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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死去的残魂正好是当年西征军的斥候士兵,而且这钱荣还正是隶属于赵文广的帐下,是赵副将军手下得力的几个打探消息的好手。
身为斥候,做的就是侦察兵的活计,若说遇到的是个寻常小兵,也许还会懵懵懂懂的,对各种内情不过是一知半解,而斥候们就不同了,那是务必要眼明心亮动作快头脑活的,不然又如何能领先大军一步,探知前头敌方的各种军情?
有了钱荣,倒是让晋安王省去了不少的时间精力再去打听十八年前那场兵败的经过。
原来,自从晋安王西征大获全胜,将貔貅一般的西夷击溃,不止逃出了入侵的大陈国土,而且在西境都没了落脚地,直接被赶到了那遥远的极西北荒漠,跟极西蛮族们相爱相杀去了。
经此一役,西境诸国无不拜服于大陈,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开始了年年朝贡。只有一些完全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部族,敢不把大陈放在眼里。
当然,这些小部族都坐井观天,往往在犄角旮旯里占几个山头一块草原就觉得自己是天之宠儿,有资格称王称霸了,对于这样两商欠费的,只要没出那一亩三分地也就没谁特意还去教教他如何做人。
比如说那响石滩的马匪便是如此,这些马匪,原是在西境的流浪游民聚在了一处,大多都是来自曾经被西夷人给灭了的小部族,西夷人被赶跑了,这些人觉得头上的大山搬没了,而那大陈国的军队又退回了大陈,西境里势力众多,虽有十国却没一家独大的,是以给了小部族和马匪的生存机遇。
这些马匪先时只是小打小闹,抢抢各国的普通游商,后来得了油水又招兵买马,倒是越来越闹得大了,十来年里居然拉起了一支近五百人的匪帮。
人一多,这胆子就更大,连大陈国的商队都敢抢,有一回甚至还抢了西境小国往大陈朝进贡的贡品。
那小国使臣觐见大陈皇帝陈恒时,便字字血泪地哭诉了这帮胆大妄为的马匪是如何地气焰嚣张,不把大陈国的至尊皇上放在眼内……
陈恒那时正是人到中年,雄心壮志,总觉得他亲叔叔能做到的事,他这个当侄子的也不比他差,可盼顾左右,那些跟大陈接壤的都是小国,又都挺老实的,没哪个要跳出来跟大陈较劲。
陈恒正觉得人生寂寞如雪,想要琢磨着寻点事呢,一听居然还有这般嚣张的马匪,那必须得天凉王破,给朕灭他一百次啊!
于是就有了刘盈和赵文广的西征,这也是公之于众的出征原因。
可实际上呢?
先头西征军是由赵文广实际指挥着行军作战,那刘盈也就是充当个名义元帅,每日不过是坐在主位上做做样子听诸将汇报下大概,到了夜里便搂着他在西境新得的美人寻欢作乐去了,有这样一位尸位素餐的元帅,也得亏赵文广有西征经验,而且有真本事,这才能将数万大军平安地带到了西境,并且很是轻松地就剿灭了响西滩的马匪。
马匪既灭,众将士都想着这回可算能得胜而回了,正觉得这一趟功劳轻松到手要谢天谢地呢,谁知道屁事不理的主帅他把众将召集到了一起,说他奉了圣上密旨,这一回出征,剿灭马匪是明,但暗里他们的任务是为圣上夺取西境最新现世的至宝仙人草。
众将一听便傻了眼。
听说过派大军剿匪争战的,可没听过去夺什么宝贝,还是见鬼的仙人草,再金贵的东西,这一带个草字,就知道不过是个地里长的东西罢了,听着就不那么靠谱啊,各人心里便都直打小鼓,不大乐意了。
刘盈却是态度强硬地啪出了一把宝剑,说是御赐的,能先斩后奏,谁不听令,他身为主帅可直接斩之。
于是在刘盈的指挥下,西征军在西境东窜西走,无用之事做了不少,却哪里见着那仙人草的半根毛?
而因着水土不服,天气恶劣,西征军的士兵们已经有不少因病减员了。只有刘盈,因他是主帅,条件再艰苦,都少不了他的大鱼大肉,美人服侍,在众将士疲惫不堪的对照下,这厮居然还胖了十来斤肉。
众人简直被刘盈折腾得累成了狗,不管是底层的小兵,还是那中等将领,都纷纷口吐怨言。
只有刘盈他自己带来的几个嫡系,每日歌功颂德,拍马逢迎,如此矛盾越积越深,甚至有那脾气火爆的,都准备趁着行军在荒凉之地时,抽冷子教训这靠女人裙带上位的恶心玩意儿,大不了弄死这老小子,他也去上山当马匪去!
还是几个将领比如赵文广察觉出了军中的危机,想方设法的出面调停,好让火药味消散去一些。
那刘盈虽然不学无术,倒底也不是傻子,隐隐觉察到几分便也略略改了几分作派,同意诸将派人直接去跟西境几个消息贩子打听那仙人草的真切方位所在。
这个残魂钱荣便是被派来跟曼月村打听的斥候之一。
跟他同来的,还有另一个孙姓斥候。
钱荣通晓西境的两三种常见的语言,当年深受赵文广的器重,因此这曼月村这个西境重要的消息集散之地便派了他去。
钱荣倒也不负所托,到了曼月村之后,又是重金贿赂那位大当家的,又是跟过往客商聊天神侃,这一细打听,便不由得冷汗涔涔。
这仙人草的传说在西境已流传了半年,在这半年里,想要这至宝的人马势力多如牛马,可听到的,却都是有去无回的下场!
有人悄悄地告诉他,那什么仙人草,多半是个骗局,是那天柱山间的魔鬼,放出来骗人的,等中了套的人去天柱山中寻,便是那魔鬼出没,享用凡人血肉美味的时候!
得了这消息的他自然大吃一惊,要飞马将这个消息告知赵将军。
既然这很可能是个邪魔的圈套,又何必拿数万将士来填坑?
而且就算赵将军没法子劝说刘盈改了主意,但也可以根据那些传闻调整排兵布阵,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谁知他和那位孙姓同袍打马离开曼月村,要往大军营地疾驰,才行了几十里地,就被那姓孙的给暗算了。
原来那姓孙的,已被刘盈收买,凡是不利于寻找宝物动摇军心的消息都不能送回去,那姓孙的满以为将钱荣干掉,回去元帅自然会记着他的功劳,给他加官进爵什么的。
只是他却也低估了钱荣,钱荣在背心中箭时装作断气跌下马背,等那姓孙来察看时,钱荣一跃而起,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腔子……
两名斥侯就这般同归于尽。
钱荣知道的消息,最终还是没能送出去!
算是死不瞑目的钱荣,也不知是何缘故,魂魄并没有如寻常寿终正寝的人那般消散,而是附着在了他的尸骨左近。
每日里看大漠日升日落,沙进沙退,虽是孤寂无聊,钱荣这个残魂却并没有把过往都给遗忘掉,反而是时刻在心里念念不忘,也不知道大军究竟是去了天柱山南寻找仙人草了没?
不知道他们此行是吉是凶,那仙人草是否真是圈套,还是说,虽有圈套,但大军毕竟有精兵良将(不包括刘盈)在,就算损失大了点,还是能胜利回朝的吧?
抱着这一美好期盼的钱荣,却在一回一队路过死树林歇脚的商人口中,知道了后来的结局。
数万大军,去而未还,只逃出了那个可耻的主将和几个爪牙!
多少等着家中男儿归来的人家泪湿衣襟?悲望西方,而亲人尸骨未还?
多少原本对大陈满怀敬畏的西境各部,又因这愚蠢的一役而心怀轻视?
“王爷,那刘盈愚蠢贪功,置大军性命于不顾,害死了六万将士,自己却逃之夭夭,我们,我们这些无辜送命,埋骨他乡的将士,死不瞑目啊!”
十八年前那场浩劫,随着残魂钱荣的幽幽凄厉哭声,仿佛已在活着的人面前展开了一幅血色画卷,只是这画卷却是少了很是关键的下半部……
西征军自然是被迫在刘盈的带领下,真的进了这莽莽天柱山南,只是具体在什么方位,就只能靠着晋安王自己寻找了。
晋安王面容整肃,沉声道。
“你且放心,本王既然已是插手这件事,自然要寻到那数万将士,若真是什么邪魔作祟,本王定会除去此獠,至于那刘盈,如今虽丢官从商,但他所欠血债,本王也会替你们讨还!”
那残魂望着晋安王楞了半响,哭声反而更大了,边哭还边向晋安王叩首行着大礼,“多谢王爷的恩德,我替将军,替那些兄弟们,谢谢殿下,谢谢……”
晋安王抬了抬手,叹息着让他起来。
“莫再行此大礼,你的尸骨我仍收起来,带回中土,让人送回你家乡安葬,到时再请道君为你念经超度,可行?”
残魂自然喜出望外,向晋安王说了自己家乡所在及亲人姓名,这才在空中盘旋着,落到了自己的白骨旁边,指着地上一根根骨头,道这是自己的,那是姓孙的……
晋安王明白他的意思,便只收了残魂的白骨,余下的那个投靠刘盈不惜暗杀同袍的姓孙的,自然就长久的埋骨于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