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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娘躺着直喘气。人声渐远,门口的人玩笑了几句,也没了声儿,屋子内外又安静下来。杏娘身上的汗水粘着衣裳,被窗缝里钻进来的凉风一吹,禁不住有些发冷。
她的脸上全是泥土和灰尘,嘴巴里也尝到了沙沙的东西,冷风没有把她吹得清醒一点,反而让她的脑子更加混沌了。
她想不出办法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绑架,谁会绑架她,当然,她更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逃出去。
她认为自己从未因为穿越者的身份而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但是她一直以来的做法,却是背道相驰的。
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她努力地融入俞家,适应俞杏娘这个身份,一点一滴地让所有人接受俞杏娘的改变,她对三房无理取闹的行为不屑一顾,对二太太有些近乎疯狂的教育方式听之任之,超越几百甚至可能几千年的知识储备让她自信到了自负的程度。她嘴上说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内心却从来没有重视过他们。
所以,她现在自尝苦果了。
这个代价实在是有些大。
按照杏娘本来的设想,就算她被绑了,俞家的人也能凭借着她们沿路留下的印记找到她们。后半段路她们被打晕了,印记不够,前面撒下的东西也能帮俞家人节约一半时间。
现在什么都完了。
杏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有个细嫩的女声问她。
杏娘吓了一跳,这不是槿霞的声音。她连忙歪歪扭扭地仰起身探头去看,看见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影正坐着。
屋子里光线不好,杏娘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依稀辨个轮廓,身形有些圆胖,估摸着就是方才被扔进来的其他两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起来的,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我姐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这回换了个男童的声音。
“呜呜呜……”杏娘叫了几声,表示自己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她支着身子伸着头,腰背早撑不住了,看清了说话的人,就重新躺了回去,换了个侧躺的姿势,正好倚在槿霞身上。槿霞倒是晕得彻底,到现在还没醒。
杏娘的回答让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隔了好一会儿,先头问话的那个“姐姐”赞了她一句:“你也算有真本事了,我头一次见到这帮妖婆绑人还堵嘴的。”
“弟弟”也跟着附和:“我方才听赵妖婆的话,你还丢了一路东西,确实是个聪明的,就是做事不拐弯儿,丢多了露马脚了。”
“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杏娘被俩娃娃鄙视了。
嘴巴里的口水慢慢地把堵着嘴的布浸湿了,杏娘觉得脸上都有点凉凉的了,她吸了吸口水,可惜效果甚微。
这叫什么事啊!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身为一个穿越者,文不能兴国,武不能安邦,这些都不去说了。好歹她也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出入仆从环绕,又不是开启了挎篮子沿街叫卖猪下水的种田发家模式,她怎么就被人贩子给绑了呢?
混成这样,真是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方才还在嘚吧嘚吧的姐弟两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聊天,以极快的速度挪了过来,杏娘走神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她跟前了。
姐姐曲着腿背坐在她跟前,恰巧挡住了窗户外头进来的光,杏娘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的背,听她说:“你再翻个身,把后脑袋空出来,我们帮你解开嘴上的布条。”
翻身就是滚圈,这事可比直挺挺地坐起来方便,杏娘“呜”了一声,表示明白,直接面朝地翻了下去。
翻下去以后,侧头去看姐姐的动作。
只见她往后瞅了瞅,又往右挪了几步调整了一下位置,就别着头斜着眼开始解布结:“你把头往里侧,别看我,你这样,我看不见结了。”
杏娘忙把脑袋又转到另一边。
一阵忙碌之后,她感觉嘴上绷紧的力道一松,口水涌出来,连忙把嘴巴闭上,被堵得时间太长,嘴唇有点发麻,舌头僵僵的,说话都不利索了:“谢……谢谢……”
道完谢,杏娘又蹭着槿霞想要爬起来。她的手被反绑着,躺着的姿势让她的手腕和胳膊都特别受罪,再加上刚才莫名其妙被下的“黑脚”,杏娘这背都快废了。
这对姐弟倒是有经验的,挪到她边上,一边一个担着她的胳膊把她硬是撑了起来。三个人坐成一排,对着窗户上的缝隙,刚好能看见一些光。
杏娘又重新道了一遍谢,那个姐姐听着有些不耐烦了,杵了杵她的胳膊,道:“谢啥谢啊,咱都是天边处落在一起的人了,哪来那么多讲究。”
啥叫……“天边处落在一起的人”?杏娘被她一胳膊杵的差点又倒下去,稳住了身子,就侧头去打量她。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方才两个女人抬人要喊累了。
这个妹子长了一张圆脸盘,长得略……丰满,胳膊看着有她大腿粗,眼睛都快挤没了,头发乱糟糟的,露出了饱满的额头,脸上也是红扑扑的,一点看不出是饿了几天还瘦了的人。
搁杏娘还是孙树那会儿,这种营养过剩的孩子满大街都是,放现在就有些扎眼了。
贫民农户家里吃不饱,养的孩子大多细瘦,高门大户吃饭喝水都讲究个量,养成俞定琴那样的叫珠圆玉润,圆润过头了,带出去参加个什么诗会茶会准被人笑话。
有一回桂怡君邀杏娘去了一个知县家小姐的赏花会,桂华君和鲍菊两个人把一个商户家的小姐给挤兑哭了。那个商户小姐长得略胖些,因是李知州太太同宗一个堂妹家的女儿,李知州太太对她也上心,旁的人只敢背地里笑话,桂华君和鲍菊两个没眼色的,踩着人家商户的身份,笑话她长得痴肥。把李知州太太气得倒仰,几个月没出来交际,再出来时,她已经把她那个外甥女养瘦了。
说到李知州太太,杏娘突然想起了路上换马车的事情。俞家的少爷小姐们出来玩,是带了护卫的,她原以为是换车时出了什么岔子,让她和槿霞被拐了,现在想来,却有些说不过去。
她和槿霞的车子可能是最后一辆,脱队了,可是护卫这般粗心大意,就不应该了。
“喂,我说,”坐她右手边的男童对她说话了,“地上躺着这个是你什么人?你姐?看着不像啊。”
“啊?”杏娘愣了愣,才回过神,“是我家的丫……”她一转头,就被突然凑到她面前的大脸吓了一跳,这怎么和左边那个胖妹子一模一样?
杏娘连忙拉开距离,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妹子,咽了口唾沫星子。头一次看见发胖都这么一致的龙凤胎。
“是你家丫鬟?”男童自动把话接了过去,“啧啧,还用丫鬟,那你家也算富户了。”
“还好还好。”杏娘“呵呵”了两声,俞家是做官的,家里倒不算特别有钱,只谦虚着说,“应该比不上你们家。”
“你咋知道比不上我们家?”女童突然变脸,用胳膊顶住她,眼神犀利地盯着她。
咋知道?看出来的呗!杏娘虚着眼皮,一脸囧然地答道:“看……二位这体型,就晓得家中富裕,父母慈爱,吃喝不愁……”
“咳咳……”右边的男童打断她,“我们已经大致知道你想说啥了。”
杏娘“哦”了一声,也想不出该接什么话,又觉得排排坐看月光的样子实在是太蠢,就没话找话问他们:“你们被抓来多久了?”
话才说完,门口就传来了中气十足地吼声:“大柱子,你个狗头,赵大姐让你看人你倒歇起觉来了,看我不去告你一状。”
紧跟着门上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门板上,锁头叮当作响。
杏娘慌了神,立时就要倒下去装死。
恰在这时候,身后传来“呜呜”地叫声,槿霞也醒了。
龙凤胎阻止杏娘:“他们不会进来,你别动。”又低声警告身后的槿霞不准再发出声响。
槿霞的嘴巴也被蒙住了,杏娘也吓得够呛,看龙凤胎一副经验十足的样子,只轻声对她说:“槿霞,先听他们的,别弄出响来。”
门外面还在继续闹腾。
“哪个害你柱子大爷跌跤?”大柱子“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本来嘴里骂骂咧咧全是脏话,忽地一个停顿,“哎呀”大叫一声,谄笑了起来,“原来是三爷!你老怎么来了?”
“大柱子兄弟,前儿个就说好了今日要一道吃酒,我大哥摆了酒席,左等右等等不到你们兄弟几个,让我出来寻你们。走,跟我一道吃酒去。”
“不行不行,”大柱子连连拒绝,“方才赵大姐才骂过人,怪我们喝酒误事,再去了,若是出了啥事,她可不会饶我们了。”
“能出啥事?”熊三爷口气颇不以为意,“里头的人是我们看着绑进来的,几个丫头片子,捆得跟兔子似的,你瞅瞅,还锁了两道锁,还担心个球!听我的,都去喝酒,我派人帮你们把这个院子门口守住了,别管是什么国公爷的外孙、吴州俞氏的小姐,都逃不出去,保准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