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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多管闲事的印医生顾文静差点又将时下流行的八字箴言后半句脱口而出——关你屁事。
转念一想,当初自己差点被林丹丹赖上也多亏这家伙仗义执言伸手相助,这世上好人不多了还是别泼他冷水吧。
最终,文静收回怒瞪的视线,笑着回答:“跟我堂哥闹着玩呢,没事儿。”
说话同时,她那穿着桃红色绚丽人字拖的光洁瘦脚还不忘往顾文翔趾尖狠狠碾了又碾。
灿烂笑容伴着堂兄的嚎叫使得印医生彻底无语,几乎每次都遇见顾文静施暴也是醉了。
他心想,这姑娘肯定不知道先前在医院“偶遇”是变相的相亲,不然她此刻多半不会在自己面前完全展露最真实的一面。
在印小青的沉默中,他怀里扶抱的瘦弱男子顾文翔终于摆脱脚趾碾压,自己挣扎着站直。
而后,他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冲文静怒骂:“连长辈都敢打,泼妇!说不过我就动手简直没教养,你瞧连路人都看不下去。”
“堂兄,不算长辈。”路人印小青在一旁低声纠错,却压根儿没人关注。
两兄妹跟斗鸡似的怒视对方,自顾自继续着他俩之前的争执。
“你有教养?大言不惭跑来想抢我家财产还能有教养?”顾文静受不了他那假惺惺的样子,讥讽道,“我爸还活得好好就在盘算他遗产,你这教养可真好。”
顾文翔昂首挺胸义正严词反驳:“这是财产的事儿么?我说的明明就是你个丫头片子没资格继承咱老顾家的一切。传儿不传女,这是老祖宗几千年来的规矩!”
“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早破四旧了好不好,别跟我提那一套。按继承法我家的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有父有母的还想过继给我爸,做梦!”文静不甘示弱高声冲他喷了回去。
“讲科学那也是男的才能继承顾家基因,”理科生顾文翔不跟文静讲他完全没理的法律,扯到遗传学上去辩驳道,“男的染色体是xy,女的是xx,只有代代相传的儿子和儿子的儿子才能把那个y的基因永久保留。你们女人那个xx天知道是遗传谁的基因。”
这段话一说出口,顾文静立刻卡壳。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也很有道理?总觉得有哪点不对,可她一时间却想不出该怎么反驳,早知道当初念书时生物课就不该睡觉啊!
其实,文静这是习惯了动手不动口,还没体会到吵架的真谛应当是只说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去管对方讲了什么。
旁听了好一阵的印小青从双方对话中瞬间提取精华,猜出了他们争论的核心。
看着面相不善的顾文翔和一时间有点发懵的文静,他忍不住又想说点什么。
“你的意思是,y染色体基因的传承可追溯,而x染色体的基因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不能作为依据,因此女孩子也不应该有继承权,是吧?”
“对的对的。”顾文翔以为印小青是在支持自己,连连点头,笑容满面投去了“哥们你真懂”的热情视线。
他就着楼道灯光仔细一看,这路人白衬衣灰西裤、黑框眼镜,一副知识分子模样。外表看着就老靠谱了,何况说话也慢条斯理挺沉稳,一准能帮上忙。
顾文静却立刻猜出来堂哥的说法肯定有什么问题被印小青察觉了,医生大哥这是准备用学识去进行碾压,她赶紧闭嘴充当壁花老老实实做了旁观者。
“这观点,偷换了基因和染色体两个不同的概念。”果不其然印小青张口就是一计重击。
“啥?”顾文翔顿时傻眼。
没等他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印小青的一大串解释就脱口而出:“简单来说,染色体是细胞内具有遗传性质物质形成的聚合体,也就是基因的载体。人一共有二十三对染色体,其中二十二对为常染色体,只有第二十三对是决定性别的性染色体,也就是你说的xy。y只是四十六条染色体的其中一条,而且还是较短的一条。据本世纪初的研究表明人大约拥有二万四千个基因,现代分子遗传学认为当代社会男子y染色体上的基因不足八十个,单纯从数学角度来计算,它只占了人类基因总数的百分之零点三。听懂了吗?”
印医生才是真正习惯用数据说话的纯理科生而且是硕士研究生,一串话还未说罢就足以让顾文翔彻底晕菜,被询问后他条件反射似的摇了头。
“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用百分之零点三指代父辈的所有遗传因素,”印小青推了推眼镜框,在列举事实依据后又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y染色体的主要功能只是确定雄性性状,其余决定性格、外貌等因素的基因则来自父母双方的剩余染色体。综上所述,所谓父系传宗接代习俗并不具备生物学意义。”
“说得好!”他话音刚落,顾文静就噗嗤笑着开始鼓掌叫好。驳得人哑口无言的感觉真是爽,光听都觉得好棒。
印小青矜持的微微一笑,看向顾文翔,语调中带着一种施舍的意味询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在印小青看来,以y染色体上的基因可以更明确的追溯遗传信息来作为歧视女性的依据,算是一种扭曲的大男子主义观念,他不赞同,因此说话也没客气。
如果对方还有话要说,他不介意再从历史、社会学等角度阐述一番自己的理解。
遗憾的是顾文翔没给印医生这个机会。
当他发现二对一形势不妙,这俩人不但认识还一个有脑子一个有拳头,自己反攻无望只好撂下几句狠话迅速遁了。
剩下一对得胜的孤男寡女相视而笑,笑完后却是一阵沉默。
两人都在想接下来的话题,而后异口同声开了口。
“印医生你吃饭了吗?要不我请你吃饭去吧。”
“天色不早了,那我就回——”印小青话没说完立刻改了口,“好。我刚做了台手术下来,正巧饿了。”
“……”要不要这么从善如流?文静默然。
帮了自己两次不请客也说不过去,她如此一想还是立刻冲停车坪方向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
既然晚上八点过还没吃饭,那还是开车出去快一点。
好在文静撵堂兄出门的时候顺手拎了包,钥匙钱袋都有带不用再回去拿。
走在取车路上,顾文静随口问道:“印医生,你做一台手术多少钱呢?”
印小青实在不想回答,又不得不实话实说:“八块。”
“……才八块啊?”顾文静再次默然,这也太少了吧,吃碗面都只能是素的。
印医生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则略有些窘窘迫,随即详细的进行了补充说明:“手术津贴比较少,嗯,我月薪也不高四千样子。不过年终会有一笔科室奖金,如果效益好也还凑合。”
“哦,那就好。不然可真是拿卖面粉的钱操卖□□的心。”顾文静出于礼节回了这么句话。
心头却在琢磨,我又没查你户口,干嘛还解释一下薪水到底有多少。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车旁,文静开门便打算进驾驶室。
“等一等。”印小青忽然拦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