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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在头所住了两日,心里是越发的忐忑了。
一来是一直没人叫她去给瑞定磕头,二来是宫里的姑姑还有管事太监什么活儿都没派给她。
第二点还能稍稍好些,毕竟她在吴妃的承乾宫里也是什么都不干的。
可是现在毕竟身份不一样了,她在承乾宫里是暂住,吴妃不管是喜欢她或者厌恶她都不会给她派活儿做的。
反正也待不了多久,训练她得花时间,后面她走了补上一个新人更是要花时间,怎么算都有点浪费时间的嫌疑。
但是在瑞定这儿就不一样了,她这个名声,她的未来……
元春是要老死在瑞定府上的。
在倒座里安安生生住了两天,厕所就在隔壁,吃饭有人给她端来,元春又想着要洗心革面,用实际的努力慢慢打消吴妃还有瑞定对他的偏见,所以这两天她真是连门都没出过。
“五殿下究竟做什么去了?”元春坐卧不安,看着抱琴问道。
抱琴是元春的丫鬟,也是荣府的家生子,见识还没元春广博,这么问,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抱琴为难,道:“上回顺和公公说了,出门办事儿去了。”
元春皱眉,道:“我进宫之前也看了不少……他这么一走两三天的,着实不对劲。”她看了看抱琴,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看究竟是去了哪里?”
抱琴更加的为难。
这跟在贾府不一样,在贾府她是大姑娘的大丫鬟,说是打听,其实就是出去问话,但是进了宫……
早先在皇后宫里还好,她们两个行动自如,就算问不出来,在一边听个只字片言的,回来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但是现在,吴妃宫里的人看了她们跟见了鬼一样,头所的人……到现在她们两个也就见过领她们过来的顺和公公和班房里轮值的几位太监,还有就是端饭过来的宫女。
算起来五殿下府上一共六十八名下人,她们见过的也就八位。
打听消息,去哪儿打听啊。
“姑娘,我想着还是再忍两天为好。”抱琴小心翼翼道:“您想,说不定五殿下正让人看着我们两个呢,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我们安安生生的待着,头所就一个三进的院子,总是能见到五殿下的。”
见元春还有不忿,抱琴又道:“况且您进府是过了陛下的眼的,就算吴妃娘娘再……她也把您送了过来,五殿下无论如何都会见您的。”
元春听了这话才算消停,她坐在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已经憔悴了许多的脸,哀道:“我今年才十八,怎么看起来就跟二十好几的一样了……抱琴,拿娘娘送的人参来,我再喝一碗。”
抱琴去切参了,元春摸着自己的脸庞,眼睛发出光来,小声但是无比坚定道:“我跟祖父一天生日,我是大年初一生的,我生来就是富贵命!”
贾府里,自打贾赦说了不如等到端午中秋这种节日再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贾母和贾政两个看着像是安生了许多。
这天下午,薛姨妈带着东西来看王夫人了。
“姐姐。”薛姨妈笑着进门,将手上的布料放在了桌子上,道:“这是今年新近的料子,我瞧着颜色花样都新鲜,给你送几匹做衣裳。”
王夫人淡淡扫了一眼,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还是这么鲜嫩的颜色,留给宝丫头用多好。我一个老婆子了,还穿得这么鲜艳惹人笑话。”
“哪儿的话。”薛姨妈道:“这是今年才得的,我们家蟠儿特意差人留的。说是南安太妃已经做了一身了,还有东平郡王家里也顶了不少。”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深了些,道:“既然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便收下了。回头也给探春做两身衣服穿。”
薛姨妈小心翼翼道:“要说也该给探春做两身衣服了,我前儿我去老太太哪儿,看着林姑娘又换了一身新衣裳,一看就是今年的新料子。”
王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她母亲就是老太太的心尖儿,就留了这么一个独苗苗,整日的生病,动不动就吃不下饭,老太太可不就一门心思全扑到她身上了。”
“虽说女孩子要娇养,不过养成她那个样子也太过了。”薛姨妈又推波助澜了一把,“幸亏宝钗不那样,不然我得愁死。”
“谁说不是!”王夫人的语气里难得带了些情绪,“自打她来,我们府上几个亲孙女到成了外孙女儿了。”
“你还有宝玉呢。”薛姨妈笑道:“谁也越不过宝玉去。”
王夫人的脸色却愈发的阴沉了,她眼睛一眯,“宝玉也是个贱骨头!得了人冷脸还巴巴的在后面跟着。”
说完她咳嗽了两声,似乎是觉得自己失言了,问道:“宝丫头的事儿怎么样了?”
薛姨妈道:“名册已经交上去了,可是我这心里还是不住的担心。要是她有她大姐姐一半的好,我也就不操这个闲心了,可是你看她行事做派,哪一点比得上她大姐姐的。”
王夫人笑的很是开心,道:“元春,咳,你们是只知道她好的地方,也不过一个普通的姑娘罢了。”
“你这是谦虚。”薛姨妈装成板着脸的样子,但是言语里都是笑意,“她可是当了皇后娘娘宫里的女官,你看看那些世家嫡女们,哪一个有这般荣耀。”
王夫人又笑,道:“也当不了几年,还不得嫁人。”王夫人左右看看,小声道:“我听老太太的意思,像是要去五殿下府上了,等五殿下回来就要办了。”
薛姨妈一惊,道:“五殿下?怪不得呢,前阵子五殿下来访,我心里慌的跟什么似的,不过你府上的下人是一点不惊,还来安慰我。我早先想着是你们姑侄两个管家管的好,原来还有这层深意。”
王夫人笑而不语,薛姨妈有些心不在焉,又奉承一句:“你一向有个一心向佛的名声,这次五殿下去普陀山请菩萨,说不定也有你一份呢?”
王夫人全力控制脸上的笑容,连话都不敢说了。
薛姨妈又说两句,道:“行了,布料给你送来我也就安心了,你赶紧叫人做,这颜色也就现在穿着好看了。”
王夫人点头,薛姨妈告辞了。
等回到梨香院,薛宝钗知道她今儿是去找王夫人套话了,所以哪儿都没去,就坐在屋里等着,见薛姨妈进来,宝钗急忙起身问道:“怎么样?”
“我的儿,这事儿怕是不成了。”薛姨妈焦急道:“元春要去五殿下府上。”
“啊!”薛宝钗一声惊呼,道:“这么一来,她指定是不能帮我们了。”
薛姨妈点头,“谁说不是,五殿下的路子想必是走不通了。”薛姨妈沉思片刻,“我去找你哥哥问问,他这整日的撒银子跟人去喝酒,总得喝出点什么来,不能老当这个冤大头。”
“嗯。”薛宝钗道:“母亲也可跟姨娘说说,就说我们是奔着今年六岁的六公主去的。”薛宝钗顿了一顿,“也可将我们家里的难处跟她稍稍透漏一些,就说我……我是要在宫里长待的。”
薛姨妈沉思,上下看看宝钗道:“先进去再说,横竖差事都是宫里分派下来的,我儿这个模样,不怕进不去皇子府。”
薛宝钗又疑惑,想起她那日在花园子里的所见所闻,还有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道:“或者……我再去问问颦儿,总觉得以五殿下的样貌人品,大姐姐她……”宝钗咬着下嘴唇,将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又过了两日,薛宝钗想好了说辞,来找黛玉了。
“今儿天气这么好,你怎么还在屋里闷着。”宝钗笑道。
黛玉道:“我要不在屋里闷着,你哪儿能找到我呢?”
“你今儿这一身衣服看着可真不错。”宝钗夸到。
正巧这时紫鹃端了茶进来,听见之后便接道:“可不是,这布料是宫里赏赐的,琏二嫂子专门请京里有名的成衣庄子做的,今儿才第一次上身。”
宝钗抿着嘴看着黛玉直笑。
“你这人怪没意思的。”黛玉有些着闹,虽然知道宝钗笑起来是什么意思,但是宝钗没有明说,她就更不能提只字片语了,省的有……的嫌疑。
“还有这玉佩。”宝钗又说起她腰间挂着的玉佩,道:“真真地配这衣服,想来当初给你送的时候——”宝钗顿了一顿,最后半句话说的抑扬顿挫,“送礼的人都想好了。”
黛玉越发的生气了,她本来就不是个张扬的性子,这血玉又是被贾母专门点名道姓的让她带着,已经委屈了半年多了。而且看见这玉就想起送玉的人来,加上过完生日又大了一岁,整日的被人拿这个开玩笑,想起来就委屈。
黛玉去扯腰间的血玉,宝钗急了,这东西要是坏了,打死她也赔不了,倒不是说银子什么的,这东西她家这么些年一块都没收到,求之无门啊。
“好颦儿,是我错了。”宝钗比黛玉大了三岁,又生的高大,力气比黛玉也大上许多,往日里笑闹都没下真力气,这下着急,十分的力气也用了十二分,立即将黛玉按住了。
“紫鹃!”宝钗叫道:“还不来劝劝你家姑娘,这东西要是摔了,怎么跟老太太交待,怎么跟五殿下交待。”
黛玉听见挣扎的越发厉害了,只是宝钗按的紧,紫鹃也来劝她,她不由得又红了眼圈,哽咽道:“你们这些人怪没意思的!早上探春妹妹才来问过一次镇纸,你就又来问这玉佩。”
黛玉啜泣两声,“他说与我父亲有旧,那时候我才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如何能告诉我这么多。你们等着,我这就写信去问父亲,就说探春妹妹和宝钗姐姐问你是怎么跟五殿下有旧的!”
“好颦儿!”宝钗急出一身汗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不问了。”
正说着话,宝玉进来了,宝钗急道:“宝玉,还不来劝劝你妹妹,我不小心惹恼了她,要摔五殿下送的玉呢。”
宝玉进来就见两个姑娘拉在一起,都是香汗淋漓,黛玉又红了眼圈,宝钗的袖子都掀了起来,不由得痴了。
听见摔玉二字,更是喃喃道:“当日我为了摔了玉,怎么你今日要为了别人摔玉了。”
这句话让听见的两个姑娘又惊又羞,宝钗手上松了,黛玉急忙挣脱出来,却也不好再追究了。
紫鹃打了个圆场,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府上宝二爷最最出名的一点了,犯痴病。”
宝钗笑了,“今儿总算见到了,也不枉我来国公府上住了这么一回。”
黛玉坐在梳妆台前,理了理头发,冷冷道:“你不去温书?文章能做了吗?明年大儒请来,你若还是这个样子,小心舅舅打你。”
宝玉立即回过神来,连方才起的念头都消失的一点不剩了。
宝钗笑:“我可先走了,你们两个慢慢说,颦儿这张嘴太厉害。”
宝玉也没坐多久,一来他被黛玉刺的什么兴致都没有了,二来黛玉自己心里是一肚子的心事,也没闲工夫理他。
只是不知怎么的,过了没两天,贾府渐渐传出黛玉使小性子,给宝玉摆脸色看的传闻来,王夫人听了不免又对黛玉恨上三分了。
被京里好几家子无数人念叨的瑞定,一个喷嚏都没打。
大船在运河里行驶的十分顺利,一路南下,春意盎然,估摸着行程,也许再过了三五天就能到扬州了。
瑞定拿起手边的地图,每过一个城市便在上面标注一番,看见地图上面的红点点越来越多,瑞定心里也满是喜悦。
他这也算是行万里路了。
如此关注瑞定形成的,除了他自己,还有太子。
只是跟瑞定心情越来越好不一样,随着瑞定一路南下,太子的心情是越来越不好了。
“曹大人。”太子语气沉重,“五弟的船已经过了淮安了。金陵甄家的花园子已经被官兵围起来了,五弟……怕是要在金陵住上一段时日了。”
曹大人安慰道:“也许只是让他修养一段时日呢?一路从京城到普陀山,路途遥远,整日的在船上人也受不了,中途捡一繁华城市歇上一阵子也情有可原。”
太子摇了摇头,“那父皇也不能让他住在甄家!江南驿站行宫多的是,为何要让他住在当日父皇出巡住过的地方。”
曹大人心知这是太子转了牛角尖了,劝道:“毕竟是皇子,况且他也住不了几天。”
太子哼了一声,“前些日子虞嫔来给母后请安露了口风,说是这次要给她请一尊送子观音回来,还说这次是个九九八十一天的*事。”
曹大人听见后宫之事略有尴尬,道:“太子莫要太过心焦,毕竟这太子之位上坐的是您。”
太子点头,小声道:“孤真想让他又去无回!”
“万万不可!”曹大人惊慌,跪在地上道:“殿下三思!陛下派了心腹亲信跟他一同上路,又有武艺高强的侍卫,只要走脱一个……我们便永无宁日了。”
太子坐立不安,“这么好一个机会,难道要白白放过不成!他回来便要出宫建府了,那时候我们动手的机会就更少了!”
曹大人道:“不如先派人去日夜紧跟,江南那地方,繁华至极,酒醉灯谜,也许他自己就能犯个什么错,让人抓住把柄呢?”
太子无奈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又过了没两日,船到了扬州,瑞定正在梳洗换衣,听见安和进来回报。
“两淮布政司、按察司、都司,两淮巡盐御史率江南大小官员前来迎接。”
瑞定听了一遍,走心的也就两淮巡盐御史一个,他咳嗽一声,站起身来,摆着一张严肃脸,很有威仪道:“我们这便出去吧。”
瑞定走出舱门,只见外面密密麻麻站了一堆官员,见他出来齐齐行礼。
瑞定扫了一圈,笑道:“本王奉父皇旨意,不过借路扬州,你们这般隆重,本王心中着实不安啊。”
官员直起身子,瑞定一眼就看见最前面一排四个能看见全貌的。
最左边的那个着实眼熟,就是看着跟林妹妹长的一点都不像。
瑞定莫名有些心虚,只盼着林如海已经忘了他小时候做过的荒唐事情。
况且他能一眼认出林如海,那是因为十年前林如海三十出头,现在他四十出头,样貌其实没什么变化。
但是瑞定从六七岁长到现在十九岁,虽然还能找出来小时候的影子,不过他俩就见了那么一面,应该是认不出来了吧。
瑞定走下船,道:“众位大人想必已经等了许久,我们这便去行宫吧。”
只是瑞定很是敏锐,总是觉得身侧有一道视线不住的看他,那个方向……余光看过去就是林如海。
林如海这般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