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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出森林安睡了,没人来打扰它的清梦。这里的夜晚和其他地方有着明显的不同,淡紫色的月亮披着模糊的毛边恬静地挂在天上,似乎这片土地才是她最心爱的所在,只有在这里,她才褪下了高高在上的伪装,露出了绝美的容颜。
迎着中天垂下的光辉,林间滋生的雾气从起伏的山峦间缓缓流下。也许是获得了最美丽的伪装,那些白日中羞赧的果实、花朵,纷纷为这夜色点亮了星星点点的柔光。还有那些曾经倦伏在林中的飞鸟或是野兽,此时,它们好像全都醒了,鸣叫着、低吟着,时而传来的声响回荡在静谧的夜色中,竟有种空灵的美妙。
雾气继续向下,沉降着注入丛林环抱的谷地,它们悄悄走过精致的屋舍,走过旅人甜蜜的梦乡,最终拥抱在一起,轻柔地弥漫在湖泊的上方。
环绕在岸边的戍卫队客舍中,轻微的鼾声从一扇扇镂空的月亮窗中飘了出来,也许是连续多天的疲惫终于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又或者因为些别的,这一夜,他们都睡得格外深沉。不过凡事总有例外,透过其中一扇窗子,阵阵细碎的沙沙声似乎在提醒着,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借着悬浮在桌角处的晶石散发出的光亮,一行行青灰色的字迹从鹰羽笔的尖端落在了羊皮纸上。握住笔杆的年轻人写得很认真,跟随着字迹缓缓移动的双眼中,既有这个年龄独有的朝气,又有些不应出现的复杂。
在最后一个字节的后面重重地画下句点,索维兰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外面的夜色之中。他想起了离开预见之池前,索拉姆对他说的那句话:想变强么?先离开那些保姆吧,至于你的缺点,会有人告诉你的……
保姆么?索维兰的目光颤抖着,似乎在回避着一个不愿承认的事实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成了所有人的负担。所有关爱着自己的人的负担。当自己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险境,坦德拉叔叔、老肖恩大人、甚至托马斯和库尔,总要想方设法将自己营救出来,甚至不惜搭上宝贵的生命都在所不惜。而自己呢?永远只会在一次又一次之后。高喊着复仇,冲向根本无法匹敌的敌人。
还有峻河行省的凯瑟琳姨母与小罗尼,不知道是否平安的凯雷尼与特蕾莎。当自己在他们面前,说出想要战争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身后。奉献出能够奉献的一切,甚至无关最后的成败。
他们不是傻子,没有人是傻子,但他们还是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只因为他们永远默默为我付出着关爱……索维兰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了下来。可是我又能给他们什么呢?什么也给不了,甚至连安全,都给不了……
是时候该走了……为了所有人,是时候该走了……索维兰对自己说到。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索维兰将信纸工整地叠好,在最外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房屋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走了进来。“写好了么?”是索拉姆,不过他出奇地没有戴上风帽,“别忘了留下署名,谢谢,我可不想被两个秩序骑士追杀!”
“恩……”索维兰起身走了过去,将信件交给了索拉姆,“放心吧,我的字迹他们都认得。有这封信在,没有人会难为你的。”他说着顿了顿,“我照你说的做了,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让我们开始吧。”
索拉姆点了点头,将信件在手上弹了两下,然后收进了披风下面的口袋里,当他的手掌再次伸出来时,多了一小瓶紫红色的液体。“接下来,喝了它。”他晃动着玻璃瓶说道。
“这是什么?”索维兰拔掉了瓶口处的木塞。凑上去闻了闻,一股清新的花香味钻进了他的鼻孔。
“这可是好东西,”索拉姆的笑容有些诡异,“这是灵丝藤的汁液,而且是未经稀释过的原液……”他靠在门边上继续补充道:“至于作用么?很简单,能让人做个好梦,睡个好觉。”
索维兰听着,将玻璃瓶举到了面前。“这个的计量,能让我睡上多久?”他看着晃动在黑暗中,显得越发妖艳的液体问道。
“足够久……”
“然后呢?”索维兰追问道。
“然后?”索拉姆揉了揉下巴,似乎对某个场面非常期待,“留点悬念不好么?我相信你会乐在其中的……”
索维兰没有再说什么,刚想一口喝下去,却被索拉姆攥住了手腕。“虽然我不想说,但是,祝你好运……”他说,“不要让我白救你一次!”在这之后,索维兰笑了,很诚恳,“谢谢……”然后将瓶中的液体灌进了嘴巴。
与闻上去的香甜不同,当这瓶灵丝藤的汁液甫一接触到口腔中的味蕾时,瞬间爆发出的苦涩直接淹没了所有的感官,索维兰甚至觉得全身的毛孔一下炸开了,刺痛着,溢出层层冷汗。下一刻,眼前的一切全都像融化的糖稀一样扭曲起来,变幻出一连串有违常理的形状。最后,浓烈的黑暗接管了所有的画面,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玻璃瓶从手中无声坠下,没等接触到地板,便被索拉姆轻轻接住了,他用另一条手臂扶住瘫倒下去的索维兰,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重新将瓶子收回口袋,索拉姆将索维兰横着抱了起来,但是他紧跟着嘟囔了一句。“见鬼……这家伙痊愈之后,怎么变得这么重?……”
刚想转身走出屋子,一个突兀的声响便从窗户外面传了进来。“我说,需要帮忙么?”索拉姆一愣,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双明亮的眼睛配合着招牌式的怪笑,埃蒙德正撑着双臂趴在窗沿上看着自己。
“呃……如果可以的话,当然需要!”索拉姆说着,很优雅地点了点头。很快,埃蒙德走进了屋子,接过了索维兰的双脚,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其抬到了屋外。沿着岸边向森林深处走了不远的距离。索拉姆的副官亚尔图,连同几个手下、几名木精灵,还有一辆马车,安静地等在了那里。
对于突然出现的埃蒙德。所有人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错愕,不过他本人却对此并不在意,只是认真地扮演着苦力的角色。
把索维兰送上了马车,索拉姆终于忍不住了。“你不是说,已经在酒水里放了灵丝藤的汁液了么?”他指着不停往嘴里扔着肉干的埃蒙德。对头顶上的黑暗说道,“就算稀释了,可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你跟我说放了?!”
索拉姆的话所有人都没有接口,因为他们知道,问的对象并不是自己。“我当然放了,千真万确!”嗖的一声,阿纳托尔从马车上方的树冠中落了下来,“我怎么知道这家伙竟然会没事!”木精灵上下打量着埃蒙德,目光中透出了些许的疑惑。
“好吧,让我来讲一个发生在刀锋要塞的怪事吧!”埃蒙德看到阿纳托尔。赶紧把嘴里尚未嚼完的肉干直接吞了下去。普通的木精灵就算了,他可不想因为冒犯一位游侠将军,而被砍上一刀或者射上一箭。“每年的英灵纪念日,刀锋要塞总会举行一场规模盛大的宴会。上至要塞统帅下至士兵杂役,所有人在这一天,都可以开怀痛饮,无论军衔高低……”
“但是呢,每次宴会之后的第二天,总会有人在醒来之后,发觉自己的屁股有点痛!”埃蒙德的声音透出了不解的味道。“这可有点太奇怪了……”
“咳咳……”阿纳托尔赶忙打断了埃蒙德的话,不单是他,就是其他听得聚精会神的木精灵与索拉姆的手下们,脸上都露出了一抹强忍笑意的神情。“相信我。木精灵绝对没有这个嗜好……绝对没有!”游侠将军强调道。
埃蒙德表示理解地摊开了手掌。“所以了,我对喝进嘴里的酒水,总是特别小心……”
“这难道就是你的生活经验?……”索拉姆的脑袋有些阵阵的抽痛。
“算了,我还是离你们远一点比较好……”阿纳托尔说着嘭的一声化成了一头漆黑的豹子,悠闲地走向了林中的黑暗。“有我的手下在,他们会安全地穿过月出森林的。”豹子说着,回头向索拉姆眨了下眼睛,“记住,索拉姆,你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说完便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好吧,对一位游侠将军欠下了天大的人情,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索拉姆看着阿纳托尔消失的方向苦笑了一下,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亚尔图,“出发吧,”他说,“路上小心,办完之后尽快返回萨丁城,离开这么久,不知道会有多少烂摊子等着我们呢。”
“是,老大!”魁梧异常的亚尔图躬身行礼,随后亲自爬上了马车的驾驶座,猛地甩了一记响鞭,连同几名手下,以及阿纳托尔委派的木精灵士兵,一起驶进了前方的密林。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埃蒙德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对吧?”他的目光并没从远方收回来,“将受伤的维兰带到月出森林,用你们的力量让他痊愈,随后在晚上所有人都沉沉睡去的时候,将他送出去……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做出这个决定,但我知道,禁地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也知道,木精灵,永远不会这么好客……”
“也许这么说你会生气,但是,我不想骗你……”索拉姆没有否认,“这的确都是计划好的。”
埃蒙德沉默了许久,又问道:“他被送去了什么地方?”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维兰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要看他自己……”
“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我说,这是为了他好,你信么?”索拉姆看着埃蒙德认真地说道。
埃蒙德干笑了两声,似乎想到了别的事情。“我的朋友,现在的情况,不是我信不信,而是我的父亲,他信不信……”他又立刻补充道,“就算你有维兰的亲笔信,你觉得这就没事儿了么?……哈,父亲大人的脾气啊……啧啧啧……”
索拉姆本就极其苍白的脸色,现在变得更白了。“既然提到你的父亲……”
“放心吧,在父亲大人睡醒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他的,”埃蒙德直接给出了索拉姆想要的答案,“这应该足够那辆马车跑出很远的距离了吧……”他又将一块肉干扔进了嘴里。
“呃……你,”索拉姆感到自己的大脑已经有点跟不上埃蒙德思路了,“坦德拉那家伙是你的亲生父亲么?……”
“当然是!为此我还亲口问过。”
“然后他用一顿暴打作为答案回答了你,对么?”
“没错,”埃蒙德仔细想了想,“确切地说,问了三次,被打了三次。”
“换我,我会杀了你……”
“好啦好啦,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不如陪我练练手吧,作为我给你保密的酬谢。”埃蒙德拍了拍手继续道,“不过这次是实战,用武器,可不是攻守推演了。”他看着索拉姆说道。
“你,确定么?……”索拉姆小心地问道,“这一路上,我可是很小心地呵护着你的自尊,你确定要把它亲手打碎么?”
“干得漂亮……你成功激起了我将你杀掉的**……”他们两个说着,渐渐消失在了来时的方向。
浓郁的夜色涌动着,重新填补上吵杂过后的空白,淹没了所有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痕迹。
月出森林的一角,一个坐落在池塘边上的小木屋,却还透出一抹尚未熄灭的火光。奥尔?凯恩持着法杖,站立在混沌先知的身旁,而在他们两人注视着的木桌上,一架踏着黑暗,奔驰向前的马车正晃动着,消失在了盛满清水的浅盘之中。
先知笑了,将瘦小的躯体重新靠在了椅背上,苍老的声音从风帽下的黑暗中传了出来。“珍惜吧,我的殿下,这是我给你的,一个死者的恩宠……”
第四卷?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