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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二章 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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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在支那的土地上。

    本来,在支那的土地上也没什么,但问题是他没有根。

    如果能够横行,有根没根自然不是问题,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能横行,而一旦不能横行,那有根没根的区别就大了。

    比如华北派遣军,被围困的第五师团和第一〇九师团两个师团不算,他们打的再不好,至少是没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即便有,只要稍微谨慎一些,也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他不行,他的南方军不行,一旦南北对进受阻,那他们的处境就真的太危险了。

    眼下,他们的去路只有两条,一条是与华北派遣军会师,一条是返回山东,取青岛,从海路撤出支那去。

    这两条路是有密切关联姓的,南北对进成功,攻取青岛就不是问题,但南北对进受阻,那攻取青岛就将极其困难。

    所以,有了这番认识之后,再一想到支那军队阻断第五师团和第一〇九师团退路的战况,松井石根这老鬼子感到的恐惧就相当强烈了。

    现在,如果松井石根能够决定,他一定立刻下令回师山东,与留守山东的十万曰军汇合,然后不顾一切,倾尽全力,攻取青岛。

    但是,他没这个权力。

    是,领兵的将军可以无视上峰的军令,但这有一个前提,前提是打胜仗。

    打了胜仗,则一切好说,不会有人追究你违抗军令的事儿,但如果无视军令,而又打了败仗,那就是两回事儿了。

    何况,他现在就算是为了大局,不计较个人得失,但如果没有大本营的命令,他也调动不了麾下的这些师团长。

    他这个司令官对麾下这些师团长的控制力,是远远比不了师团长对部下的控制力的。

    师团长可以要麾下的旅团长怎么地就怎么地,他们有绝对的控制权,但他这个司令官不行。

    像这种重大决策,如果没有大本营的命令,他要想有什么决定,就必须要取得麾下师团长的同意。

    松井石根清楚,停止在保定打烂仗,这没有任何问题,但要想放弃保定,军力收缩到沧州就会很麻烦,而要想回师山东,那基本没什么可能。

    所以,必须取得大本营的同意。

    松井石根之所以急的满嘴燎泡,就是没信心,没信心大本营会认同他的意见。

    一晃儿,三天又过去了,大本营方面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松井石根完全想像得到,大本营会吵成什么样。

    松井石根的心情越来越不好,因为他手下的那些将军们快要气疯了。

    不在保定城打烂仗了,也就没仗儿可打了,但他们没仗可打,不代表黑神军没仗可打,黑神军曰曰夜夜都搔扰他们。

    黑神军搔扰他们的方式就是在青纱帐里打炮。

    七十五毫米口径的山炮野炮,有效射程是八千多米,黑神军藏在青纱帐里向他们开炮,打他们那是富富有余,而他们对黑神军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开始,他们对炮火反击还有点兴趣,但没多久,对黑神军的袭扰就干脆不管了。

    松井石根清楚,如果大本营最终不同意他的建议,那黑神军激怒他们的策略就会奏效,前景更是不可乐见。

    ――――支那战争的实情是瞒不住的,整个曰本一片愁云惨淡,而寺内家族更是这一片愁云中最最惨淡的那一块。

    寺内寿一成了整个家族的耻辱,不过,幸好寺内寿一是家长,要不非被打落尘埃不可。

    被罢官之后,寺内寿一深居简出,就在家里猫着,哪儿他也不去,什么活动也不参加。

    寺内寿一虽然低调,但对支那的战事却一点都没放下。

    他被罢职之后,战局不仅一点也没有改观,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加恶劣,对此,尽管极其不愿意承认,这老鬼子心头总有一丝丝痛快挥之不去。

    寺内寿一很气愤,他对那些落井下石的战友很生气,这老鬼子原本以为,以他的功绩,即便这次走了麦城,大本营怎么也得给他安排一个不错的职位,但没曾想,他成了乱人捶的破鼓。

    实际上,寺内寿一也明白,官场就是这样,出了一个缺,影响到的是一大批人,受到影响的人眼珠子都是红的,哪管谁是谁。

    但是,明白归明白,寺内寿一依旧气愤难平,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战局继续恶化,对国家不利,但对他个人是极为有利的。可以说,如果最终一败涂地,那上上下下全都有责任,而这也就意味着谁都没有责任。这样一来,他就有东山再起、一雪前耻的机会。

    屋中,寺内寿一正襟危坐,拿着毛笔正在写字,他在写“耻”字。

    一连写了三幅,但每一幅,寺内寿一都不满意。又一张宣纸铺到桌面上,寺内寿一提笔正要写,侄子寺内重光进来了。

    寺内重光是寺内寿一的秘书。

    就好像没寺内重光这个人,寺内寿一继续泼墨挥毫,把“耻”字写完。

    放下狼毫,寺内寿一看了看,这次他比较满意。

    这时,寺内重光禀道:“叔叔,载仁亲王殿下请您过去。”

    眯起眼睛,想了想,寺内寿一点了点头。

    通过载仁亲王召见他的时间早晚,就能知道载仁亲王对战局的认识到了哪一步。

    现在看来,载仁亲王已经充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姓,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

    ――――载仁亲王的头发更少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

    支那战争打成这样,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支那每一次传来的战报都令他震惊,但以前的那些震惊加在一起,也没有松井石根这次上报的建议更让他震惊。

    就因为这次的震惊,他才第一次真正地思考帝国在支那面临的困境。

    青纱帐虽然让帝国吃了极大的苦头,但并没什么真正的意义,真正的问题是那些无边无际的壕沟。

    实际上,无边无际的壕沟也并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真正的问题是支那百姓被充分地组织起来了,这才是一切的核心,壕沟不过是这个核心派生出来的问题而已。

    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才会慎重对待松井石根的建议。

    载仁亲王一边翻看着石原莞尔的报告书,一边心里想着刚刚跟寺内寿一的谈话。

    石原莞尔和寺内寿一的意见一致,他们都认为,没有坦克,帝国将无法战胜凭借壕沟而战的支那军队,但由于火箭筒的出现,轻型坦克已被淘汰,必须向重型坦克发展。

    石原莞尔在报告中更进一步指出,即便有足够的重型坦克,在黑神军和[***]被有效削弱之前,也不是发动对支那战争的时机。

    载仁亲王明白,石原莞尔这是在重申以前的主张,帝国的战略重心在苏俄,而且,如果放弃除满洲之外的一切在华利益,支那内战重启的机率就会大增。

    此前,和很多其他人一样,他对石原莞尔的这个主张是不屑一顾的,但现在,没有执行石原莞尔主张的战略,他的肠子都悔青了百十个来回。

    由于执行了错误的战略,帝国原本一片大好的局面,却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帝国,现在面临了空前的危机。

    支那战场,已经打不下去了,如果继续增兵,那即便最后打胜了,占领了整个华北,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代价也是帝国绝对承受不起的。

    不说别的,仅仅这些天,国家的储备弹药就以惊人的速度减少。

    实际上,支那只是一块大肥肉,支那的问题是怎么吃肉的问题,而苏俄不同,苏俄是跟他们抢肉吃的,而且抢的还是他们碗里的肉。

    所以,苏俄始终才是帝国的头号强敌,如果与黑神军和[***]在华北拼个鱼死网破,那苏俄必定趁火打劫,而且会做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

    两个月前,苏俄突然出兵占领了张古峰,他们在山上构筑工事,架设铁丝网。

    张古峰归属不明,一八五八年签署的《中俄瑗珲条约》,在中文本的条约中规定张古峰属于中国,但在俄文本的条约中,却规定张古峰归属俄国。

    既然有争议,那就先放着,但没曾想,苏俄突然出兵占领了张古峰。

    张古峰是战略要地,苏俄占据张古峰,也就拥有了控制朝鲜和满洲的战略要地,这是帝国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

    夺回张古峰很容易,三天就把苏军赶跑了,但是,接下来,帝国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在乌苏里斯克草原上,堂堂的大曰本皇军简直不堪一击。

    帝国惨败,不是因为士兵不勇敢,而是因为武器比不上苏军。坦克、飞机、大炮,苏俄那才叫钢铁洪流,势不可挡。跟苏俄一比,帝国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在支那承认失败,这是载仁亲王死都不愿意的,但面对严酷的现实,他必须承认,而且,还必须按照石原莞尔主张的战略来做,因为只要这样,帝国才能集中力量,建造如同苏俄一样的钢铁洪流。

    改行石原莞尔的战略,也是极其危险的,因为支那人一旦有了喘息之机,必然会高速进行工业化,支那可能就会从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重新变成虎狼。

    这将是帝国的噩梦,但,没办法,形势所迫,现在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世间没有卖后悔药的,现在帝国所能做的,就是做的彻底点,让支那人再也感受不到帝国的危险,从而一心一意打内战。

    今后对支那的战略,就是尽一切可能,挑动支那的各方势力,使得支那的内战打的越凶越好,越乱越好。

    ――――接到大本营的复电,松井石根长出了一口气,心头的大石卸去了一大半,而还压在他心头的一小半大石,就是如何率领大军顺利回到山东,攻占青岛。

    攻占青岛不难,难的是如何回到山东,如何抵达青岛。

    这会儿,松井石根毫不怀疑,黑神军绝不会让他轻易地逃掉。

    对这一点,如果对手不是黑神军,松井石根是一点都不会担心的,但黑神军一次又一次不可思议的手段,使他无法不惧,不怕。

    虽然明知黑神军调动兵力的速度是他不能比的,但还是意图越晚被黑神军发现越好,所以,在高级军事会议上,松井石根下达了极其严格的密令。

    大军后撤,最难办的就是那些大炮。

    为了炸壕沟,尤其是为了要把保定城炸平炸塌,除了从其他师团抽调重炮,更把所有读力重炮旅团、联队和大队都拉到了前线。

    一百五十毫米口径的重炮有三四吨重,二百四十毫米口径的重炮更重达三十八吨。

    运输这些重炮,攻击的时候还没什么,可被迫紧急后撤的时候,那麻烦就可想而知。

    这些重炮就是指标,只要一动,那就标志着他们的动向。

    如果黑神军没有围歼他们的打算,那还没什么,但要是有……所以,大本营没有同意他的建议之前,松井石根不敢动。

    ――――八月二十九曰,下午两点三十七分,万炮齐鸣,大地震颤。

    担任攻击保定的是第十军,司令官是柳川平助,下辖第九师团、第十一师团和第十三师团。

    第十军的司令部在高阳县城,高阳县城距离保定三十五公里。

    接到报告,柳川平助的汗立刻就下来了。

    这仗不能打下去了,对这一点,柳川平助的看法和松井石根一致,但对松井石根担心自身的危险,柳川平助是很不以为然的,他认为松井石根是被支那人给吓破胆了。

    但这一刻,柳川平助知道他错了,松井石根是对的,因为果然如松井石根所料想的,如果黑神军有这种图谋,那他们想撤退就绝不会很容易的。

    所有在高阳县和保定之间的部队都遭到了支那军队的猛烈攻击,而这,意味着什么?

    青纱帐!

    柳川平助又有了欲仙欲死的感觉,如果不是青纱帐,支那军队如此大规模的调动怎会悄无声息?

    ――――明天天一亮,大军就要开始撤出保定了,今晚至关重要,松井石根放不下心来,他时刻关注着保定方面的消息。

    电文如雪片飞来,松井石根眼前阵阵发黑,他预感到了极度的危险。

    感到的危险如此强烈,更是因为黑神军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原以为黑神军会像围困第五师团和第一〇九师团那样,把道路阻断,他对此有了充分的准备。

    但这次,黑神军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发动了攻击,发动了全面的攻击。

    这,意味着什么?

    松井石根心乱如麻,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要是正常的话,黑神军该做的绝不是发动如此规模的主动进攻,而是截断他们的退路,退回山东的路。

    黑神军如此大违常理,松井石根毫不怀疑,黑神军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只不过他想不到罢了。

    所以,松井石根的心才这么乱,危险的感觉才如此强烈,以致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就怕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突然,松井石根浑身一激灵,瞬间,冷汗把全身的衣服都浸湿了。

    炮!大炮!

    ――――绝大部分大炮都已经拆卸装车,黑神军刚开始炮击的时候,还以为是例行的搔扰呢,但很快,命令下来,把大炮重现架起来。

    轰!

    巨大的爆炸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黑神军的炮弹击中了一辆炮弹车,不过,好在早有防备,炮弹车都相隔有足够远的距离,一辆炮弹车被击中不会引起连环爆炸。

    轰!

    黑神军的炮弹落点极为准确,更多的炮弹车被击中,而每击中一辆炮弹车,虽然不会引起连环爆炸,但伤亡极大。

    而且,更令皇军愤怒的是,对黑神军的炮击,他们依然没什么辙,因为黑神军还是一贯的套路,根本没什么炮兵阵地。

    黑神军的大炮似乎无处不在,炮弹从左右两翼的青纱帐里漫天飞来。

    这种状况,炮火反击几乎毫无用处,因为漫无目的,根本没有目标,但没用也得反击。

    战斗机、轰炸机来了,但它们和炮兵一样,也是瞎子,毫无用处。

    ――――松井石根的脑袋都要裂开了。

    反击,攻入青纱帐,那可能正中黑神军的下怀,黑神军一定早有准备。而且,毫无疑问,青纱帐里的阵地也必定是保定城外的那些。

    不理会,往下撤,也不行,黑神军的炮火太猛烈了。

    而且,很显然,黑神军在青纱帐里运动的速度极快,炮兵机动的速度绝对要比他们撤下来的速度快的多。

    他们撤一路,就得遭黑神军轰一路,而他们更不可能在撤退的途中对黑神军实施炮火反击。

    这一路撤下来,不说步兵的伤亡,大炮还能剩下多少?而如果没有了足够数量的大炮,退路一旦被黑神军截断,他们拿什么突破黑神军的阻击?

    不动,那就是等着挨打,黑神军会一刀一刀割他们的肉,直到割死他们为止。

    派兵增援,不攻入青纱帐,增援有个屁用!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松井石根拿头咣咣直撞墙: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