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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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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衍艰难笑了笑,勉强宽慰她:“你放心,百家家大势大,就算有麻烦也伤不到根本。倒是你……你在这儿怎么样了?冷不冷?狱卒可有欺负你?”

    “我还好。”七夏捧着手呵了口气,有些赧然地笑笑,“就是才开春,有点冷……”

    牢中阴暗潮湿,她会也冷自在他意料之中,秦衍忙回身:“我带了披风和棉被,你暂且凑合一晚上。如今圣上殡天,宫中忙乱,等后一日大理寺才会派人过来审……你放心,我和狱卒打过招呼,这些天叫他弄些好的给你吃,不会饿着你。”

    “谢谢……”七夏接过被衾抱在怀中,探头又瞅了瞅他身后,忽然惋惜地叹了口气,“百里大哥怎么不来看我……”说完,她搂紧被子,担忧地皱起眉,“我会不会被砍头啊?”

    “百里他……”他蓦地语塞,寒夜中,定定望着她,脑中似有千万思绪一闪而过。

    “小七。”秦衍上前一步,垂下眼睑,无比认真地问道,“如果我救你出去,你愿不愿跟着我?”

    七夏还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讷讷出声:“啊?”

    “此乃弑君之罪,你是百家的人,太子不会放过你的……百里他救不了你,除非他肯造反。”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目光却不曾离她半点。

    “记得在明月山庄……你曾说,我对你挺好的。”秦衍缓缓伸出手,在她脸边轻轻拂过,似乎十分小心一般,柔声道,“你可曾想过,这么久以来,在你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从来都不是百里。”

    是我……

    七夏眸中一暗,低头瞧着虚里,若有所思。

    “百里或许是你最喜欢的人,可他永远不会是待你最好的那个。”秦衍垂眸看着她,“小七……”

    后半句话尚未出口,七夏却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抱着被衾转身背对他。

    “小季。”

    她抬起头来,却不是瞧着他的,牢里高高的天窗连月色也没有,漆黑的天幕里星辰斑驳。

    “从前他不搭理我的时候,我也想过,与其跟他,倒不如找个真心真意待自己的……我甚至以为若喜欢上了你,大约就不会在意他了。只可惜……”七夏摇头,耸了耸肩,“原来喜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秦衍微愣了下,面上表情五味杂陈。

    “自山庄出来的那天,我曾有一瞬想过要去找你。”

    七夏歪着脑袋,闭目沉默了一阵,对着墙摇头,“可是我又想,如果不能喜欢你,何必非得践踏你的真心呢?这样和百里当初对我,又有什么分别?”

    听到此处,他才无比涩然地苦笑。

    喜欢他,是这样困难的事吗?

    “不过说起来,若不是因为百里,大约咱们还不能遇见,就是遇见了,也难保能有现在这样好的关系。”她此时才侧过身,笑吟吟的,“这也许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没有因就没有果,你说是不是?”

    秦衍将悬在半空里的手收回来,依言淡笑:“说的是。”

    “……那时候没想到你竟然是王爷的身份。”七夏挠挠头,望着他笑,“往后咱们还能像从前那样说话么?”

    “能。”秦衍轻轻颔首,含笑道,“自然能……我倒是喜欢你叫我小季,叫王爷未免太过生分。”

    见她负手在后,默然点了点头。他也不欲再说下去,只寻了别的话问道:“对了……百里他现在还会凶你么?”

    “这倒是没有。”七夏靠在墙边就着干草而坐,“他比在庐州那些天,性子好多了,但凡我拿回家吓唬他,他就不敢恼了。”

    她话里又得意又快活,秦衍也挨着她,席地坐下。

    到底是王侯公子,这地方坐久了怕生出病,七夏忙扯过被衾给他腿脚盖上,秦衍顺手也把披风罩在她肩头,想了想,又分了些被子搭在她膝盖之处,随口就问:

    “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那百家夫人会为难你么?外头总听说她是个脾性古怪的人。”

    “刚到百家的时候,是为难过。”她说完挠头琢磨了一会儿,想着也不能太给常近秋招黑,赶紧又补充,“但夫人她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在一块儿久了她也不难为我,倒是常帮着我找百里的不是……诶,改天真该让你见见,百里他被他娘训的样子,可有意思了。”

    他在旁听得,脑中浮出画面,忍不住笑起来:“确实想看一看。”

    “还有呢,你知道京城里有个做口技的王苗木子么?”

    “嗯,有所耳闻。”

    “上回元宵夫人请他到府上玩了一日。”七夏抚掌赞叹,“我还没见过那么好的杂耍呢,你只是耳闻,下次也去瞧瞧,保管好看。”

    “口技算什么。”秦衍眉峰一扬,唇角噙笑,“我府上正养了个戏班子,你不是爱听戏么?改明出去了,我请你来玩。”

    “好啊!一言为定!”

    ……

    墙壁又厚又硬,凉意透骨,远远的闻得鸡鸣声起,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身旁呼吸声浅浅,七夏早已睡熟。地上冰凉,就是有棉被也无法睡安稳,但闹腾了一天,她实在是挡不住困倦,缩成一团窝在被子中。

    方才说了许久的话,一晚上没吃上口茶水,嘴唇已干裂脱皮,秦衍瞧着她睡颜心中不忍,伸手将被衾一个角一个角掩好,不让半个缝隙都没露出来,之后才轻手轻脚地站起身。

    靠在牢门外呵欠连天的狱卒总算是盼着他俩说完话了,进门来就要开口:“王爷……”

    “嘘——”秦衍沉下脸对他使眼色。

    那狱卒急忙捂住嘴。

    他嗟叹着摇头,“走吧。”

    “是。”

    仍旧是清脆的关锁声音,只是比起开锁时轻了许多。

    七夏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着,翻了个身接着睡。

    天窗之外,一片漆黑。

    夜风呼啸。

    *

    二月月末,春分。

    当今皇上被人毒害,这事原本是不能声张的,第二日太子却未停早朝,在殿中指着百老将军的脸足足列出十条大罪来。

    先皇驾崩,尚不曾留遗诏,按理自当是太子继位,故而这会儿他发威要治老百家,朝廷内借此机会落井下石,添油加醋,赶着表明忠心的人不少。

    弹劾他逆谋不轨,观望两端。后又说其谋害天子,大逆不道。

    从头到尾,百景都没吭一声。

    不明白的,当他是畏罪心虚,无言以对。

    明白人却都不敢开口。

    太子这是想学先皇当年继位抄丞相家底那般来个下马威,也抄了老百家。

    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还要跳墙的,王丞相那是物极必反,自招的麻烦,可百家而今正是昌盛之际,在这个当头挑刺,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

    此刻先皇还停在长御殿内,尸骨未寒,朝野上下却人人自危,无暇顾及。

    等到正午,百景还没回来。

    常近秋心里不踏实,早起就拉着百里要到庙中上香,巳时三刻才从外面回来,院里就有家人回禀,说是季王爷到了。

    “季王爷?”

    无事不登三宝殿,眼下风头正紧,自家老爷还在外未归,这四皇子怎么赶着来造访。

    常近秋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转头就去问百里:“咱们家和几位王爷交情可没这么深,他现在来作甚么?”

    “大约是寻爹爹的。”尽管猜出对方的来意,百里自然也无法同母亲言明,只得胡诌道,“季王爷前些日子就来过,好像是……想托爹爹挑几个人给他使。”

    “那也不必这会儿来啊……”

    “正是最近不太平,他才担忧。”百里招呼丫头过来扶着常近秋,“娘,您先休息,我去书房一趟。”

    “诶……”

    书房离此处不远,他走得极快,下人还没来得及去通报,他人已然举步进去了。

    屋内茶香四溢,秦衍正在桌边垂头品茗,眼底下却泛着一片青黑,似乎一夜未睡。百里看到他时,便不由皱紧眉,偏头示意左右关门退下。

    “百里少将军。”

    他把茶杯放下,“你可算回府了。”

    门吱呀一声合上,室内略显昏暗。

    秦衍抬头看他:“小七还在刑部大牢,你准备如何救她?”

    “这是我的家事。”百里冷声道,“与你无关。”

    他微微颦眉:“你就不关心她?”

    百里气得发笑,反问道:“我不关心她?!”

    “我昨日去牢里看她了,她境况不太好。”秦衍放下茶杯,站起身,“天寒地冻,再待下去只怕会生病。”

    百里未曾做声。

    他倒也没放在心上,仍旧道:“百老将军今日上朝,至今未归,怕是回不来了。太子明日就要在先皇灵柩前继位,他一旦继位,百家下场如何,你不会不知道。”

    “你这算盘打得这样响,就不怕被人听到么?”百里冷眼颔首。

    他微愣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少将军此言何意?”

    “你问我?”百里冷笑出声,“在江南放出谋反的消息把太子困住,又让叶淳自缢,传出欧阳衡栽赃陷害的话,为了让太子众矢之的,这些年来你下的功夫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