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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不情就别说了。”谢小满挥了挥手,准备直接走人。
许哲峰并没有那么听话,身上的伤痛让他无法走下卧榻,身体却可以前倾:“我想学修仙之术!”
谢小满停下了脚步,回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许哲峰正色道:“我知道这种事情并非随意可为,但我是真的有此决心的。之前的事情……如果我稍微会一点仙法的话,那位郭仙师也不会出事了。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问题,可是当夜我就知道,郭仙师如果不救我,他就不会有任何麻烦。”
“但他还是帮你了。”谢小满淡淡道。
“是,所以我应该负责任。”
“怎么负责任?现在开始修行,然后把自己修炼到很牛很厉害,之后去给郭璞报仇么?”谢小满嗤笑一声。
许哲峰却不为所动,面色依旧坚毅:“我知道,修仙一定很困难,也有许许多多的要求,可郭仙师这份恩德我已经欠下了,除了这个方法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其他报恩的途径。”说到这里,许哲峰隐隐有些激动,身子又抬起几分,“虽然在你们的眼中,我只是一个蝼蚁一般的存在。可是,在建康城市井这街巷里,我许哲峰还是小有名气的!有恩必报,有仇必报!我许哲峰说到做到!”
谢小满看他一眼:“你要是再不把伤口包扎一下,就不用修仙了。不过直接化成厉鬼的话,做个鬼修也不错。”
许哲峰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余,身上的伤口竟然裂开了,鲜血隐隐渗出。
可他却没有立时包扎,反而发狠一笑,道:“若是不教我修行,我就在此流血而死!”
“你这是威胁我?”谢小满冷笑一声,以她的性子。哪里受得了旁人这样威逼。
许哲峰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没想到事情会弄巧成拙。他在市井中见到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什么样的人应该如何对待。
单看谢小满的外表,她实在像是一个单纯朴素的小丫头。在许哲峰的认知中。这种小丫头最好骗,也最好心。
只是很可惜,谢小满并不是那样的小丫头。
她看着鲜血渐渐渗出,看着许哲峰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心里默默的想着:郭璞你个死家伙。拼了老命就救下来这么个东西?你天天在这里做善事救人的,怎么老子被人逼婚、下毒的时候,你却又没有动静了!
心里气鼓鼓的,莫名其妙的,谢小满几乎要羡慕起许哲峰来。
许哲峰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灰败,不仅仅因为失血过多,还因为他快要与修仙的道路失之交臂。
从受伤到如今,他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来来回回,这几天。他想了很多。
活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像他这种人。
从小就好勇斗狠的打打杀杀,许多小时候一起闯荡的伙伴们,现在都成了城外的一抷黄土。
他并不害怕死亡,因为从小到大,死亡就一直与他如影随形。他也不害怕贫苦,因为他从未摆脱过这两个字的缠绕。他甚至不害怕被人瞧不起,原本就是茅坑里的石头,谁又比谁干净多少?
他只是害怕遗忘。害怕忘记仇恨、忘记恩情、忘记所有。
许哲峰活的简单明了,身边除了一个母亲之外。不再有更多的羁绊。只不过,在几天之前,他欠下了一条命。
他知道对方不需要自己这条命,所以他很执着又很白痴的。准备把自己这条命变得有价值一点。
或许这条命价值高了,对方就需要了。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只是许哲峰没有想到,自己走错了路。
一旦与修仙之路失之交臂,他此生就再也没有报恩的机会。
这是许哲峰所恐惧的事情,也是他一辈子最为害怕的事情。
所以他的脸色开始苍白、开始灰败,甚至比那天晚上快要接近死亡时更加绝望。
“给你。”谢小满随手扔给他一个薄薄的小册子。平平稳稳的落到许哲峰身前,“修行法门上面都有,你跟着学,不过能不能学的成,我就不知道了。”
许哲峰傻了,他看着眼前小册子上《散修录》三个大字,脑子有些发昏。
“不过在看这本书之前,你最好先管理一下自己的伤口。”谢小满耸了耸肩,转身挥手,“我住在宣庆坊南锣巷子,从巷子口往里走,有一家院子里种梧桐树的,隔壁就是我家了。我事情的话,可以过去找我。不过最好不要过去麻烦我。就这样,告辞!”
许哲峰看着谢小满飘然而去,房门被悄然关上,月光也随着房门而关闭而消失不见。
一时间,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夏虫们最后挣扎的鸣叫之外,杳无声息。
许哲峰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摩挲着《散修录》的边缘,几乎无法相信所见所闻所感知的一切,心脏几乎要从胸前中蹦出来。
这才想起了什么,他连忙摸出了身旁的伤药,重新涂好、包扎。
从今以后,他这一条命再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丢弃的东西。他要留着,给那位郭仙师留着。
许哲峰暗暗发誓,怀着万分敬畏之心,将《散修录》缓缓开启。
“那个,不好意思。”谢小满却忽然从门外伸了脑袋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映衬,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发红。
她之前已经走出很远,这才想到了一件大问题,于是折返回来。
迎接者许哲峰差异的目光,谢小满挠了挠头,踟蹰道:“那个,你能不能自己誊抄一份儿?我现在也只是靠这本书修行,要是给你了,我也没得练了……”
“这样?那你方才为何给我?”
“我忘了还不行么!”谢小满恼羞成怒,“三天之后我过来拿!到时候你抄不完我也不管啦!”
说罢,转身走了。
这一回,是真的走了。
而且,忘记了关门。
许哲峰看着一地月光,被门口吹进来的夜风冻的打了个寒颤。
这个丫头……好像有点意思。
这样想着,许哲峰打了个喷嚏。
……
……
雨水停歇,天上阴云散去,彩云追月。
于是乎,月上柳梢头。
柳梢并非真正的柳梢,而是一块匾额,上面书写着“柳梢”二字。
谢小满随手将蓑衣扔在了角落,看着满眼的荒唐,心想郭璞这个家伙在这里混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下三滥的模样。
这是揽月楼,正厅上乌木鎏金的匾额,端端正正两个隶书大字——柳梢。
据说这还是正始年间的大名士何晏留下的墨宝,至于其中真假,就无人知晓了。
反正人们来这里,并么有太多瞻仰名士的祈望。即便原本有那么半真不假的一丢丢,在几杯酒水下肚、美人招袖入怀后,也会忘得彻彻底底的。
揽月楼可以吟风弄月。
吟的是春风,弄的是风月。实在是建康城的一个好去处。
所以很多人喜欢在此处游荡,更何况,这里除了有美人,还有美酒。
一坛十里香,足够香遍十里,也足够一醉十天。
谢小满看着此情此景,闻着空气中飘荡着的酒香和胭脂香,有些明白为何郭璞会喜欢在这里逗留了。
揽月楼这种地方,最不缺乏的就是人来人往。人们醉醺醺的来,醉醺醺的走,从黄昏热闹到第二天清晨,没有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煞风景。
只不过,这里来来去去都是男人,如今谢小满走进这里,即便十分安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男人们看着这个身穿道袍、不怎么漂亮的少女,或许是因为油灯稍微黯淡的关系,谢小满脸上的雀斑也在这时候愈发明显了。
“哟,哪里来的小道姑!”有醉酒的客人笑着调侃。
谢小满置若罔闻。
她随手抓住身旁的知客,问道:“诗岚姑娘呢?”
知客有些愣怔,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从未见过有女子明晃晃的进门,还开口就要找姑娘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问你话呢。”谢小满微蹙了眉头,她不喜欢周遭男子们向自己投来的目光,这目光里虽然没有什么色情的味道,却难免有一种令人不喜的审视。
“诗岚姑娘今日身子不大爽利,早就已经歇了。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奴家说。”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款款走来,面上带着仿佛不会消失的笑意,上下打量着谢小满,微微福礼,“奴家是这揽月楼的妈妈,贱名安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找你也行。”谢小满展颜一笑,“我姓谢,叫谢小满。”
如果姓氏是一种资源,谢小满自然不吝使用。
安梓微微一怔:“那首《水调歌头》……”
谢小满笑道:“咱们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如果安梓姐你肯帮忙,诗岚姑娘能够唱的,自然不只《水调歌头》这一首。”
安梓眼睛一亮,久经江湖的她哪里不知道什么叫做机会,这时候连忙笑意盈盈,侧身带路:“谢娘子请跟我来!小六子,还不快去把诗岚姑娘叫过来!告诉她说,她日思夜想的小满娘子来看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