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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林如海不过晕了片刻便醒了过来,道:“这两日是越发的不能动不能说了,倒是不用去请大夫。”
他朝瑞定很是歉意的笑了笑。
瑞定有些心酸,就算是个普通人病到这般田地,也是让人难过的,更何况这一位还是他的岳父。
“还是再看看吧,就算是为了安黛玉的心,也是要看的。”
林如海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林如海的府邸在扬州城的繁华地方,不多时林安便带着一个发须皆花白的老头进来。
老头看见瑞定一愣,林安刚想介绍,便见瑞定摇了摇头,道:“先看诊。”
林如海自己也是个老头了,没什么好忌讳的,大夫在他床边坐下,手指往他手腕处一搭,不多时便起身道:“老爷还是以前的毛病,我这便去开方子。”
瑞定站在大夫身后,看见他提笔斟酌很久,似乎又不太习惯身后有人,下笔有些抖。
瑞定对医理只是略知一二,二十多味的方子下来就认得两味药材。
大夫写完方子,交到林安手上,左右为难的看了许久。
林如海面色忧郁,道:“直说无妨。”
林家说起来也就林如海一个主人,大夫在扬州城里几十年,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顿了顿便道:“林大人这病……”
瑞定不耐烦嗯了一声,只见大夫一抖,道:“拖过了冬天,按理说是没什么大碍了,吃着药,过了春天兴许就能好上一些了。”
瑞定眯了眯眼睛,问道:“方才晕过一次,又是什么缘故?”
大夫答道:“林大人病了许久,气血不足,是以不能过于激动。”
瑞定点了点头,拿了方子看,认识的两味药里,一个是泽泻,一个是熟地黄,熟地黄倒是味补药。
他将方子又交还给林安,大夫见没他什么事儿了,行了礼便要离开。
瑞定一直在书房陪着林如海,不多时汤药熬好,气味很是熏人,林如海咬着牙喝完药,没过多久便到了晚饭时间。
瑞定上前将林如海掺了起来,扶着他朝外走。
林安还有些担心,只是林如海笑道:“能得王爷扶一次,我这也算够本儿了。”
黛玉已经在桌边等着了,只是眼眶依旧红红的。
现在已经是二月下旬了,江南一带穿得都是夹袄,只是向瑞定这种年轻力壮的,已经换上了单衣,但是看看林如海,依旧是棉袄子在身上,而且就算是穿了厚厚的一层棉袄子,从侧面看过去,依旧只有薄薄一片。
就好像衣服里什么都没有一样。
黛玉低头,不想让父亲看见自己伤心。
瑞定扶林如海坐了主位,林如海一开始还想推辞,可是不知道想起什么来,脸色一黯,便坐下来了。
虽说是一起吃饭,可是林如海面前摆了一碗白粥,看见黛玉和瑞定两个都看他,林如海笑道:“这些日子胃口不好,喝些白粥养胃。”
黛玉嗯了一声。
瑞定朝林如海敬了一杯酒,黛玉陪着喝了。
看见林如海这般样子,没谁吃得下东西。
黛玉几乎是一言不发坐在一边,稍稍抬头便能看见她两个红红的眼眶一直没消下去。
林如海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他又转向王爷,“小女……自小便没了母亲教导,又被我溺爱,不免有些——”林如海喘了两句,“还望王爷看在我的份上,稍加担待。”
瑞定只觉得身边的黛玉开始抖了起来,牙齿咬的紧紧的,好像就要忍不住了。
他急忙拉住黛玉的手,死死捏在掌心,笑道:“林大人说笑了,黛玉……很好。”
这一顿饭,吃的谁都不痛快,而且林如海也不能久坐,几人只喝了几杯酒,稍稍吃了几筷子菜,林如海更是皱着眉头只吃了三勺子粥,之后便散了。
瑞定拉着黛玉的手回了院子,他现在是如愿以偿住进黛玉在花园子里的小院子了,可是心里却有些生气。
“你方才……”瑞定拉着黛玉,沉下脸来,“林大人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你……”瑞定又住了嘴,他跟他的皇帝爹是没什么父子亲情了,可是黛玉跟林如海……
瑞定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黛玉抬头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就想把手从他掌里抽出来。
瑞定没留神,黛玉便进了里间。
瑞定一人坐在外面,心不由自主又飘到了林如海身上。
说是风寒,其实就是感冒,但是感冒如何能拖上这么许久,直接将人熬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如何就能要了命了?
方才他也问了,感冒之后便成了这个样子,吃了药也不大管用。
可是能从感冒开始的病症,还能有哪些?一没转成肺炎,二没成心肌炎,连发热之症也没有,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就算是……瑞定摇了摇头,哪怕就是生了肿瘤……可是那方子上没半味治疗瘰疬痈疡的方子,似乎也不是。
瑞定正想着,听见内室里传来黛玉微微的哭泣声。
瑞定起身,叹了一声气。
早先知道林如海不好了,她便难过一次,后来虽然经他劝过一次,又说是计策,黛玉这才稍稍转好,但是现在……他看了林如海的样子都心酸了,更别提从小跟他相依为命的黛玉了。
瑞定去了内室,将黛玉搂在怀里,只是没什么安慰的话。
要说林如海这个样子,说他会好……瑞定自己都不相信,但是说什么节哀……更是说不出来。
所以就只能一下下的拍着黛玉的后背。
只是有了人安慰,黛玉哭的越发厉害了。
“父亲他……又想这么丢下我一个人了吗!”黛玉哭诉道,“林家就剩下我一个吗?”
瑞定刚想劝,但是又觉得不如让她哭出来也好,只是听着听着……他心里也不大是滋味了。
黛玉的言语里,竟是对林如海有了几分埋怨。
“我母亲死了,父亲便要将我送去外祖母家里。外祖母家里那个样子,父亲竟是一点都不知道,只说让我小心谨慎,孝顺外祖母,跟姐妹们好好相处。”
黛玉吸了口气,道:“父亲每年就是将银子给外祖母,贾家的人对我怎么样,他是一点都不在乎吗?林家在京城也有宅院,他就算托人去打听一二,也能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可是我又不能说……”黛玉狠狠在瑞定胸前蹭了眼泪,“我去之前,父亲就说我要在贾府一直住到出嫁,又说外祖母来信,说二舅家里的表哥是——”黛玉止了言语,就算是借着酒劲儿,这话也说不出口。
“他又要丢下我不管了。”黛玉最后不住的重复这一句。
“我都知道。”瑞定一声叹。
借着黛玉这半遮半掩的言语,他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林如海早先对贾家推崇至极,又跟贾敏两个夫妻情深,别的……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黛玉一个人去贾府过的什么日子,又是怎么跟姐妹还有贾宝玉相处的,他也知道。
每日的冷嘲热讽,还有暗地里将她跟薛宝钗作对比,他都知道。
至于子嗣问题……林如海要是真想过继一个,也不是没可能的,只是这个……多半还是怕皇帝的忌讳,况且管盐税这一条……得了善终的人不到一半。
与其这样……
瑞定不禁想起来原本的结局。
林家遗留下来巨大的财产被贾家吞了,黛玉一个人死在贾府,没有一个人替她出头,这一切背后的诱因,多半还是因为盐税。
黛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又将胃里的东西吐了大半,眼下是彻底没了力气,躺在床上很是虚弱。
瑞定心疼极了,亲自给她擦脸洗手,又脱了外衫,叫拿了保和丸来吃。
只是这药刚吃下去,他突然觉得不对了,大夫有问题!
林如海吃不下东西,但是那方子里一味理气和中的药都没有!
瑞定眯了眼睛,大夫见他的表情也很是奇怪,像是怕他的样子。
虽然早上他带了大批人马来了扬州城人人皆知,那大夫想必也是知道的,认出了他便是五王爷,因此脸上才会有害怕的表情。
瑞定仔细回想一遍,那大夫见了他先是一愣,后来他看大夫写方子的时候,大夫还在抖,后来答话的表情也不大对劲。
这么说吧,如果大夫认出来他了,为什么不行礼?
如果没认出来……为什么又要害怕呢?
瑞定长得一表人才,相貌端正,怎么看都不是能将人吓坏的那一栏里。
“叫林安来!”瑞定大声吩咐道。
“别怕,”瑞定神采奕奕,在黛玉面上亲了亲,“你父亲,怕是被人害了。”
吃不下饭……每日的白粥,就算一开始是真病,后来……他是硬生生被饿成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