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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赤炎负手而立,看着不远处背对着他一直往前走的瑞祎,从头到尾都没回头看他一眼,这女人倒是跟记忆中一样,看着柔弱跟无害的兔子一样,其实胆子大得很。
归承弼顺着他们汗王的目光望去,十分不解,这大燕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除了那张脸之外,简直是一无是处。心中愤愤,正欲再次表达自己的谏言,忽而就被人从后头扯了一把,一侧头就对上了班高格那张贼眉鼠脸。
“我说老龟啊,你这是干什么呢,别惹咱们王生气。你说你一身军功打下来站到今天的位置多不容易,一张口犯了错,一下子给撸到底又去当火头兵,可别委屈啊。”
“滚!要你来废话。”归承弼看到班高格就头疼,这个马屁精。
“不识好人心啊,有本事你别让我看你笑话啊。”班高格啧啧两声,勒着归承弼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米米的说道:“咱们王多不容易,好不容易动回心,你可别没事儿找事儿,坏人家姻缘是要断子绝孙的。”
“闭嘴。”
“被我说中了吧,要我说你还是先着急自己吧,一把年纪了娶不上媳妇每次都把人家姑娘给吓跑,你也真是有本事。你这臭脾气不改改,咱们狄戎可没姑娘稀罕你啊。”
归承弼:……
一胳膊肘给了班高格一下子,这小子淬不及防疼的弯成了虾米,绿着脸骂道:“成,算你狠来阴的,回头见了计雪云老子八抬大轿把她抬回家。”
“你找死!”
这俩人在一旁折腾的闹,呼赤炎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只淡淡的说道:“今晚上你们两个巡夜。”
“汗王,你可不能偏心啊,怎么我也要巡夜?”他到底是为谁这么出头的啊,冤死了要。
“是,属下遵命。”归承弼躬身应了,顺便给讨价还价的班高格一个白眼。
“班高格,看来你对明晚巡夜很有兴趣。”
“……”班高格,“属下遵命。”这苦逼的人生啊。
瑞祎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的闹剧,等到距离越来越近,便看清楚了牵着马立在狄戎军外围的祝彦章。只见他一身玄衣沾满尘埃,那张俊脸上漫布胡茬,眼中带着血丝,哪里还有往昔京都第一美男子的清俊无双,邋遢脏乱的像是街边的闲汉般。
“瑞祎!”祝彦章看到瑞祎走来,对着她大喊。
看到祝彦章的那一瞬间,瑞祎心头上滑过几分暖意,僵硬的唇角此时也变得柔软起来,露出一个微笑,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看着她走过来,原本防备的狄戎兵慢慢散开,留给两人说话的地方,但是距离并不甚远生恐发生意外。
站在祝彦章的前面,瑞祎也很意外自己这会儿竟是这样的平和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祝彦章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七尺昂藏男儿瞬间红了眼眶,“我对不住你,说好要护着你,结果却……”
“祝彦章。”瑞祎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喊他的名字,出口的瞬间有些陌生,可是心里却是熟悉的温暖,“你没有对不住我。”
听着瑞祎这样讲,祝彦章心里更加的难过跟愤怒,看着她说道:“瑞祎,我没能阻止这次事情,对不住你。可是京都那边倾轧的厉害,王爷被圣旨宣回京,才进城门就被关了起来,理由便是擅自出兵,与狄戎里应外合,试图谋逆。”
瑞祎一下子惊呆了,“怎么会这样?”事情不是这样的,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她虽然并不清楚整个过程,但是她知道周沉毅没有跟呼赤炎勾结。可以说一直跟呼赤炎作对的便是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皇帝昏聩,慎王惠王互相谋算,王爷因不肯依附于他们任何一人,这二人竟暗中联手预先除去王爷。京都被围,全盘都栽赃到了王爷的头上,若不是王爷事先有所准备,这次怕是一朝落地无法翻身不说,连性命都难保。”祝彦章想起这次京都之行的凶险,他们祝家,荣家还有季家几乎全被清洗,亏得王爷妙手神算垂危之际挽回一城。因着这次呼赤炎入关,强行调动朝中人脉周旋,王爷在京都留下的人脉算是七八成都暴露出来。也正因为这样才引起慎王跟惠王大惊大怒,以至于促成这两人暗中联手。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党争,没有谁胜利之说,但是各自损伤皆不小。这其中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便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呼赤炎居然会以四城换了瑞祎,而慎王在皇帝面前游说,一力促成此事,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从一进京都被强行关押,到瑞祎被换走,知道是呼赤炎跟慎王私下做的交易。再到他们得到消息,已经太晚了。他连夜从京都赶来,日夜兼程来到这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为了能见她最后一面。
他对不起她。
这里头太多的朝廷党争阴谋,太多的阴谋算计,一两句话根本就解释不清楚,祝彦章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解释什么。看着瑞祎此时望着他居然还带着笑,更是羞愧的恨不能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用女人换取和平,是男人最大的耻辱。
瑞祎听完这话脑海中忽然就想起来那一回周沉毅的话,他说他不能娶她,不是因为她不好。就算是联姻了荣家,周沉毅还在这次的斗争中身陷囹圄,如果应了她的婚事,顺安侯府不仅帮不上忙只怕还要拖后腿。
曾经的那些恩恩怨怨居然奇迹的在这一刻,让瑞祎感到了难以言语的释怀。
空洞的言语不能说服别人的心,有力的事实才能让人真真切切的明白。
祝彦章能一路追到这里来,他知道他带不走她,但是心中有执念的人,总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
“我托张副将给你的信,你看了没有?”瑞祎轻声问他,怕是他没看,看了的话现在不会这样的平静。
果然,祝彦章一愣,摇摇头,“我得了消息没去七壶口,直接走了小路追来。你给我写了信?什么信?”
“你追来做什么?你知道带不走我,不说你单枪匹马难以成事儿,京都祝家你都不管不顾了吗?我知道,你不来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可是我要说的是在这件事情上你不欠我。”
瑞祎知道祝彦章的性子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之前因为盲信别人的话,几次三番要退婚对自己造成伤害,后来知道误会也是极尽努力对自己好像要弥补。他这样的人是对大善大恶分的清清楚楚的性子,自己未婚妻被人换走,若还能安稳如山毫无触动也就不是他了。
“之前你欠我的已经弥补了,我们互不相欠。”给了她最风光的下聘,最厚重的聘礼,让她成为京都人人羡慕的女人,所以之前的错他已经弥补了,他们真的互不相欠了。“这的事情又关你什么事儿?你也不过是一个受害者,你没有对不住我,没有对不住任何人,所以你无须自责,愧疚。”
“那不一样。”祝彦章听着瑞祎宽慰他的话,心里却更加难过。本来她才是需要被安慰的人,结果现在她在安慰他开导他,为他去除背上的枷锁,“不一样的。”
“没有不一样,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一定觉得对我愧疚,那么你便替我做一件事情吧,权当是弥补我好了。”瑞祎轻松笑道。
“你说,我便是拼尽全力也定会为你达成心愿。”
“好,你知道我只有一个弟弟。我这一走以后也不晓得他有没有人护着。我想拜托你,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帮一把保他一命,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恳求了。”如果说有什么能让男人心中的愧疚少一点,那就是让他付出,对新哥儿的照顾就是让他心灵的解脱。
本来他也不欠她什么,瑞祎知道他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好,我答应你,有我一日,你弟弟必然安然无恙。”
“谢谢你。”
“瑞祎,如果有一日我有机会来带你走,你会不会跟我走?”
瑞祎听到这话看向祝彦章,只见他神色十分的郑重,竟不像是开玩笑,也摸不清楚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只能说道:“这一日是什么时候呢?”如果慎王跟惠王一直当道,周沉毅不能掌权的话,祝彦章那什么带自己走?如果真的有那一日,自己又要等多少年?“祝彦章,你不该讲这样的话,你要知道一个人带着莫名的期待过日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以前过得太苦了,我以后想要过的开心点,所以不要来带我走。”
等待的日子太辛苦,对未来有期盼的日子太辛苦,以前一直在期待着,希望能有人给她希望。那样辛苦的日子她不想重复了,也不想再过了,所以不要给她希望,不要让她再去期盼什么,就这样挺好。
过一天,开心一天,哪怕明儿个就死了呢,至少死之前是开心的。
不要来带我走!
祝彦章白着脸看着瑞祎,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瑞祎看着他,“你看,我是笑着的,所以我不曾怨恨。祝彦章,希望今日一别,终生不见。你不要忘记去张副将那里取信,希望你看过信后,以后的日子能开心幸福。你回去吧,一路平安。”
如若还有机会见面,怕是两国又要起纷争战乱,瑞祎不想这样。
如不是战乱,她不会流落至此。
如果不发生战乱,代价是她一辈子也不能再见到家人,再也不能回到大燕,她希望的人都能好好地,那么她愿意去交换。
谁不想过安稳的日子呢?
祝彦章看着瑞祎转过身慢慢的往背对着自己的方向离开。她是怎么做到这样无怨无恨的?这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以为会看到一个惊恐不安哭泣无助的她,结果他看到的是这样一个从容淡然仿佛对这事上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的她。
如花的年龄,却已经对这个世界没有期盼,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一刻,他发现他还是不了解她。
裴瑞祎。
祝彦章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瑞祎上了马车,看着狄戎军整齐列队护送着那架马车,慢慢的消失在地平线深处。
他一路奔波日夜不停来见她,最后却也只能目送她离开。
她不让他带她走,是怕是他有危险吗?
她不了解一个男人的秉性,这样的夺妻之仇,如若不报,还如何称之为男人?
所以,他一定会来带她走。
以男人的尊严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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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跟狄戎之间隔着一片遍地黄沙的不毛之地,走出这不毛之地,瑞祎这才有机会看一眼真正的狄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然而,当她第一眼看到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狄戎女子,不坐车,不遮面,甚至于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陪同,自己独一个儿在街上行走的时候,到底还是吃了一惊。
不要说来回行走的女人,在大街上当街摆摊的女子也是比比皆是。衣裳颜色鲜艳,镶着各色皮毛,在这寒冷的天气里看着倒有几分温暖之意。这里女子的发髻多束在头顶,跟大燕的单刀髻、双刀髻、灵蛇髻很有几分异曲同工的妙处,都是十分简单干净利落却又不失英气的装扮。
瑞祎的马车并没有跟归承弼的大军一起,大军绕过城池继续西进,她是坐在车中从城中穿过。一进城,呼赤炎就让班高格去买两名女奴回来,按照呼赤炎的意思就是,她是大燕娇养的闺秀,身边要有人侍奉。
瑞祎对呼赤炎没什么了解,一路上她坐车,他骑马,也没过多的交集。只是进城之后,他却弯腰进了马车,吩咐了班高格去买女奴,又看着瑞祎高硕的身躯随意的靠在车壁上,浑然不在意的模样说道:“今日我们住在这里。”
瑞祎一愣,心里有些不安,只能点点头答应了,想了想便看着他说道:“我要买身换洗的衣裳。”
“好。”
此后两人一时间又无话,毕竟他们是陌生人,之前虽然见过几面,然则并无交流,此时同处一车,瑞祎当真是不自在极了。
别扭之下,瑞祎就只能看向外头,恰好就看到一个生的颇有几分姿色的狄戎女子,正叉着腰对着她旁边的一个汉子破口大骂。听了几句好似因为两人摆摊争生意起了争执,瑞祎惊愕的看着那狄戎女子气势十分高昂的与那男子对峙,丝毫不落下风,旁观者鼓掌叫好,为其助威。
若是这样的情形在大燕是万万不会有的,哪家的女子敢在街上这么彪悍,十有八、九名声就要坏掉了,成了个母夜叉谁还敢娶?
可是看着这样的情形在狄戎却是毫不奇怪,瑞祎的马车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那女子高亢有力的嗓音传来,真让她开了眼界。
“觉得不可思议?”
“是,在大燕不会有女人敢这样的。”瑞祎还处在震惊中,一时间连对呼赤炎的恐惧都给扔到了脑后,满脑子里都是刚才那女子的英姿,看的好激动啊。原来狄戎的女子生活的这样的随意,真是令人羡慕。
可以随意上街,可以随意摆摊,甚至于能恰腰与男人对骂,那迎面来的英气跟霸气真是让在大燕行规矩步被约束惯了的瑞祎,羡慕极了。
曾经她最喜欢最向往的日子,就是能这样自由自在,哪怕是在山野乡田,哪怕是粗茶淡饭呢。
“狄戎对女子很宽容,这里的女人强悍的都能上阵杀敌,我们这里出过女将军,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胆小的男人见了都能退后三尺,改天你许是能见到。嗯,到时候别被吓坏了就成。”
瑞祎傻眼了,侧头看着呼赤炎,就见他姿态随意坐在那里,一副跟她顺口闲谈的架势。就这样坐没坐姿的模样,哪里有一国之君的威势。看到他这样子,瑞祎涌上嗓子眼的话顿时又被噎了回去。
看惯了大燕名门绅士优雅之态,又看着呼赤炎这样大喇喇的混不在乎形象的模样,就有种……喝了口茶吞进口才发现是咸的,其实茶不应该是涩中回甜的吗?
成见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是根深蒂固的,就像是之前呼赤炎给她的印象,就是那种霸道冷漠的人,但是忽然发现她还有另外一面的时候,就令人有些自我怀疑,我之前的印象是错的吗?
瑞祎现在就陷入到一种自我怀疑中。
不知道呼赤炎一定要把她弄来狄戎是为什么,他们要说相识其实也没见几面,有一回他还放了她一马,留了她一命。如果说,瑞祎当初最后答应来狄戎没有那么的胆战心惊慌,惶恐不安的话,那次地动他未对她杀人灭口,让她明白这个男人其实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
许是这样的认知,让她对未来至少还有那么一丝的希望的。
能活下去的时候,谁愿意选择死亡呢?
马车是在一处别苑前停下的,此时天色已经擦黑隐隐约约看着牌匾上写着百香园三个字,瑞祎穿着大燕国的服饰下了车,也并未引起旁人太多的瞩目。
呼赤炎看着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瑞祎,慢慢的说道:“我们狄戎的女人,是不用走在男人后头的。”
瑞祎闻言愣了愣,就对上了呼赤炎的目光,在这夜色中那双眼睛拢上一层薄雾,越发的令人看不透。她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太习惯女人跟男人并肩而行。
看着瑞祎并未与他同步,呼赤炎索性自己抬脚继续往前走,“这里是我的一处别苑,我们在这里休息两日,然后再出发。”
“好。”除了这个字,瑞祎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们一路走进来,园子里服侍的下人一个也未看到,瑞祎不晓得自己要住在哪里。想起自己是被呼赤炎四座城池换回来的,也不晓得他拿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心里难免不安。
只是既来之则安之,她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随遇而安。
“这里是你要住的地方,我在隔壁。”
呼赤炎将瑞祎领到一处安静的院门前,门前立着一个年岁略大些的仆妇,此时看到二人缓缓地走了过来,对着呼赤炎行礼,“奴才参见汗王。”
“好好照顾人。”说完呼赤炎就转身进了对面的园子。
瑞祎不得不说松了口气,抬头就看向了那仆妇一张大大的笑脸,对着瑞祎行礼说道:“奴才姓尉,别人都叫我尉大娘,是专门照顾姑娘给您驾车的。”
这尉大娘人十分爽朗,说话就带笑,极大的缓解了瑞祎的紧张。一路领着瑞祎进了院子,指挥着下丫头抬了热水服侍她洗了澡,拿出早就准备妥当的衣裳让瑞祎换上,又说道:“咱们云泽城晚上很热闹,姑娘要不要出去看看,班大人去给您买贴身服侍的丫头奴才,也还要等您亲自过去看一眼才能定下来。”
“为什么要我亲自去看?”瑞祎换上了狄戎的衣裳,一时间十分的不适应,这里的衣裳裁剪合身,中间腰带一束,芊芊细腰一下子便显了出来。
“因为选中的人以后是您身边贴身伺候的奴才,要十分忠诚,需要您亲自相看。俏丽的丫头,英俊的小厮,只要您喜欢就可以买下来,不然别人过手的,忠诚可不敢保证。”
瑞祎这句话里只听到了那一句,英俊的小厮……还能贴身伺候的……
这狄戎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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