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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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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诉,大概是医患之间最常听到的词了。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之后你要投诉还是怎么样都好,随你便。”

    容许十分镇定,声音有些清冷。

    “听好了,我建议你现在立即带你女儿去做检查,以她的年龄和身份必然是不打算要这个孩子的。但根据我的经验,现在她怀孕已经超过14周,想要终止妊娠的话必须住院进行引产。华埠的床位非常紧张,请尽早做决定。”

    妇女气得快昏过去,转头看她女儿已经吓哭,听容许又说得这么笃定,心里已经有了七分数,抬手就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才几岁啊就知道跟人睡!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啊你!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你把我脸都丢光了,我打死你。”

    妇女像疯了一样在她女儿身上胡打乱捶,俨然没了刚进门时的矜贵。

    这两年越来越多的低龄少女怀孕,容许不知道这算不算社会进步产生的糟粕。

    对于这样的事件,容许接触多了,却无力改变。

    “你现在把她打小产了,很可能一尸两命,到时我只能以目击证人而不是医生的身份出现了。”

    容许冷眼看着这个失去理智的母亲,和大部分家长一样,出事了不反省自己教育疏忽,只会怪孩子不学好。

    “带她去b超室排队吧,回来把报告单拿给我。我后面还有病人,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

    妇女拖着满是眼泪女儿出去了,容许短暂的愣神之后叫了下一位病人。

    半个小时后,妇女来敲门。

    容许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猜到了。

    “容医生,b超那边说今天满号。你看能不能……”

    作为国内最权威的综合性三甲医院,华埠每天都要接待来自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病患,排不上号的就会想尽各种办法找医院的熟人帮忙加个塞。

    这个现象在其他大型三甲医院也很普遍,作为当班医生来说,没人喜欢被加塞。

    其他科室的同事拜托到你手上,你很为难,但有时却又不得不帮忙,因为你不知道哪天就会求到别人手上。

    家里的三亲六眷吃五谷杂粮总有会生病的,医生也要给自己留后路。

    容许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拒绝。

    “这个帮不了你,明天早点来。”

    妇女急了:“可要是真的,”说着看了一眼她女儿的肚子,“这怎么等得了啊,她还要上学呢!”

    “

    按你说的,你女儿两个月之前曾来过月经,量很少。从临床经验角度来说,当时很可能是先兆流产或胎盘位置异常等原因引起的阴.道不规则流血,并不是月经。”

    容许停了一下,继续说:“现在具体情况不清楚,在b超结果出来之前建议卧床休息,不要剧烈活动。之后住院引产,手术准备和术后恢复加起来最少一个月时间。这期间就不要想说去学校了,直接跟班主任请病假或者申请休学吧。”

    “就算请假,她肚子也等不了啊,那东西每天都在长大,越拖不是越危险!容医生,我拜托你了,就帮帮忙吧。你要是觉得之前我态度不好,我跟你道歉,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孩子还小,太可怜了,你就帮帮忙吧。”

    说完又拽了一下她女儿,怒骂道:“就知道哭!我也救不了你,你求求容医生。”

    容许听到她说“那东西”时微微皱了下眉。

    “阿姨,求求你……”小姑娘怯生生地抽泣着,在她妈妈的强势下,她不得不向容许求助。

    容许来华埠这么多年,唯一一次为私事求别的同僚加塞,是冯源的姑姑来北都开刀。

    冯源知道她不喜欢做这种事,可亲姑姑他也不能直接回了。

    对亲戚朋友来说,不管容许在华埠是什么地位的医生,在他们眼中那就是华埠的专家,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帮找个专家要个病床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冯源他妈就没冯源这么多考虑,天天电话轰炸,后面直接陪他姑来北都了,意思明摆着,我把人都带来了,容许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时容许还只是个小小的住院医,刚被彭老看中收到门下推免直博,要是挂妇产科的话,她厚着脸皮要个彭老的号也就罢了。

    内外科的超级大拿们容许是认识,可人家认识她吗?她还没脸大到认为这些专家教授需要给自己面子。

    容许本来不想管,能挂到谁的号就谁的。

    华埠随便哪个医生拉出去都够替你瞧的了,非得钻死胡同往专家特需那边跑,跑不赢赖谁啊?

    最后实在是看冯源可怜,两头不讨好,精神折磨之下瘦了一大圈,容许这才辗转拜托到别的同事那儿,拿到了姑妈要的号并最快安排了床位做手术。

    容许本就不是个热心肠爱管闲事的,来医院看病的都有难处,谁不可怜?

    二十岁的容许看谁都可怜,三十岁的容许只会可怜自己。

    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让容许有些心烦,但最终还是指了一条路。

    容许对妇女说:“b超那边我不可能帮你加塞的,这样,你带她去其他能排上号的医院做个b超,只要是正规医院,结果差不了多少。如果你决定在我们医院做手术,我这边先帮你开住院条,等检查结果出来我尽快安排住院手术。”

    “那明天能手术吗?”

    “不能。”

    “……”

    “我只能说尽快帮你安排,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容许懒得解释术前还要做一系列检查,如果发现其他病灶,例如宫颈炎或分泌物过多,都要先进行治疗,等病情改善了才能进行手术。

    总之,手术不是你说做就能做的。

    一个字,等。

    等床位,等检查,等手术日,等手术台。

    万事俱备,方可上台。

    妇女想了想,最终决定先带女儿去别的医院做检查,又让容许帮开了住院条。

    “容医生,方便留个电话吗?”

    “对不起,不方便。”

    “……”

    第二天中午,容许在食堂吃饭时遇到医务科的张昊。

    张昊和容许是一个高中的,比容许高几届,算是师哥。

    虽然容许没兴趣抱大腿,但张昊秉着“不能让外人欺负师妹”的宗旨,私底下对容许还是颇为照顾的。

    “我说小许啊,你让我很头疼呐。”张昊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

    容许懒得睬他,自顾自吃着饭。

    “你看你,你就是这样,你哥我不在意,但病人不高兴啊。你说你一周就坐一次门诊,次次被投诉,院里本来就传得厉害,你也不知道避避风头。”

    容许终于抬起头,放下筷子。

    “清者自清,我避什么风头。真要避风头,你也得离我远点儿。”

    张昊悄声说:“哥是那种人么?不过小许,你性子再这么硬,别怪哥没提醒你,这样下去早晚要吃苦头的。哥是过来人,看的听的都比你多,真的,改改你这臭脾气。”

    “我没骂人没打人,没乱开单子没收红包,我自认尽到了做医生的职责,一种米养百样人,病人要投诉那是他们的自由,我管不了。”

    “那你说话委婉客气点,不要那么冰冷生硬跟机器似的,患者有病就医,本来心里就脆弱,再被你这么一冷,能舒服么?”

    容许冷笑:“医院当初招人的时候可没说要会笑。我靠专业拿工资,不是靠卖笑。”

    张昊拿她没辙,说:“你跟我犟有什么用,哥说这些还不都是为你好。我跟你说啊,你这个月再收到投诉,哥也保不你了,等着你们主任抽你吧。”

    “谢了。”

    “跟哥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啊。对了,话说回来,你这职称评完了是不是该考虑生孩子了,小许啊,女人三十就走下坡路了,再不抓紧抓紧,小心生不出来了。”

    “你确定要跟妇产科大夫讨论生孩子的事?”

    “不敢不敢,哥不是关心你嘛。”

    “谢谢关心,我吃完了,病房还有事。”

    容许站起身,拿起餐盘准备撤。

    张昊摆摆手,说:“去吧去吧,知道你不耐烦,还跟我打官腔。”

    离开食堂,容许并没有回病房,而是去了楼顶。

    华埠的新病房大楼是前年刚建的,地上三十二层,地下两层。

    虽然和cbd那些耸入云天的金融大厦相比矮多了,但在这一片平均层高不超过十层的老城区里已经算傲视群雄了。

    容许踏上石阶,双手抓住围栏,闭上眼。

    楼下以及不远处街道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都静止了,耳边只余风声。

    天台的风吹得脸颊隐隐生疼。

    肆意,放纵。

    容许知道自己最近状态很是不对劲。

    可她阻止不了。

    身边的人有意或无意地提醒她,容许你三十岁了,容许你该生孩子了。

    如果她还没结婚,人们又会说,容许你三十岁了,该找对象结婚了。

    白影说这是三十岁的原罪,是女人都逃不过。

    “天台风大。”

    容许闻声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腰间一股力量从石阶上拉了下来。

    惊魂未定,先看到了一双黑色精致的手工皮鞋。

    容许心想,喏,二十岁的原罪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来者见容许捂着心口,迟迟不抬头,问:“吓到了?”

    容许抬起头看向他,黑色的短发混着发胶梳得一丝不苟,无边框的眼镜后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白大褂敞开着,里面露出的是做工精良的高定衬衫。

    容许想起了一部很老的韩剧,里面张东健扮演的金秀亨大约就是这副模样。

    对异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笑的时候,简直心都为他化了。

    “你觉得我会自杀?”

    容许挑眉看他。

    徐逸少神色一凛:“我只是觉得刚刚站得位置太危险,谁要是在背后一推,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谁会这么恨我要我死呢?不过你说得也对,这个世界上疯子挺多。”

    逸少,美少年。

    她也曾为那个在她耳边说“少”应该读第三声的美少年疯狂过。

    那都过去了不是么?

    美国那么好,为什么要回来呢?

    回来就回来,为什么要来掺和她的生活?

    三十岁的疯子想找回二十岁的傻子。

    可疯子忘了,傻子已经三十了。

    到底谁疯谁傻?

    “无论如何,谢谢你。”

    “我没帮你什么,你不用谢我。”

    容许点点头,该回去上班了。

    徐逸少目送她离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