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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倒是没折腾的太过,总算是在子时梆子敲响的时候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异雀叫两人起床,吃完早饭,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宫。
瑞定难得偷闲,看着黛玉一句句吩咐丫鬟宫女很是满足,待屋里下人走了个干净,他道:“你这一趟进来收获不少。来的时候八抬大轿,出去的时候……我数数,怕是要三辆马车了。”
黛玉捧着茶杯正喝水,听见瑞定这话倒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自打成亲开始,两人几乎时时刻刻腻在一起,况且又是老早便认识的,因此黛玉对他是一点都不陌生了,见瑞定言语里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她睨了瑞定一眼,轻轻道:“王爷进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出去的时候……可是携家带口了。”
瑞定坐在黛玉身边拉着她的手,只觉得怎么也捏不够。
黛玉急忙往远处一挪,又站起身来,道:“一会要去母妃宫里吃中饭,别晚了。”
瑞定大笑,道:“你可是饿了。”
黛玉犹豫一下,斩钉截铁点了点头,道:“饿。”
瑞定便也跟着起来,笑道:“既如此,这便去吧。”
一前一后走到承乾宫里,吴妃见了他俩便笑道:“可是来了,都等了一早上了。”
黛玉不免有些心慌,只是吴妃扭头过去吩咐又夏,“去御膳房传饭。”
说着转过头来又笑盈盈的看着黛玉,只是这一看,便有点异样的情绪了,虽是走来的,黛玉脸上粉红可爱,但是眼底却有了一抹青色。
吴妃又去看自己儿子,不禁皱了皱眉头,她儿子倒是容光焕发了。
吴妃招手叫黛玉坐在自己身边,试探道:“可是宫里睡的不习惯?我看着你的脸色像是没睡好似的。”
黛玉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吴妃却越发的开心了。
孙子指日可待。
瑞定见状,若无其事道:“这两日热了,夜里总出汗。”
吴妃接茬道:“唉,倒是我疏忽了,还给你们拿的厚帐子和厚被子。”
黛玉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听吴妃吩咐道:“你们两个都是年轻人,回头到了夏天,可不许贪凉多用冰,小心坏了身子。”
黛玉应了一声,瑞定从不在这种事情上跟吴妃唱反调,因此也跟点头了。
说了几句话,午饭到了。三口人围坐在小圆桌边,气氛融洽的吃完中饭。
黛玉一边吃着,一边又觉得感动,桌上不少扬州菜,想来也是为了照顾她的口味,于是跟吴妃笑得越发真情实意了。
等到吃完饭,吴妃跟瑞定道:“我跟你媳妇说两句话,你跟你父皇请安去。”
瑞定出门,黛玉有些惴惴不安,吴妃正色道:“他还年轻,行事难免张狂,有些事情你得劝着,别亏了身子。”
黛玉脸上白了白,小声答应了。
吴妃又道:“不过你们两个才是新婚,过两日兴许就好了。”吴妃跟她微微笑了笑,黛玉情绪稍缓。
“去年选秀,我想着你们还没成亲,便拦着陛下没让进人。不过看陛下的意思,或许再后面一次便会给你们府上送上几个。”
黛玉听了这话,觉得自己心像是被人用力捏住了一般,连气都不敢吸了,想了想,她道:“若是父皇赏人……自然是要好好待她的。”
吴妃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你们不住在宫里,隔上三五日来请安便是。”吴妃笑道:“老二亲妈不在了,老二家里的是五日来一次给皇后娘娘请安,太子妃住在宫里,她是每日去的,剩下几个都是三日请一次安,不过若是遇上刮风下雨,又或者冬天大雪,迟上一两日也没什么。”
黛玉知道这是吴妃提点她,忙说知道了。
吴妃道:“早先见你便觉得聪慧可人,不然瑞定也不会下了这么大功夫娶你。只是皇家毕竟与别处不同,还有几句话我得说。”
黛玉心神一凛,谨慎道:“母妃请讲,黛玉必铭记在心。”
“妯娌间相处,切记不可远不可近。”
黛玉点头说知道了。
吴妃见她态度恭敬,又解释一句:“老三老四两个家里住的近,相邻的院子,他俩在宫里的时候关系也好,因此他们两家的王妃倒是整日里串门。但是除了这两家,其他的不过是点头之交。”
“平日里在宫里见面了打声招呼,略略知道些爱好,在宫里宴会时坐在一起不至于冷场便是。”
黛玉又说知道了。
吴妃嗯了一声,“那边差不多也该完了,你先回去头所等王爷吧。灵雁,你送王妃回去。”
瑞定本就留了人给她,只是吴妃这边又不能推辞。黛玉行了礼,身后跟着一串儿宫女太监,被灵雁扶着,一路回了头所。
等到黛玉出门,吴妃扭头看一眼又夏,道:“你说她听明白没有?”
又夏低着头,语气里一点情绪都没有,“娘娘说她聪慧,她必是明白的。”
吴妃叹了口气,道:“瑞定这样爱她,若是不敲打敲打她,我真怕她将来骑在瑞定头上。”吴妃眼睛一眯,道:“你看看皇帝跟虞嫔,若不是……唉。”
吴妃又叹了口气。
养心殿里,瑞定已经给皇帝磕了头,很是情真意切道:“父皇多年的养育之恩,儿子莫不敢忘……眼下又成了家,知道父母不易……以后会更加孝顺父皇的。”
皇帝听了也很是感概,年纪大了本就容易伤感,他强笑道:“快起来,这两日朕都受了你多少头了。”
瑞定却是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才起来,低着头像是掩饰什么,道:“儿臣这便要出宫了,还请父皇保重身体,切勿太过操劳。”
皇帝说好,跟海忠道:“将前些日子得的那套羊脂玉的玉如意拿来。”又对瑞定道:“朕也不白白受了你这几个头,赏给你一套好东西。”
瑞定又谢恩,然后犹犹豫豫道:“给父皇磕头不是为了东西。”
皇帝笑出声来,“朕知道!”
等到瑞定离开,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句,“瑞定这两年日渐沉稳,倒是很久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了。”
进忠陪笑道:“父子天性,王爷在您面前总还是个孩子。”
皇帝很是满意,“朕还记得当年太子成亲……朕还得再看看。”说完皇帝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道:“朕现在有点后悔让他这么晚成亲了,若是……想必孩子都已经有了。”
宫里不仅仅是皇帝一个操心瑞定的子嗣问题,皇后得知瑞定带着他的新王妃出了神武门,从观音像前放着的小垫子上起来。
翠竹急忙上前扶了一把,皇后自嘲道:“年纪大了,连腿都硬了。”
“您这是跪久了,”翠竹嗔道:“就是小宫女跪着这么久,起来一样走不好路。”
“就你会说话。”皇后笑了笑,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可总算是走了,哪儿有出了宫的皇子又回来成亲的道理。”
“这是陛下仁慈的缘故。”翠竹安慰道。
皇后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冷笑道:“你看她那个样子,从头所到我坤宁宫里坐的轿子。这宫里哪个不是成了亲的,谁有她那么体弱?”
“娘娘说的是,若是五王爷得不了孩子……”翠竹意味深长道。
“他要是得不了孩子,自然对我太子没什么威胁,况且……”皇后顿了顿,“林家几代单传,这一代便要绝后了,我倒是看看她这根独苗苗能不能结出果来。”
皇后笑了笑,“这么一看,皇帝也没那么喜欢老五了。”
翠竹扶着皇后在椅子上坐下,又递了参茶,道:“太子爷虽现在不明白您的深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最多不过两三年的功夫,他便会感激您的。”
皇后点了点头,笑道:“儿子大了,确实不好管。”
瑞定跟黛玉两个坐着马车出了神武门。
见黛玉神情怏怏的,瑞定柔声道:“可是累了?”
黛玉摇摇头又点头。
“原想着陪你去林府看看的,虽然你父亲不在京里,不过去林家喝杯茶也算是回门了。”瑞定掀了帘子,“若是你累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如何?”
听见这话,黛玉一下来了精神,急忙抓了瑞定的手,道:“倒也不是很累。”
瑞定笑笑,将帘子又放了回来。
不多时两人到了林府,瑞定出宫的时候就安排好了,让异雀带着箱笼等物先回王府,又让安和来林府知会一声,因此等他们两个到的时候,林府已经开了中门,林安带着下人整整齐齐站在门口迎接。
瑞定亲自扶了黛玉下车,黛玉见瑞定这般待她,听了吴妃话之后的惴惴不安又消去三分,她冲瑞定一笑,“多谢王爷。”
因着林如海不在,瑞定又想着黛玉可能是累了,所以他们两个也没久待,就是坐在正厅里喝了杯茶,让林家有头有脸的下人们进来请安,又给了红包等等,不过坐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离开了。
两人又启程回王府。
王府也是中门大开,又放了一万响的鞭炮,瑞定依旧拉着黛玉的手,一点不容许她挣扎,两人到了主母的正屋。
就是早先黛玉在里面哭了一场的那个。
跟早先来的那一次相比,一点都没变。
黛玉看着这屋子,心里不免生了三分感慨,瑞定拉她在早先坐过的窗下的软榻上坐下,自己蹲在她身前,拉着她双手,将袖子微微朝上撸了一段,露出两个雪白如玉的手腕来。
想起当日情景,黛玉很是不好意思,只是嘴角微微翘起,也不说话,就等着瑞定下一步动作。
瑞定抓着她两个手腕轻轻摩擦着,道:“当日我便说过,等你嫁进来,手镯便还给你。”
说完,他拉开旁边小抽屉,红布上果然是当日黛玉留下来的那一对镯子。
瑞定亲了亲黛玉手腕,小心翼翼的将镯子套了上去。
黛玉感动得无以复加,没等瑞定站起身来,便扑了上去。
瑞定将她抱个满怀,黛玉紧紧搂着瑞定脖子,只是没一会,瑞定便觉得有湿意了。
“别哭了。”瑞定柔声安慰道:“现如今你已经成了王妃,嫁妆也好好的摆在库房等你清点,那张万工床也很是结实,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黛玉啜泣两声,道:“王爷待我极好,我自然要……”要怎么样却没说出来。
“若是当日……若是后来婚事有变呢?”黛玉垂下眼帘,小声问道。
瑞定一笑,贴在黛玉耳边,声音低沉道:“你收了我的玉佩,我拿了你的玉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人了。”
黛玉被他呼出来的热气搞的有点痒,可是这话听在心里又无比的安心,她冲瑞定一笑,“王爷……也是我的。”
瑞定用力将人抱起,黛玉这两日已经被他抱了无数次了,倒是没第一次的惊慌失措了,她伸了双手搂住瑞定的脖子,在他胸口蹭了蹭。
瑞定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黛玉头顶响起。
“我的好王妃,现在该让下人们进来磕头了。”
黛玉脸上一红,便发现瑞定将她放在了正屋的椅子上,说完,瑞定也在她身边坐下,两人相视一笑,黛玉又对未来的生活多了几分信心。
瑞定高声招呼一声,异雀和安和进来,拿着花名册,下人们鱼贯而入。
王府一万响的鞭炮,放的周围几所宅院里的人都听见了,自然也包括不远处的荣国府。
邢夫人一脸笑意摸着自己肚子,虽然还三月不到,一点看不出来,但是她所有的衣服都放宽了腰身,又做了好几双软底的鞋子,整日扶着腰走路。
贾赦也不说她,中年得子的喜悦已经让他跟着邢夫人一起胡闹了。
“老太太这次可真是失算了。”邢夫人跟王善保家的道:“早先黛玉在家里的时候,王夫人明里暗里挤兑她,老太太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她可曾想到黛玉能有今日?”
王善保家的笑的很是暧昧,“要不怎么说老太太年纪大了糊涂了呢?生生的国公府不住,非要跟着小儿子去,我可看见了,他们府里的日子过得很是不好,周瑞家的早先那么张狂的人,现如今也穿着旧衣,见了我都不敢打招呼了。”
邢夫人笑,“现如今我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跟他们前半生享福,后半生受苦相比,还是我这后半生享福的好。”
王善保家的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太太这可不是后半生,太太这一生最多只过了三、四成呢!”
邢夫人摸摸现在不过微微隆起的肚子,“要是这一胎生个男孩儿就好了。”
“太太这般喜欢酸的,肯定是个少爷!”
“说什么呢?”贾赦进了屋子,笑着问道。
“太太又想吃酸梅子了。”王善保家的应道。
“那还不快去买!”贾赦板下脸来,若是他眼角没那么多褶子,就更可信了,“果篮铺子的好,还不快去!”
邢夫人知道这是京里最负盛名的一家蜜饯果干铺子了,笑得越发开心了。
这一对半路出家的老夫妻很是开心,可是府里另一对小夫妻就没那么如意了。
自打邢夫人有孕,贾琏还看不出什么来,王熙凤背地里已经砸了好几个杯子,扇了丫鬟好些个嘴巴了。
“她都多大年纪了!”王熙凤本就看不起做了填房的邢夫人,现在说话更是直白了,“生个儿子比孙子都小,她也好意思笑得出来!”
“你少说两句吧。”虽然贾琏明面上不太介意,而且早已笑容满面的恭喜了父亲,又送了不少东西,但是自从得住邢夫人有孕的消息,他日日回来的都比以前早了。可想而知,他心里也不是那么平静。
“父亲就我一个,家里添丁进口也是喜事。”贾琏往床上一靠,心不在焉道。
王熙凤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听贾琏道:“怎么大姐儿又病了。”
王熙凤一惊,见贾琏皱了皱眉头,“明明是足月生下来的孩子,怎么老是生病,不如我们家儿子看着白白胖胖的。”
“哼!”王熙凤冷哼一声,“你也不想想那孩子是怎么来的?她平日里喝着药,想那孩子也是受了药性影响。”
贾琏果真不说话了,王熙凤又道:“别说这个了,你还是想想你父亲的填房吧,万一生了儿子出来,你的爵位可就不保了。”
贾琏转过身去不说话。
王熙凤道:“我当初卖了姑妈,可不是为了她肚里的孩子的,要是你……”
“别说了!”贾琏怒道:“我有什么办法?早先我们两个刚成亲的时候,我也让你紧着父亲和太太来着,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自己做的孽,连带我也再父亲面前没了脸!”
“你怪我!我能逼着你跟父亲不亲?”王熙凤气的胸口剧烈起伏,贾琏跳下床来,道:“我去平儿屋里了。”
王熙凤抓着刚才贾琏睡过的枕头,一把扔了出去,然后便赌气似的躺了下来,略略喘了会气,她平静下来,心里暗暗盘算着。
大老爷连酒都不喝了,也不出去游手好闲了,整日里修身养性就等着孩子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特别是对他们一家来说。
王熙凤眯着眼睛,想起早先去隔壁宁府,秦氏跟她说的尤氏的两个继妹来。
每次大老爷去宁府,都是这两个来陪的。
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泼辣。
王熙凤冷笑一声,怎么也得弄一个进来搅搅局才是。
邢夫人那么大年纪了,又没过三个月,胎本来就不稳,要是……王熙凤打算明天就去找秦氏仔细问问。
昭豫亲王府里,黛玉和瑞定两个已经吃完晚饭,两人一人一杯消食的茶,捧在手里一边喝一边说话。
黛玉问道:“我两年不在京城,怎么荣府分家了?”
瑞定点了点头,“你大舅舅现在住在荣国府,你外祖母随着你二舅舅去了外城区住着。”
瑞定表情很是正经,好像这事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黛玉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我没离开那会,他们便是整日吵架了。”她叹了口气,“总得分的。”
瑞定正色道:“将来我们生了儿子,一定好好教他们孝顺母亲。”
黛玉略带害羞的侧头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能生出儿子来。”
“你都吃了六个饺子了,”瑞定伸手拉住黛玉道:“就算只有一半,那也是三个。”
“哪有这么算的。”黛玉笑,又将手抽出来,“这正说着正经事儿呢。”
瑞定直了直身子,道:“下来差不多你都知道了。你大舅舅分了家也还是那个脾气,你二舅舅……前年从工部员外郎降成了主事,去年又犯了错,现在赋闲在家里了。”
黛玉叹了口气,“我在江南的时候倒是接过外祖母几封信,只说他们搬了新宅子,其他事情倒是一点儿没提。不过分家这事儿……的确不怎么好说。”
瑞定点头,正想说点什么提醒一下,便听见黛玉略有为难的张口道。
“早先我在外祖母家里……”她顿了顿,“我早就打定主意要跟他们远着,现如今知道他们过的什么日子便够了。”
瑞定嗯了一声,“王府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况且我又管着吏部,的确不好跟有些人往来。”
黛玉听明白这是要将事情都推倒他头上去,不由得感激一笑。
只听瑞定又道:“父皇虽放了我十天假,不过我想着休个两三天便差不多了,明日我带你见见几个管事的,还有家里的庄子地契,这两日我陪着你看一遍。”
瑞定一句句说着,黛玉心里不免又多了几分欣喜,觉得瑞定处处为她着想,早先在江南听说的那些事情,还有她母亲早先的几个闺中密友跟她交待的东西,竟是一样都没发生。
所以在瑞定笑眯眯的伸手过来,说去生儿子的时候,她微微一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