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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定现在,便正跟太子口中银样镴枪头府里的贾赦说话。
两人对面坐在瑞定的马车上,这马车现就停在宁荣街和平化街中间的小道上。
瑞定选了这么个地方,贾赦越发的觉得他是想真心帮自己了。
马车不过,瑞定坐的笔直,头几乎要挨到马车顶了,贾赦看了一眼,道:“多谢王爷相助。”
瑞定气定神闲扫他一眼,“我帮你不过是锦上添花,给你助力而已,最多也就是帮你在官府递个话,要怎么分家,你得自己拿主意。”
“王爷说的是。”
跟瑞定比起来,贾赦坐的就没那么直了,一来他上了年纪,又胡闹了好几年,腰不怎么好使了,二来……对面那个是王爷,身份地位天壤之别,他又求着人家办事,坐那么直示威吗?
“臣想好了。这分家,无非就是一个字儿:闹!”贾赦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闪出光来,“小事儿可以闹,大事儿可以闹。”
贾赦想分家想了好几十年,整日酒足饭饱之后,便在脑袋里预演分家的种种安排,可以说,他已经想了上千种分家的方法了。
“臣想着先从小事儿闹气,我们家里毕竟有爵位,将来少不得要去大理寺对簿公堂,等真上了公堂,再将幼子居于正室这事儿抖出来。”贾赦这还是第一次跟人分享他的想法,说得呼吸急促,不知不觉便涨红了脸。
瑞定点了点头,觉得他大体的方向是不错的。
“幼子居于正堂,这事儿你得藏好了,也万万不能让他们提前知道你的打算。”
贾赦得了瑞定的鼓励,越发的兴奋了,“他在荣禧堂住了几十年,荣府上下都只认他了,别说我不提,就算我提了他们也得反应一阵子。”
“况且……”贾赦神情沮丧,“我也不瞒王爷,我住的地方,跟马厩一墙之隔。是东边隔出来的小院子,他们两个……哼,当年我父亲年迈静养的地方,现如今已经给一家子商户住了。”
听到商户二字,瑞定便知道他说的是梨香院了,只是这院子还有这样一段来历。他想想宫里的院子,要是真住了什么大人物,不少都封了起来,只在正屋设一排位了。
瑞定心想,若是他真的插手了,这事儿必然很快就会被解决了,真到那个时候,黛玉说不定就要跟着这位大舅舅住了。
他觉得一贾母的脾气,就算再喜欢小儿子,但是绝对是不舍得跟着小儿子住,然后搬出荣国府的。
贾赦的名声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虽说他不在乎,可是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在黛玉面前嚼舌根子呢?
瑞定道:“你祖上毕竟陪着太-祖打过天下的,这分家一事我虽然应了你,但是也要先跟你说一声,怕是不好解决,也有可能会拖一段时日。”
贾赦点头,“我母亲还是超一品的国公夫人,逢年过节还能去宫里磕头,毕竟还有几分脸面。”贾赦说到激动处,连臣也不称了。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瑞定心说,幸亏你不知道皇后已经快要恨死你母亲了。
“我也不怕王爷笑话。”贾赦像是突然下定决心,说了这么一番话。
“我前前后后盘算了许久,深知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的。这两日我差了心腹去查探荣府明面上的账,王爷……公中连年亏损,她们竟是将祖上传下来的好几处商铺都盘了出去。若不是买宅子买田地就是败家之举,只怕这些东西也不剩下什么了。”
“王爷,就算分家了,能分到我手上的东西也不多。”贾赦道:“我母亲的嫁妆,必定是要留给我那弟弟了。我原配嫡妻的嫁妆我已经给了琏儿,想必现如今已经到了他媳妇儿手上,也是个王家人。我继妻的嫁妆,满打满算也不过万把两银子。”
贾赦吸了口气,“王爷若想要什么,我怕是……没什么可给的了。”
瑞定摇了摇头。
他要的,不过就是让贾赦牵制住贾府一大家子人,让她们无暇去给黛玉找麻烦而已。
瑞定仔细想过,他接黛玉出来住不难,难的是没法一直出来住。
宫里不要想了,黛玉这个身份,是不能过夜的。
要是让姐姐去接,最多也就住个三五天。
若是林如海不能全身而退,黛玉至少还得在贾府待上两年。
瑞定面无表情看了他两眼,早先用过的借口,现在咬着牙也得继续用下去了。
“我与林大人有旧,林姑娘在贾府过的怎么样,想必你也略知一二。”
贾赦有点不敢相信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黛——”玉字没出来便被他打岔过去了,“我母亲确实疼她,只是……这疼跟疼宝玉不一样。”
贾赦严肃道:“母亲疼宝玉,府里上下没人敢得罪他,全部都紧着他来,母亲疼林姑娘,府里上下全部用她来当挡箭牌。她过的什么日子,王爷可想而知了。”
瑞定觉得自己心痛得都抽了起来。
看见他脸上这一丝表情,贾赦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再抬眼,瑞定又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贾赦想起自己早先跟胡闹一样的猜测,心想就赌这一把。
“我母亲想将林姑娘跟宝玉凑做一对儿。”贾赦看了看瑞定的脸色,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有点失望,只是话说出口,还得继续下去,“阖府皆知。只是我那弟媳看上了她娘家妹妹的姑娘,就是早先王爷在院子里见过的那个。”
“老太太跟我弟媳两个打擂台,互不相让,薛家姑娘倒是没什么,母亲兄长都在身边,林姑娘就……”
瑞定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贾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道:“若是王爷能跟我那妹夫说一句,还是让他尽早续弦,将他闺女接回去吧。”
瑞定这才点了点头。
贾赦道:“我还有一事相求王爷。”贾赦脸上露出点虱子多了不怕咬的表情来,“我现如今就两个血脉,一个是我那嫡子贾琏,他有个厉害的媳妇看着,虽不和我一条心,但是也饿不死他,不过还有一个庶女,明年便要到了成亲的岁数。”
瑞定立即起了警惕心,他府上已经有了贾家一个姑娘了,虽是个混吃等死的结局,但是看见了就是一阵阵的心塞。
贾赦也不理会他没答应,自顾自继续道:“我母亲这般教养她,怕是要用她们结交权贵了。”
听了这话,瑞定稍稍放下心来,问:“你待如何。”
晃了晃脑袋,贾赦道:“我还记得我那几个庶妹,我父亲的姨娘生的,一共三个,在府里被养的跟小鸡子似的胆小,一人不过三五千两银子嫁了出去,悄无声息的便死了。”
“如今这四个闺女,元春好好的嫡女进了宫当宫女,虽说已经是女史了,可是毕竟是伺候人的,现如今又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我女儿被老太太锦衣玉食的养了十几年,现如今又在我那弟媳院子里养着。”
贾赦抹了抹眼睛,道:“我生怕母亲用她来干什么。明年便是选秀年了,我想让她去选秀。算算日子,就算我从今年开始闹了,明年也不一定能分得了家,就光家里的账本查起来,没个把月的功夫是不能完事的。”
瑞定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这你放心,到时候你将名册给我,我差人交给户部。”
“多谢王爷。”贾赦在马车又行了个礼,道:“我这便回去闹腾了,王爷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他便溜下了马车。
瑞定坐在马车上许久未动,他想起黛玉的处境,真恨不得今天晚上就拜堂成亲。
吩咐车夫又去平化街看了一圈宅子,接下来瑞定去了姐姐家里,亲王府的两千亲卫,他得好好的训练。
还有京城三大营的小队长们,也要提上日程了。
以及还得再逼一逼太子,把水再搅浑一些。
瑞定这边想着太子,太子也正跟幕僚说瑞定。
这一位正跟太子说话的,便是詹事府的左赞善,从六品的官儿,姓曲,名风和。
早先太子觉得他不上道,平日里说话聊天,都太过阴沉,只是这一次,太子突然觉得他说的很是有道理。
“臣倒是觉得,您府上的已经到了年纪的那位公主,能派上大用场。”
太子早先听了这话是有点不开心的。
后来这一位又说,“将公主下嫁,比您亲自娶回来要管用的多。”
太子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他娶回来,女方家里的父亲,兄长,都不能位居高官了。将女儿嫁出去,毕竟是第三代,可就没这么大的限制了。
曲风和又看了一眼,道:“庆阳伯家里有个已经十八的庶子。”
太子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曲风和吓的一哆嗦,快速道:“太子殿下,你想想。将公主嫁过去,既能知道吴家的布置,又能离间吴家跟五王爷。”
太子表情稍有缓和,道:“孤忍不下这口气!孤好好的女儿,虽然是个庶女,但是也一直好好养到现在了,凭什么去吴家受气!”
“太子。”曲风和稍稍拔高了些身子,凑近道:“五王爷这般高调,意图必是大位!”
太子瞪他。
曲风和又道:“虽说您几个弟弟心思都不纯,但是殿下想必也明白,如今最有威胁的便是五王爷了。你想,几个皇子,也只有他代皇帝去过江南了。”
“每年祭祖,都还是孤去的呢!”
曲风和赔笑道:“五王爷如今能这般得人心,吴家的钱财在里面也是不小的助力。您将公主嫁过去,五王爷还敢用他们的钱物吗?况且一旦您露出这个意思,他们还不得巴巴的上来?”
“要知道您是太子,跟着您怎么都比跟着五王爷要省力的多。”
太子想了想,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孤现在就这么一个女儿成年了,不然老三老四还有老五外家,孤一家嫁过去一个!”
太子又想了想,黯然道:“就是怕过不了父皇那一关。”
“可是前面几次您嫁女儿,陛下不也没过问吗?”
太子眼睛一眯,道:“那是孤守着规矩……不过老五着实可恨,倒是值得冒一次险。”
况且……太子想想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事情,父皇都没怎么责难,心里又有了信心。
曲风和又道:“而且……这事儿一旦做成了,就不怕陛下责难了,难道吴家就没有责任吗?他们来求娶公主,怎么也怪不到您头上的。”
太子微微一笑,突然又道:“可是吴家……吴家这些年谨慎至极,孤看他们一家子也算得上是聪明人了,真的会来跟孤求娶公主吗?”
曲风和点了点头,小声道:“庆阳伯的嫡长子……已经透了消息过来。他要的不过是个爵位而已,臣逾矩,已经替太子殿下答应了。”
太子哈哈大笑,用劲儿拍着曲风和的肩膀,道:“这就是后院起火,孤要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你去告诉他,等事成之后,孤封他侯爵!”
曲风和笑着应承,“殿下深谋远虑,臣望尘莫及。”
太子想了想,又道:“等到交换了庚帖,这亲事就算是做成了。”太子看着曲风和,“不许走漏了消息!不然孤要你的脑袋!”
曲风和苦笑一声,“殿下放心,去见庆阳伯嫡长子的,也是干干净净的人。”
太子又拍了拍曲风和的肩膀,“等孤……也许你一个大学士之位!”
“多谢殿下!”
曲风和二话不说,跪下来就磕了三个响头。
太子大笑这离开了。
再说皇宫里,瑞定回了宫,给母妃请安的时候发现父皇也在。
似乎脸色还不太好。
吴妃在旁边伺候着,这种时候更是一个眼神都不敢递给瑞定,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来。
“听说你撺掇你母妃把林如海的女儿接进宫了?”皇帝阴着脸问了一句。
吴妃在皇帝旁边苦笑,想辩解又没什么可说的。
的确,若不是瑞定先提了一句,她的确不知道林姑娘的事情。
瑞定先是愣了一愣,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了看吴妃,道:“这事儿……儿臣记得去年便跟父皇提过了,要给林姑娘找个太医看看来着。”
皇帝仔细想了想,的确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不过开玩笑而已。
瑞定不慌不忙,又道:“儿臣原想着带太医去贾府看看,只是……”瑞定眉头一皱,“儿臣着实不愿意进贾府的大门,便托了母妃,接了林姑娘进宫。”
瑞定道:“前些日子去江南,父皇也让儿子先去看看林大人。”叹了口气道:“父皇,您是不知道,林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吃错了药,亏得太医给看了,不然等日后林大人将女儿接回去……唉。”
皇帝一听这话,他也急了,急忙问:“吃了什么药?太医可说了要不要紧?”
吴妃抓住机会插了进来,“这事儿他就不知道了,姑娘家的脉象身子,也不好跟他说。”
皇帝的视线又转向吴妃。
吴妃叹道:“这林姑娘也好生可怜,都十五岁了,还生的这般小。太医说了,她吃了好几年的人参养荣丸,已经吃出燥火了,怕是要调养几年才能好。”
“可与性命有碍?”皇帝问道。
瑞定听见这话眼睛暗了暗。
吴妃早就跟瑞定商量过不止一次皇帝的心思,听了这话也觉得是越发合了他们两个的猜想,道:“这几年许是没什么,只是这补药不能再吃了。”
“林姑娘还说自己夜夜失眠。”吴妃叹了口气,只稍稍的夸大了一点点,“真是怕她损了寿数,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被养成了这个样子。”
皇帝原本想责怪他的心是彻底偏了,说了两句便借机离开。
吴妃看着他的背影,跟瑞定道:“你父皇……怕是去找太医问了。”
瑞定点头道:“母妃说的都是真的,怕什么。”
“唉……”一声长叹,吴妃道:“前些日子跟你说完,我还存了点侥幸心理,现如今……我是真看透了,这宫里,想要什么都得自己争。”
“我是一定要争到手的!”
吴妃又叹了口气,“这番把林姑娘也要卷进来了,母妃再问你一次。真的想好了,消息一旦递出去,皇后那边动了手,可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瑞定点了点头,道:“机不可失。”
黛玉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已经在皇后宫里传了好几遍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她进宫,便要去坤宁宫里走一趟。
她现在正跟姐妹们在贾府的花园子里逛着。
已经入了秋,院子里满是桂花香,只是从层层叠叠的树丛里,她看见不远处立起了两座小楼。
“那是谁家的院子?”黛玉看着方向,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那么高的绣楼。”
回话的是宝玉,“你们不能出门,怕是不知道,平化街上的宅子,陛下已经赐给昭豫亲王了。”
宝玉看着那五层的绣楼,道:“虽然王爷还没成亲,单看他给女儿起的这绣楼,便知王爷真是个爱惜女儿之人,若是有了机会,定要结交一番。”
黛玉看着那绣楼,不由得也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