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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墨一愣,本以为对方是玩笑话,可见其神色认真正满眼期待,不觉讶异。
“小公子想做生意?”看着对方就不是个缺钱的,家世又好,关键是个小哥儿,估摸着这两年就要嫁人,所以行商做生意?不可能吧。
“嗯。”宋菡也知道自己言语莽撞,但话都已经说了,也没继续隐瞒的必要。虽说接触不多,但宋菡感觉对面的人有几分可信,便与他说道:“家里虽不缺我的吃用,但每月能剩下的银钱也不多,偶尔想做什么事银钱不凑手只能问家人借,如此数次,哪怕家人并无怨言,我也不好回回张口。若是自己能开家铺子,也不说赚多少,能让手头宽裕些就行。”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一种说法,宋菡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
他烦恼的根源在自己的亲事,家里正说的这家他并不乐意,并非对方不好,只是他对婚姻抗拒或者说是畏惧,不管说了哪家都一样。他想做生意,一则是想找个事做分散注意力、打发时间,二则也是见乔墨开铺子有模有样,若他自己也能做好一家铺子,家里便不会再将他当成长不大的孩子看待,再遇到与他有关的事,或许会多听他说两句自己的想法。
乔墨并不知宋菡深层次的想法,猜着对方是一时好奇,想做个生意玩儿。
“你们家难道没有铺子?再者说,你手里多少也攒了点钱,想做什么生意可以问问家里,总有人给个合适的建议。”乔墨没贸然开口,且不说他自己对经商都是初级学徒,单单是彼此身份和关系,他岂能没个顾虑?
“家里自然是有铺子,可又不是我的。我手里是有点钱,但不多,也不知买个铺面得花多少银子?再者也不晓得做点儿什么生意好。”宋菡苦笑道:“我们家都是读书人,哪怕我大哥才华再好也不懂做生意啊,都是管事在料理。再者说,我只想自己做,还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否则肯定做不成。”
……乔墨一时不知怎么说,难不成真给他支招?宋家知道会不会不高兴而迁怒他?
顶着对方一双期待的眼睛,乔墨只能说:“我对做生意也是门外汉,不过是想着人生在世,总少不了衣食住行,我旁的或许不行,但好歹能做点东西,所以才开了这家铺子。实话说了吧,我这铺子能开起来,关键就在于创新。”
“创新?”宋菡轻声念着这两个字,似有所悟的点头:“对,你家铺子里的糖果很稀罕,外面从没见过,另外有两样点心也是少见,味道也不错。”
乔墨见他懂了,便笑道:“你要是真想做生意,那就仔细琢磨琢磨,总会有别人还没发现的商机。”
宋菡起先只是三分意思,这会儿却有了□□分,于是便坐在那儿凝神细思。
乔墨见他想的入神,没打扰,起身先往前面看看生意如何,另外吩咐张夏将要带回去的东西收拾起来,再让刘石把车预备好。
这时李良走了过来,张口欲言。
“李大哥有事?”乔墨见他神色间有些难为情,便先了口。
李良犹豫着,终究是开口说道:“本来我不该张口说这件事,只是家里怕是忙不过来,我家人口多地也多,但比起李喜和于文家要强些。所以我想……我和李喜于文商量了,一人轮一天,只要四五天就行。另外我们再去找个人来帮着看店,一定不耽搁铺子里的生意。”
乔墨先是没听懂,紧接着才恍然。今天十七了,等到九月可是秋收时节,忙都很,李良他们家都有不少的地,又个个都是壮劳力,少了他们,家里可不是要忙不过来。
当初招他们的时候只想着熟悉用着放心,再者也是帮衬一把的意思,却忽略了农村要种地,农忙时哪能安心给他看店呢。而且正因为是熟人,关系不错,这农忙的假还不得不批。
“我都忘了。李大哥放心吧,家里忙,肯定得让你们回去帮忙。”乔墨想了想,又说:“一会儿我写个招工启示挂在铺子外面,招两个临时工,做一个月。你和李喜于文就轮班一个月,每回都得有一个人在铺子里,怎么排班你们自己商量,只是九月份我只给你们一百文的工钱。”
李良听了连连摆手:“那怎么行,照掌柜这么算我们根本没上几天工,哪能要那么多钱。如果掌柜找到了人,还得付他们工钱,再给我们算钱不是亏了吗。我们就不要钱了。”
李良哪好意思再要钱,虽说按照排班也要上十来天的工,可若在别家,谁给这么长的假呀,早不要这样的伙计了。
乔墨知道他的想法,却不能真一文不给。
批假是看在彼此关系的份儿上,而一百文工钱则是原本工钱的五分之一,带有点惩罚性质,否则按照他们算十天班,得给一百六七十呢。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以后总会寻到机会再补给他们点儿。如今他也算有家有业,不差那点儿钱,对李良他们来说则不一样。
所以对于李良三人的推辞,乔墨也没多说,回房取出纸笔,写了张简单的招工启示。启示上言明招两名临时伙计,年龄在十五到三十岁,为期一月,工钱五百,管中饭,有意者请于明日辰时前来面谈。
写完就让刘石贴在了铺子外面,红纸黑字儿,挺显眼。
一月五百文的工钱,哪怕在县城里也算高的,所以招工启示前很快就围了不少人。乔墨是老板,也是面试官,这回招工不仅要招嘴皮子伶俐心眼儿活泛的,更得对品性把关。如今他这铺子也算是很招眼,何况对面又冒出个打擂台的,难保没人暗中往他铺子里塞探子,他得做些防备。
宋菡回神时就见乔墨在忙碌,等着其忙完了才出声喊他:“乔掌柜。”
“嗯?想好了?”乔墨差点儿忘记小院儿里还有位没走的贵客。
宋菡沮丧的摇头,大街上各色铺子都有,可他想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也不急在一时,慢慢儿想吧。”乔墨哪怕真有心帮忙,可他自己也不是商业奇才,哪能张口就给出良策呀。
宋菡虽想请他帮忙,可也追的太紧,毕竟两人不过第三回见面,实在不算熟。
“耽搁乔掌柜做生意了,实在抱歉。”宋菡试探着问:“不知下回我能否再来和乔掌柜说话?”
“你家里肯让你出来?”乔墨故意坏心的提醒。
宋菡这才想起被遗忘的处境,眼神一黯:“怕是难了。”
乔墨笑着说:“我虽住在上林村,可隔三差五就要过来看看,你若有空就来吧。这儿虽简陋,但一杯茶一碟子点心还招待的起。”
宋菡见他不似敷衍,心下一松,也笑了:“既然乔掌柜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下回肯定来。”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乔墨觉得宋菡这人虽说性子被宠的有些任性,却是个直性子,也挺好相处。再者说,宋家可不一般,哪怕他没想着高攀,交好总是要的。
送走了宋菡,乔墨便回了上林村。
晚饭后,闲来无事进了书房,从书架子上抽了本书随手翻看。是本游记,这书是齐韫送的,另外还有好几本,诗词与杂记都有,且都是新书。
“公子,来客了,是林大庆夫郎。”刘老嬷在门外说道。
原本刘家人刚来时称呼他为正君,他觉得很别扭,就让他们改了。反正林正这辈子也没机会纳小,还分什么正侧。
话音刚落,李雪就进来了,少时张夏就端了茶。
李雪在村子里窜门惯了,可从没哪家这么正式的捧茶端果子的讲究,哪怕他和乔墨很熟了,也很有几分不自在,因此如今很少来四合院,有事儿一般都在西院做工时顺便说了。也正因此,乔墨对于他今晚过来挺意外的。
李雪不是第一回进这书房,却每回进来都难掩羡慕与敬佩,觉得乔墨识字实在太厉害了。见他问来意,方才笑着说:“我从我阿么家来,我阿么让我问你呢,你们家要不要帮忙?”
“帮什么忙?”乔墨没懂。
“地呀!快秋收了,你们家有两亩水稻,还有十亩旱地,全都要收,林正不在家,你打算咋办?”李雪又补充道:“我阿么说了,你家地多,幸好如今家里也添了几个人,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干活儿。如果需要只要张口,我阿么和我家肯定来帮忙,若是人不够,再从村里找两个也行。去年秋收时很险,刚收了三天就变了天,幸而只是阴天没下雨,否则庄稼可都烂在地里了。”
“多谢李阿嬷总是想着我家,倒不用劳动你们了,你们两家地都不少,哪里有空闲。我家也不缺人,现在家里这几个人就够用了,虽说没做过地里的活儿,可有力气就行,别的可以学嘛,又不是种地,收庄稼简单。”
“那就好,毕竟找人也不容易,还要花钱供酒供肉。”李雪又说了几句闲话,忽然想起一件事,声音压低了些:“乔哥儿,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我还是听大庆说的。今天大庆遇到了林涛,林涛一时失口说漏了话,原来李水莲还是你们林家的人。”
“什么意思?族里不是已经开祠堂把人给逐出去了吗?”这事做不得假,村子好多人都亲眼看到了的。
李雪神色间既有鄙夷又有几分愤慨:“是啊,林家族里是开了祠堂将其名从族谱上划了,不承认他是林家夫郎,可这事儿还得报到县衙里呢,否则在县衙的册子上,李水莲还是林福夫郎啊。哪里知道族里去了人,县衙却不给办,并且说族里的不算数,李水莲还是咱们上林村的人,是林家的人。”
“总不会……是马家的人拦着吧?”乔墨觉得这事蹊跷。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李雪虽说厌恶林福,可这事儿谁听了都得生气,何况是自家族里出来的人呢。
乔墨却分析道:“这事儿没道理啊。李水莲如今跟了马家少爷,按说他最想做的便是摆脱林福,眼下虽说被逐出族里不好听,但一旦成了事实,他就是自由身,不是好过顶个‘偷情姘居’的名声没名没分的混着?”
李雪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于是也茫然了:“那、难道不是马家人做的?”
“不管是谁,这事儿没完呢。”乔墨一时也想不到原因。
对于此事知情的人都在犯嘀咕,闹不清到底怎么回事,谁知道第二天就得了答案。
天大亮时,村头来了辆气派马车,走的并不快,不多时就引来不少村民。不管村民们如何猜测或询问,皆无人回答,直至马车到了林福家门前方才停下。车帘子一掀,从上面下来个穿着水红缎袍的俊秀小哥儿,头上插着根镶嵌珍珠的玉簪子,手腕子上还套着好几只叮当作响的金镯子,身边还有个小侍低眉顺眼的服侍着,这派头俨然哪家富贵公子。
“哟,这不是李水莲嘛!”穿过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有人认了出来,惊呼出声。
经过提醒,村民人再瞧,果然是李水莲!
循声出来的林老嬷反应过来,见了李水莲不亚于见了仇人,红着眼就要冲上去撕扯,却被赶车的壮汉一把推倒。林老嬷这时才看清,这壮汉哪像个赶车的车夫,满脸的凶狠,谁敢惹啊。
李水莲轻蔑的一哼,朝身边的小侍使个眼色。
那小侍便朝前走了一步,取出一张纸抖了抖,扬声道:“林福在哪里?快让他出来接和离书!”
和离书?!
这三个人再次令村民们炸开了锅,并且忍不住想起不久前林贵与英子的那场和离。不同的是,上回是林家给英子下和离书,这回却反过来了。
“我呸!”林老嬷满腔怒火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李水莲喊道:“什么和离书,族里早把你这个水性杨花的恶毒夫郎除了名了,我们家再没你这样的媳妇!”
李水莲是有备而来,且与林老嬷向来不对付,他自己不张口,那小侍却是嘴皮子利索,对所有事又熟悉,一句一句顶的林老嬷面皮红了又黑,黑了又白,简直要气死过去。
李水莲出够了气,摆完了派头,把和离书一扔,上车走了。
村里人目睹了这一场热闹,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说什么好。
林老嬷气的将那所谓的和离书狠狠的撕烂,嘴里不住的骂。在屋子里,林福早喝得烂醉睡着了,万事不知,哪怕知道也没胆子出来对上李水莲,他早被马贺打怕了。林阿爹自从上回的事后,越发的不爱说话,家里的事都不管。林贵则是万念俱灰,将原来的书全都烧了,笔墨纸砚都砸了,同林福一般日日嗜酒,已是形容憔悴,浑浑噩噩。
乔墨得知消息的时候正从村中穿过,要去县城铺子里面试临时工,听了李水莲的举动言行,才明白为何马家拦着不让县衙接林家族里的事。马贺被林福一番折辱又打暴打,哪怕把林福腿打断了也没彻底解气,便想着借由李水莲让林福乃至林家族里彻底没脸。
林家确实是没了脸色,乃至整个上林村都愤愤不平,被夫郎扔和离书已是丢人,更何况这夫郎做的那些个事儿,哪怕素日里再厌恶林福的人,也禁不住生出几分同情。
乔墨想的却是,李水莲这般举动,显然是彻底断了后路,难道马贺承诺了什么?
及至到了铺子里,虽说时辰尚早,但已有十来个人来应聘。
乔墨见铺子里客人不多,便直接在铺子边上面试,十来个人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粗粗一看,年龄都在要求的范围内,他也不问什么问题,就让没人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前面三个都不太合心意,到第四个人倒是挺机灵,长得也讨喜,刚刚十五岁。
乔墨用心感觉了一下对方的心思,并无恶意,只有期待忐忑,可见是真心想要这份工。乔墨干脆的点了头,说道:“行,钱小是吧?你八月末最后一天的早上辰时过来,让你们熟悉一天,九月初一正式上工。”
“谢谢乔掌柜!”钱小高兴的咧开嘴笑,连连弯腰道谢,在旁人羡慕的目光中一个小跑不见了。
接着又面试了两个,不太好,心思太杂,且眼睛滴溜溜直转,不是做伙计的合适人选。
“我叫许文。”
到了第七个人,年龄二十,长得白净斯文,脸上总挂着笑,甚至有做账房的经验和能力。乍一听很不错,可乔墨却觉得此人笑容十分碍眼,对其莫名的厌恶和排斥。哪怕这许文并未对自己产生恶意,乔墨却不敢大意。
“抱歉,我们只是家小铺子,恐怕不适合你。”乔墨拒绝了此人。
许文睁大了眼满脸错愕,信心满满的他显然没想到会被拒绝,刚想再说,却被后面一人挤开。
“掌柜的都说你不合适了,还是另外找活儿去吧,以你的大才,肯定不愁找不到事儿做。”说话的是个二十五六的人,身量很高,虽看着面色过于白了些,身量略显单薄些,口气也稍显刻薄,但意外让人舒服。
乔墨听了对方介绍,很有几分满意,这个沈风虽看着消瘦单薄些,却是个识文断字的人。这可和于文半吊子不同,尽管沈风只说自己念过几本书,然而乔墨却觉得对方本就是个读书人。不管沈风为什么来应聘做伙计,只要对方是真心实意,他就用。
“好。就你了!”
两个名额招满,对后面剩下的几人致歉,这场面试会也就结束了。其他人都走了,可有一个人却没动。
“有事?”
“想问问乔掌柜,能不能提前支点工钱,一百文就行。”这剩下没走的人就是沈风,说这话时除了有些无奈,倒没其他情绪,甚至也没抱几分希望。
乔墨虽觉得意外,甚至有几分好笑,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此刻对方内心的焦灼、凄苦,甚至有几分绝望。乔墨眉头微皱,觉得这沈风身上定是出了什么事,哪怕即将要成为雇佣关系,也不好追问。
沈风见他皱眉,以为他不同意提前支取工钱,除了有点失望,并无任何不满,转身就要走。
“等等!”乔墨一面喊住他,一面让于文从账上支了五百文钱,全数给了他。“可以先将工钱支给你,你写张借据吧。”
沈风颇为惊讶,紧接着便是惊喜,忙不迭的点头,来到柜台前借用笔墨写了一张借据。
乔墨接了借据一看,字迹苍劲有力,颇具风骨,比一般读书人的字要好得多。都说见字如见人,从字就能看出几分其为人品性,想不到只是找个临时工,竟招了这么个有故事的人。
尽管对不相识的人借钱有风险,但乔墨还是决定信这人一次,最多不过损失五百文,反之则可能救人一命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乔墨不是在家做糕点糖果,就是来铺子里转转。
这天刚到铺子里,还没喝口水呢,肖掌柜竟来了。
“肖掌柜真是贵客。”乔墨笑着招呼。
“乔公子生意兴隆啊。”肖掌柜的态度比以前更客气了,旁人不知道,但方锦年是他东家,早从京城传来消息,他自然知道了乔墨的真实身份,哪敢有丝毫轻忽。
“肖掌柜前来是……”乔墨对肖掌柜的态度变化自然也看在眼里。
“我来是和乔掌柜谈笔生意。如今你们家的糖果很受欢迎,包括两样小点心,客人到了茶楼里点名要吃,跑来买一趟实在不方便。”
乔墨了然,也没什么推辞的,直接就问:“那肖掌柜想要多少?你们茶楼是老主顾了,价格方面我肯定优惠。”
“那就多谢乔掌柜了。糖果每种口味都要,水果软糖硬糖和薄荷糖每月各三十斤,牛奶坚果糖要十五斤,酸梅糖要十斤。另外就是你们铺子里的小蛋糕,每天早上给我们送五十个,这才新鲜呢。”
“行,没问题!”乔墨一口答应,除了糕点得现做,糖果都能提前囤货。
接下来就商谈了价格,确定好便签了供货契约,一式两份。
肖掌柜临走时与他闲话,指着对面那家装修中的铺子问:“怎么,对面开的是点心铺子?这么快就有打擂台了?知道底细么?”
乔墨本想摇头,却正好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家铺子门前,下来的竟是个熟人——李水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