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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苗方突然出现在灌县,重伤晕迷。一大早出门的王富看到了,心有不忍,把他带到家里,请医问药。苗方伤情很重,却不愿麻烦王富,将将能醒,便花银子包了灌县最豪华精致的客栈,并重金许以掌柜伙计,请他们照顾。
苗方是个气质儒雅的老者,颇为富有,德行亦不错,病养好后,给了王富一笔银子就离开了。
张勇说着说着笑了,“我记得苗方出现不久,就在家门口看到了你,大约日子挨的近,我对他记忆很深刻。你或许不记得了,这位老者特别喜欢孩子,尤其喜欢你,还曾给你买过桂花糕。”
张勇说的轻松,卢栎想的却不轻松。他五岁那年必然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意外,父母无法,与苗方分开,只为护住他。苗方会武功,不是一般的老头,他有钱,那么自己家应该不穷。
梦里刀光剑影,苗方舍身相护,一路奔逃,后面定是有人追。何以到了灌县,苗方就停了,难道不担心别人发现?不对,他定是把自己放到安全地方后,故意高调离开引开了敌人。
有人要杀自己……
卢栎心内一凉。
刚刚得到一具健康的身体,虽然稍稍有些困境,但很适合他发挥自己知识点亮丰富人生,他以信心满满的坚定姿态踏上这异世征程,却没想到,他身边竟有杀机处处。
有人在暗地里潜伏着,只要一发现他的踪迹,定然会扑上来将他杀死。
他初来乍到,记忆缺失,没有武功,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少到可怜,唯一拥有的,是验尸追凶的仵作知识。他这样无知稚嫩,能走多远……
可是他想活着,想健康的,无忧的,好好的活着,很想,很想。
卢栎紧紧咬着唇,指尖掐进肉里。
“小栎?”
卢栎回过神,对上张勇担心的眼神,缓缓笑了,“我只是在想,苗方那么富有,身上穿的东西肯定也不一般,王富当时会帮他,是不是与此有关?张叔,王富是个怎样的人?”
张勇略沉吟,“灌县不大,县里百姓不是住的特别偏的,我都有些印象。王富他是个猎户,有把子力气,性格也有些粗鲁冲动,说他打老婆,我信。可他看起来不像太精明的,当时会救苗方,许是一时起了善心?有些人做了稍稍出格的事后,总会有些愧疚弥补心思,或许他头天刚刚打过老婆?”
卢栎微微笑着问沈万沙,“你与王富起过冲突,对此人有何看法?”
沈万沙眼里闪过一道思索,“这人很识实务。他见我少年独身,周遭无下人,便与我冲突,武力上能压制我时更是自得,可我撒出银子,周边帮手多了,他嚷嚷两句就离开,显是外强中干之辈。而且很奇怪,他这样的人该好面子,可情势陡转被我压制时,却没有太多不甘之色……”
“应是习惯了。”卢栎眸子微眯,“到了王家便知。”
卢栎一边走,一边又问了张勇一些王富案的供词,走到王富家时,捕快们也将将赶到,见到张勇便围上来,“头儿,你说找到凶手了?”
张勇这才一拍脑门,看向卢栎,“对了,凶手是谁?”
捕快们齐齐脚一软,和着您还不知道啊!
卢栎指了指大门,“不如我们进去,把当事人叫齐,一起说?”
他凑过去与张勇几句。
张勇顿时眼睛发亮,立刻安排捕快们分头行动。
张猛上前敲开门,卢栎与张勇,沈万沙,几个捕快一起,进了王家的大门。
这些天读了些书,卢栎知道,大安朝捕快们的作用很大。
任何案件,查探现场,寻找证据,破案,都由捕头来作,且他们的侦破任务有时限,五天为一比,重大命案三天为一比,如果三比还破不了案,捕快就要受到重责。当然,如果碰到一个好上官,会诸多过问,甚至亲自查案,遇到责任感一般的,所有案件都由捕头们查,查破之后照形式过个堂,县令拍案做结,就算完了。
所以他才放心地带张勇他们过来,他们可以直接问案。
王家不大,张勇坐在厅堂正中央,卢栎坐下他下首,张猛与沈万沙凑一块偏在角落,小声嘀咕着饶有兴趣地看着房间里的人,王陈氏站在厅堂里,穿了一套毛青色衣裙,外套莹白色小袄,领口袖口皆镶了皮毛,显的人越发单薄纤弱,我见犹怜。
卢栎浅浅啜着茶,察觉到墙角视线,见沈万沙正朝他挤眉弄眼,还努着下巴指王陈氏,脸上分明是‘这妇人瞧着三十好几,竟然也别有姿色’的调侃。
卢栎暗暗一笑,心说你才多大,懂什么女人风情?
很快,有两个年轻捕快抬着一个小银箱进来,“班头,找到了!”
张勇起身一看,悄悄朝卢栎竖大拇指,“果然如此。”
卢栎看一眼雕花精致的银箱,“在哪里寻到的?”
“在王陈氏的嫁妆箱子里找到的!”
王陈氏帕子拭眼,泫然欲泣,“捕爷,这是我家的存银,并非来路不正……”
正好,出门的捕快们把纸扎铺子的吕老板带了过来,吕老板看到王陈氏哭泣,又看见桌上放的银箱,冷笑了一声,“我以为咱们县的捕爷都是好汉,从不假借名目收取勒索好处,不想哪都一样。”
张勇不理他,只看他身后的瘦高捕快,瘦高捕快目光欣喜,冲张勇点了点头。
张勇便明了,厉声道,“吕三,你可知罪!”
吕三一愣,顿时眉心紧皱,“怎么,捕爷还要随意拘捕百姓,屈打成招不行!”
“如此利口,看来不打不行,”张勇朝县衙的方向拱了拱手,“我上承大人教令,身兼查案之职,虽不能动大刑,板子却是可以打的,来人!”
捕快们齐齐喝是,声音冲天,气势无两,吕三惊的腿软,差点跪在地上,失口大叫,“我没杀王富,你们不能打我!”
张勇微微眯眼,声音带笑,“哦,你没杀王富……我是哪句话说,你杀了王富的?”
吕三一愣,视线飘向王陈氏,王陈氏低着头没看他,手指轻轻搅着帕子。
吕三深呼口气,挺直腰板,“你们把我带到王富家,又问我可知罪,可不是在说我杀了王富?这王家,还有别的罪可认么?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人命关天,捕爷们不去追查真凶,反倒在这里混时间……不知道县令大人给的日子是多少?一比还是两比?届时捕爷们不能破案,受罪的可不是我!”
张勇却不接他的话,背着手走近,盯着吕三,神情冷肃,“你没杀王富?”
吕三声音非常大,“没有!”
卢栎放下手里的茶,声音淡然,“你说谎。”
吕三瞳孔微缩,“你……你又是谁!”
“你眼神游移,身体僵直,肌肉紧绷,舔唇……你嘴唇发干,手心出汗,你很紧张,因为你说了谎。”卢栎拍拍手站起来,“你也不必狡辩,事实前面,狡辩无用,我就来与你说说,你是怎么杀害王富的。”
卢栎看了看张勇,张勇点头鼓励,他上前两步,开始朗声说话。
“王富之妻陈氏,体纤,柔弱,经常受虐打,非常可怜,你偶尔看到,心起怜惜……”
吕三眼睛瞪大,气愤地指着卢栎,“你如何能随便毁人名誉!陈氏性烈,如何会与人通奸!”
王陈氏亦立刻跌倒在地,嘤嘤哭泣,“求捕爷做主,妾身没有对不起我夫啊……”
“有与没有,事实说话。”卢栎冷笑,指着外面墙头,“吕三,你可知道,你跳墙时留下了脚印?”
王陈氏立刻高呼,“我家的墙头,只有我夫跳过!”
“是,你夫王富的确经常跳,但还有一个人也跳过。”卢栎指着吕三,“你知王富经常跳墙,你与他脚大小相似,便觉无需处理痕迹,却不知你鞋底沾的东西,与王富并不一样!”
“你若没跳墙,王家墙头的白蒙纸从何而来?白蒙纸质脆,透白,价低,唯一用处便是做纸扎,这方圆几里,除了你一家,还有谁做纸扎!”
吕三梗着脖子,“许是王富去了哪里沾到的!”
“捕快们查问过,王富的交际圈子,没一家办丧事,就算有,那白蒙纸新鲜生脆,明显是新沾上的,”卢栎下巴微抬,眸里满是冷光,“昨夜有雨,后半夜才停,而那白蒙纸未有湿溻,显是雨停了之后才沾过去的,吕三,我且问你,王富的尸体现在还在义庄呢,他是怎么死后爬自己家的墙头的?”
吕三有些慌乱,仍然否认,“那有可能是别人爬的!”
“是么?”卢栎微笑着看王陈氏,“除了吕三,你还有奸夫?”
王陈氏嘤嘤哭泣,冲张勇磕头,“小妇人没有……求捕爷明察……”
“你也无需否认,我自会一条条说个清楚。”卢栎回头再看吕三,“你怜惜王陈氏受苦,可求一阵后未有得手,你便嫉妒王富有此娇妻不知珍惜。时日渐久,王陈氏虽未与你,但态度略缓,你大胆夜会,王陈氏并未推却,你便想劝说王陈氏与王富和离,好成你二人之事,王陈氏未肯,你心里便起了更强恨意。”
“你可能还私下暗示过王富,愿意给些银子,求王富放过王陈氏,甚至与其打过架,可惜王富都不肯。便是如此,你也没想杀王富,但那夜王富酒醉,歪歪斜斜走在河堤,眼看着就要跌入水里,周遭又无人,你便觉得机会来了。你顺手将其推入水中,用你做纸扎绑好的‘丫’字形竹竿狠狠按住他的脖颈,使其不能露头,活活溺死。你从头到尾避免与王富接近,以为万无一失,却不知王富仍然从你身上扯下一段布条——”
卢栎看了眼瘦高捕快,瘦高捕快从外面取了件衣服进来,“吕三,这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衣服,经你徒弟证实是你之物,左袖处有一条撕痕,料子形状皆与死者手上布条匹配,你还有何话说!”
吕三瞪着衣服,呼吸急促,半天没说一句话。
卢栎看向微微摇头一直否认的王陈氏,“至于你,你是个聪明人。你之言行过往,为何请官立案,需要我替你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