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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定犹豫不决。
如果要写,又该写些什么呢?
写贾元春是主动凑上来的?可是这一点父皇已经看出来了。
还是写皇后不慈?
这个也不能写。
皇帝在他耳边的低语,说他怎么不踢死贾元春,已经说明皇帝知道这事儿是贾元春整出来的幺蛾子。
至于不能写皇后。
这般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连太后宫人之死都不追究了,就是要给皇后还有太子留体面。
所以这两条写出来不会对皇帝的决定造成任何影响,而且说不定会适得其反,让皇帝恼羞成怒。
如果这两条沾都不能沾,那还真没什么可写的了。
只是……当年荣国公究竟留下什么体面,在皇后说了荣国公三个字之后,皇帝居然就这么轻轻落下了。
还是说再追究下去,皇帝怕伤了皇后的体面和太子的筋骨。
后面这一条不太妙。
想了许久,瑞定决定不如什么都不写,不过……瑞定左右看看,磨好了墨,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养心殿里。
皇帝已经换了寝衣,靠在巨大的龙床之上,进忠在一边伺候着。
“陛下,时候已经不早了,您还是先睡一小觉,离晚上大宴群臣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了。”
“唉。”皇帝叹了口气,“朕这心里都是事儿,睡不着。”
进忠道:“事情是忙不完的,陛下身子骨要紧。”
皇帝躺了下来,进忠给他讲被子拉好,正摆床帘的时候,皇帝道:“你说瑞清究竟知道了多少?”
进忠一愣,道:“奴婢不敢妄加猜测。”
皇帝也不理他,自顾自道:“一开始他倒是不知事儿的,后来想必是从酒泼在瑞定身上,他从二皇子妃那里问出了什么,然后才起了主意。”
“陛下所言极是,听探子回报,皇后娘娘私下里见过几次二皇子妃,只是看二皇子的表现,真是事先不知情。”
皇帝又叹了口气,“这么些年,皇后跟太子是越发的不知道收敛了。瑞定差事办的好,他要训斥,瑞清办不好差事,他一样要训斥。他是嫡长子,又是太子,怎么就不能对弟弟们友善一些呢。”
进忠不敢答话,只能说两句不痛不痒的,“想必是太子还需要教导。”
“他年过三十了!”皇帝不知道怎么来了气,“要是早上二十年,还能说他年轻,遇事冲动。但是他已经三十了!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这么下去,让朕如何放心将这一大家子交到他手上!”
皇帝垂头丧气,“也许过不了两年就都要下来陪朕了。”
“陛下莫要如此!”进忠跪在地上,虽然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不过他下跪速度极快,依旧是沉闷的扑通一声。“请陛下为太子另择良师!”
“你起来吧。”皇帝道,“三十岁了,本朝的状元,最年轻的不过才二十七岁,还有那林如海,考中探花的时候还不满二十。他怎么就……也许是他小时候,朕对他过于宽待了……”
“朕当年两次御驾西征,对太子是疏于管教了。”
皇帝一时半会想不起什么好词来,苦恼一番后又道:“还有皇后,这些年宫里来来去去——”
话音没落,外面有太监求见。
皇帝止了声,示意进忠去开门,进来一个其貌不扬,脸上身上都一点特别之处也没有的小太监。
他跪在地上道:“回主子,头所的人回报,五殿下趴在书房里睡着了。探子还说,五殿下磨好了墨,好像是要写些什么,只是什么都没写便睡着了。”
皇帝叹了口气,道:“进忠你也歇歇,就睡在朕的脚踏上。”
寝殿里安静无比,半响,皇帝又来了一句,“荣国公……也就这最后一次了。”
很快寝殿里便响起了微微的鼾声,皇帝睡着了。
转眼一个半时辰过去,忠和叫醒了皇帝,小太监进来伺候梳洗,皇帝问:“太子呢?”
忠和弯着腰给皇帝系腰带,道:“太子早上跟娘娘吃了饺子,便歇在坤宁宫了。奴才已经差人去请了,想必即刻便到。”
皇帝脸上冷了三分,不说话了。
坤宁宫里,皇后已经起身,刚穿好正装,正在梳头的时候,太子便进来请安了。
皇后见他进来,跟翠竹道:“快去端参汤来。”转头又跟太子道:“我吩咐他们用老母鸡熬的参汤,你先喝一碗垫垫肚子,晚上大宴群臣,正是你表现的时候,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多谢母后。”太子点头,又皱眉道:“贾元春现在是到了那家伙府上,可是皇叔说只能做宫女,那我们的计划……岂不又要多生事端?”
皇后笑道:“她只要进了瑞定府上就行。我们现在要等,等到她通了房成了侍妾,我再将消息稍稍加油添醋透露出去,看谁还肯将女儿嫁给他。”
太子直觉不对,他倒是不怀疑贾元春能不能成功爬床,毕竟这也是个美人,没道理放在眼前不吃的,“可是……若是吴妃死死抓在手里不放人呢?”
皇后摇了摇头,道:“不会,母后看着呢,而且陛下也看着呢。况且她能拖多久,不过一两个月而已。”
看见太子还有些不相信的样子,皇后道:“这些后院家事,都是女人们管的,你不用操心,我即是你母后,自然给你办的妥妥的。”
太子面色尴尬,又有些羞愧,“若不是……若不是……”太子一咬牙,狠下心道:“若不是儿子无能,在朝政上比不过瑞定,也不用母后出手了。母后本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却为了儿子又趟了浑水。”
“你这傻孩子。”皇后笑道:“母后乐意着呢,这些年平平静静的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太子嗯了一声,正好翠竹端了鸡汤前来,太子低下头喝汤了。
“贾府这些年已经是日落西山。”皇后一边在捧到她面前的大匣子里挑头饰,一边跟太子道:“若不是贾家送了这么个人进来,母后就算想出手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人选。”
皇后选了一根重金雕刻的凤凰带在正中,道:“贾府前两年已经开始放印子钱了。哼!”皇后冷哼一声,“这个可是你父皇明令禁止的。早些年一年也就四五百两左右,这些年是越发的大胆了,一年好几千两银子上下。”
皇后左右转了转头,对着镜子觉得很是满意,能突出她身为国母的威严,随手拿了桌上的金戒指赏给了梳头的小太监,跟太子道:“等到贾元春成了侍妾,我再去找个机会把她提成侧妃。”
“到时候儿子便可差御史去弹劾他了!”
皇后点头,“等过完年,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再差人送贾府一把,最好能拿到几张证据。若是顺利,今年就能把他解决了。”
太子声音高了几分,“我还听说贾家老二伙同人卖官卖爵,还私改诉状。若是等到贾元春成了侍妾之后再揭发出来,怎么都能算在瑞定头上,一个骄纵家人为非作歹的罪名他是逃不掉了。”
“要我说朝上那些御史也是野心不小,贾家放贷的事儿不少人知道,不过一来碍着荣国公的脸面,二来他家女婿也是御史台出身,三么,一年才几百两银子,就是上了折子也没什么功劳。”太子笑道,“我听有人私底下议论,就等着贾家做大呢,到时候联名上书,都能分一杯羹。”
“嗯。”皇后挥手屏退了左右,严肃道:“开国时候的四王八公,都是陪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按说应该是一样的,不过到现在只有贾代善一人袭爵的时候一点没降,早年我听你父皇言语里……像是先帝跟他说了什么。”
太子侧头想了一会儿,“说过什么也不管用了。我估摸着父皇对这几个颇有微词,像是觉得他们尸位素餐,有点空有体面不干好事,仗着自己祖上的功劳,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日子太过奢靡。”
太子凑近一些,又道:“还有一次听父皇说过,也就再袭三代了,母后你算算,这说的不就是荣国府?他们府上现在的爵位是侯爵,也就只能袭三代了。”
皇后眯着眼睛点点头,“这么说……一定要把瑞定跟他们凑在一起。就算这次不成……我记得镇国公和齐国公家里的女儿都长成了……”皇后又摇摇头,“可惜她们家里女眷已经不够资格参加外命妇觐见,不然倒是能问上一问。”
“母后不用操心这个,回头我让诗琳去办。”
又说了没两句,只见翠竹进来,道:“殿下,养心殿来人了,催您去乾清宫。”
“快去!”皇后道:“大宴群臣只能太子参加,别让你父皇等你!”
太子麻利的起身,笑道:“儿子这就去,母后晚上也别太累了。”
“我能累到哪儿去。”皇后道:“我坐着她们磕头,连话都是翠竹替我说的。”
承乾宫里,被贾元春还有抱琴占了屋子的宫女回来了。
打头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宫女,看着最多十三四岁,她看了贾元春一眼,嘴里嘀咕道:“真是好命,四个人的屋子就住了你们两个。”
抱琴刚想理论,元春将她拉了一拉,轻轻摇了摇头。
四人动作都很大,不过收拾被褥而且,声音啪啪啪的,等到收拾柜子的时候,更是摔柜门摔的咣当响。
隔壁屋里的宫女听见动静,过来瞧了一眼,赶忙将小宫女一拉,道:“你跟她置什么气。”说完很是讥讽的看了元春和抱琴一眼,“也就跟我们似的。”
元春心里气闷,却又不能分辨,她现在这等处境,只能偃旗息鼓,安安生生的什么事情都不能出。
要是第一天进了吴妃宫里,就跟宫女起了冲突,往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元春深吸了两口气,跟抱琴道:“你去帮她们收拾东西,我胸口闷的很,去透透气。”
倒座本就不是什么好屋子,算是整个院子最差的一排了。没阳光不说,连宫人用的厕所也设在这里,元春这间屋子紧挨着厕所,她一出来便闻到隐隐约约的味道。
元春一阵憋屈,早两年她自己连大丫鬟都有八个,更别提住的屋子了,连抱琴的地方都比这个好,哪知道如今成了这个光景。
元春咬牙,再忍两年,等到……
正想着,听见里面的屋子传来一阵笑声,隐隐约约的还有说话声音。
“也就她身子精贵。”
“我们做宫女的,连命都是主子的,哪儿被看了一眼就寻死觅活的要出家呢。”
“要照她那么说,伺候主子洗澡的宫女都该把自己吊死了。”
“呸!也不看看自己那个样子,跟殿下一比她就是个癞□□!”
元春一阵眩晕,抓着门框又回了屋子。
里面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五个人出来都若有似无的撞了一下元春,元春愣愣的,像是没发现一样。
抱琴急忙将人扶了进来。
元春环视一周,突然来了一句,“我已经十八了。”
就在此时,身为国公夫人的贾母进了交泰殿,满心骄傲的去给皇后磕头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