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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的四辆舆车虎视眈眈地停在后方,堵死了去路,沈淑昭仿佛透过那四辆舆车重重繁琐帐帷内看到了里面稳坐不动的四个主人,各自心有猛虎,却都选择沉默,如在成片青竹林间静候前来的敌人,所以气运丹田,屏息以待。她手指微动,被掀起的玉帘很快滑落,于是容颜一下子陷入了阴影里,显得冷酷无情。
“走。”
她坚定地说。“去甘泉宫,刻不容缓。”
小宦官重新抬起了轿子,一步一个沉重的脚印往前走去。于是以嫣嫔为首的舆车队仪,缓慢地跟在她们后面,形成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那就是明明这一条路十分宽敞,身后的宫妃车乘却迟迟不肯先往前走。
甘泉宫坐落在傍晚时分的高山上,与仙山上的长乐宫遥远呼应,天色慢慢沉入黑暗,队伍每往前方道路走一分,天就更暗了几分。
终于在抵达之时,彻底沦为黑夜。
沈淑昭她们下了轿子,身后似猛兽步步紧逼着温顺绵羊前往圈套的舆车队,也终于停下了步伐。她火急火燎地环顾四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势,面前高耸入云的汉白玉长梯前是蜿蜒假山,绕过假山就是映着月色的清池,闻来一阵淡淡荷花香,风景虽优美,她已经无心去欣赏。
火烧眉头之际,沈淑昭暗自一手牵住沈庄昭,在嫣嫔令嫔等人下舆车后,又拉得她和其他宫人一起往后恭身退让,待退到背着月光的假山阴影里,才低沉在沈庄昭耳旁说道:“拉住嫣嫔。”
未等沈庄昭反应过来,身后妃嫔等人已经走了过来。而为首面容姣好的嫣嫔,停在了她们正前方,目光带着轻蔑地刻薄从头到脚打量着沈庄昭,然后皮笑肉不笑道:“这就是太后的三位侄女吧,果然面相不错。”
沈淑昭:“嫣嫔娘娘谬赞了。”
“太后的生辰宴,你们是皇上特恩准入宫陪伴的娘家人,今日遇见也算沾得喜气了,就一起走吧?”嫣嫔侧目时说话的语气是如此的轻视。立于她身后的令嫔附和道:“沈大小姐上一次和本宫还有很多尚未说完的话,甘泉宫的长梯太长,一起在路上把闷解了,何如?”
二话不说,沈淑昭直接行跪礼,语气诚恳道:“民女们不敢当。”
“这有何不敢?沈二小姐太过拘束,本宫并非你们所遇见的苛刻之人,不过是一起去甘泉宫赴宴罢了。”
嫣嫔言下之意暗指那日熙妃和她们的撞见。
“那民女们恭敬不如从命。”沈淑昭说完起了身子,顺便将地面散落在苏绣鞋附近的鹅卵石拾起来暗藏怀中。
嫣嫔颇带看好戏的心情,一边愉悦地走上了台阶。
她们一行人小心翼翼走在妃嫔身后,虽说是拿来陪聊,可是这里人之中敢接嫣嫔话的只有令嫔。沈淑昭戒备地望着她们四人背影,生怕再出一时差错。走在前方的这些妙龄皇妃女子,琼姿花貌,薄粉敷面,身份却都不约而同地来自有权有势的家族——也是和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
官官相庇,他们同为一根绳上的蚂蚱,萧家一天不倒下,这些人就永远存在。
绕过假山,来到清池上,沈淑昭趁着无人偷扯沈庄昭袖口,沈庄昭回过头,却看到了她示意瞟向池水的神色,回想起她方才的话,心下立即明白了过来。
“嫣嫔娘娘,您这一身可是择了嫦娥之意?”沈庄昭开口道。
嫣嫔转身:“嗯?”
沈庄昭恭谨走上前,靠在她的下方:“民女初见娘娘此身的娟纱绣花金丝月牙白长裙,和所盘的少见的灵蛇髻,民女第一念头便是感想娘娘是天仙下凡,嫦娥出世。”
嫣嫔笑而不语地听着沈庄昭浮夸的赞美,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沈淑昭内心里甚觉满意,比起愚钝的三妹,长姐沈庄昭的确要让她省心得多。
走到中途众人言谈时,几颗石子趁着无人在意时扔下,沈庄昭一面谈一面走竟然忘了看路,当她不经意踩上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啊!”嫣嫔令嫔等人回过头时,只看见沈庄昭惊慌失措地身子向着池中倒去,混乱之中她挣扎地扯上嫣嫔那她方才还为之赞叹不已的月光裙。
“你竟敢……”嫣嫔话音未落,连人一起被带入了水中。周围的宫人都开始慌乱,着急地寻东西去让二人抓住。但是池子很深,并不识得水性的她们在其间折腾。嫣嫔有一下没一下地浮出水面,直拼命呼救。终于赶来习水的宫人赶紧入水救出她们。嫣嫔上岸后妆容尽毁,狼狈不堪,她不停咳嗽,然后恶狠狠地看向沈庄昭。可是沈庄昭自己都如此狼狈,于是她瞪向其他沈小姐的方向。
她看到沈淑昭嘴角暗含的一抹讽刺笑。
像是在看落水狗的好笑眼神。
嫣嫔怒火中烧,那是无声的嘲讽,她恨透了这种眼神。
“嫣嫔娘娘,您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生辰宴还尚有一段时辰才开始,莫耽搁了。”沈淑昭浅笑恭送道。
皇后既然和她们玩阳谋,那就休怪她也直接。反正暗斗已升至明面上来,能动手解决的就不用权谋去暗算。
嫣嫔怒对沈庄昭道:“你为何陷害本宫!竟然敢将我也一起拉下水!”
沈庄昭闻言眼圈微微一红,楚楚道:“民女不是故意的,只是……咳咳,没看清脚下的路……毁了娘娘的妆容衣服,民女知错了,请娘娘恕罪!”然后她叩首长跪,不断磕头。
嫣嫔欲要发作,令嫔按住她的肩膀摇摇头。嫣嫔冷静下来,当她权衡利弊后,在众宫女扶起下撂下一句“等本宫回来再定你们的罪”的狠话后便回宫了。沈淑昭赶紧道:“还不赶快扶长姐回长乐宫换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沈庄昭也被送走了。顷刻间,两辆轿子便在甘泉宫门口打道回府匆匆离开。沈淑昭看着他们走远,再转头时却见令嫔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一瞬间沈淑昭想起前世里无数次暗中发现她对自己爱慕的眼神,于是下意识愧疚地回避了视线。
“令嫔娘娘,请往前走吧。”她低头侧身行礼。
令嫔也不多说直接走了上去,这让沈淑昭松了口气,连忙跟在后面。玉阶上步步慢,沈淑昭稳住拨乱的心跳,众人来到甘泉宫,大门敞开,她站在令嫔身后,却已觉得光耀夺目,一片明亮烛火过后,无数熟悉的身影和面容再度现眼前。
一切又都回来了……
她镇定下来。
来到了太后身边,太后见沈庄昭不在,不由得奇道:“你长姐呢?”
沈淑昭将方才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太后得知后微阖了阖眼,眉目一挑:“她爹在朝堂失势,所以才把算盘打在了后宫上,可惜她忘了这后宫中哀家才是掌权者,这些不过是小辈的小打小闹罢了。”
“太后……您是说失势?”沈淑昭疑惑。
太后微微笑言:“哀家已和皇上商好,待哀家得了这玉玺之后,就让朝中下臣全部上奏拥立皇上看上的贤臣——中常将郭举提拔为虎贲中郎将,同时将左将军严伦懿提上正四品卫将军。如此还有诸多,但你知道这两个人就足够了。”
沈淑昭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早就和太后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皇上以推迟封萧家长子为大司马将为由来让太后推举自己的人,还送了个假御宝讨得欢心;太后得了人情,于是就大肆在朝中用自己的权臣为皇上的人造势,看来这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只是……她忽然感到心凉,母子之间,就要因为皇家出身而算计到如厮地步吗?
“今天熙妃可能会有大动作,不然皇后也不会算计长姐和她相撞。”沈淑昭思忖后说道。
太后抿嘴一笑:“你只记住,在这后宫之中每个人的每一步打算,都是事出有因,且有备而来。”
然后她望向门外继续道:“且看看吧,熙妃背后的徐家要玩些什么。”
这时人渐渐来齐,殿外蓦地传来一声通报——“长公主到。”沈淑昭一听立刻打起了万分精神,卫央出现在殿门口,她小小窃喜,面上却并不表露出什么。太后睨了她一眼:“你在高兴什么?因为坤仪来了吗?”
沈淑昭慌乱地掩饰:“太后……臣女并不是。”
太后的眸里愈发深意:“哀家自小看着坤仪长大,她身边发生的任何事哀家都十分清楚。”
沈淑昭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所以啊……哀家知道她会和什么性子的人合得来,而你正好是她喜欢的性子。”太后淡淡一笑,“多和她走近一些,她自小从遇见某件事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虽然在外人眼里冷漠孤高,但是在哀家眼里,她仍然都是那个见着鸟儿受伤就会为它哭泣的温柔孩子。你若了解她,就会明白了。”
然后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沈淑昭虽然不明白期间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这件事一定对卫央影响很大,想起笼罩在卫央身上的种种谜团,她就深感忧虑。但她也暗自庆幸还有时间去了解卫央……她幸好,还有一大把的岁月去了解这个前世对她一无所知的女子。
人海之中卫央迎面而来,她欲要上前相迎,却想到了身旁还有旁人,于是生生地克制住了想要冲过去牵起她的手。太后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传了过来:“想去就过去吧。”沈淑昭起先是一怔,再然后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太后,见她神色平常并无他意,于是低头谨慎道:“回太后,臣女只是过去和长公主殿下叙叙旧,很快就回来。”说完便小碎步走向了卫央。
这边卫央笑面双靥,温然地看着沈淑昭眸底暗藏欣喜地走了过来。她穿过熙攘的人群,走过绣着五茎莲花的清莲花毯,在前来时长久注视着卫央后走至她的身侧,冷香淡淡,正是显得疏离冷漠的香气,让她想起她被送入皇宫做妃子时在轿子上嗅到的颓败花香,但是现在却成为了她最欢喜闻到的味道。
“长公主。”
“淑昭。”
她温柔地看着卫央:“长姐的事,都已备好。”
卫央道:“那就好。”
二人都心知肚明在说些什么,沈庄昭当上宫妃了,沈淑昭便不用成为妃子了,她就还是自由之身。
这时不知谁在一旁咳了声,是如此的近在咫尺,沈淑昭寻声望去,只见良嫔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今夜的生辰宴上良嫔穿着一身紫霞彩千色蝉翼纱裙,衬得她的柔弱花貌更加惹人心怜,沈淑昭饶有意思地观赏着她发鬟上的藕荷色蝶鎏金银簪,说:“你甚少穿紫色的衣服,果然人美穿什么都别有一番风味。”
良嫔听后怔得玉簪子都为之微颤,她极其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青丝:“是吗……二小姐未免太过抬举妾身了。比起妾身,二小姐才更是美得令人一眼难忘。”
沈淑昭一愣,随后被这个说话坦然又会害羞的少女逗笑了,其实说起来良嫔年纪也和她一般大,说不定出身月份还稍幼于自己,也难怪自己觉得她分外亲切,大概是因为只是十六的她尚未懂得后宫生存之道,所以被排挤冷落,还仍然对下一个人没有防备心的好,“臣女自知只是蒲柳之姿,娘娘莫再说这些让人脸红的话了。”
良嫔安安静静地垂下头去,手指饶着青丝尾,沈淑昭不再看她,对卫央说道:“长姐正在来的路上,而且臣女推断熙妃可能有大事。”
“今夜注定不太平。”卫央平淡道。
“一个多月来的铺垫都只为了长姐能得皇上册封,如今万事已足,只欠东风。”
“嗯,朝中反对之声渐少,连梁王都为母后出声替皇上纳妃。看来母后做得很足,这次选妃势在必行。”
沈淑昭点头,她和卫央只要彼此一望,就能明白各自在想什么。这种感觉奇妙得很。
卫央主动拉过她的手:“这些日子为难你了。”
“臣女并不为难。”沈淑昭直接坦白地盯着卫央,“臣女的意思是,若是为了您……和太后,臣女付出任何都是值得的。”
双手握紧,她加大了握住卫央的力度。
从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一直是冰凉的,心上却是热乎的。
卫央忽而笑得有一丝凄凉:“孤知道。”
沈淑昭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卫央手指尖在她的手背上摸索,温柔得覆住每一寸肌肤,小心翼翼,如此珍惜。沈淑昭只是静然,看着卫央错开话题,紧接着二人无声下去。
她有事在瞒着自己。
这是沈淑昭的第一念头。
但是知道又有何用,总不能非逼着对方说出来吧?她叹了口气,委屈得低声道:“好,没什么就没什么吧。只是,别对我不好就行了。”
良嫔听得她们对话越来越不对,眨着不解的眼睛看着这一下子就变了气氛的两个人。沈淑昭意识到她在又改口道:“臣女方才失言了,良嫔和公主殿下莫见怪,臣女还要留在太后身旁伺候,先走一步了。”
收回了被卫央牵住的手,她背身离开。
良嫔看着沈淑昭的背影情不自禁道:“妾身看得出来,二小姐……真的好喜欢殿下啊。”
卫央望着沈淑昭走远还有些微微失神,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
“妾身只是片面之言,”良嫔尴尬道,“但是……公主在二小姐心中,大抵是重要的人吧。”
“她是孤表妹,自然是该珍重。”卫央的唇畔勾靥起清浅的一抹笑意,“同样,她对孤来说也是十分重要之人。”
“真好。”良嫔温柔地艳羡道。
卫央想起她总是孤零零一人,于是宽慰她:“良嫔也该是有这般重要的人,无论是夫婿友人还是亲人,这份感情都十分难得。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本就充满缘分,该有的最后终会有。”
良嫔看了一眼太后的方向,沈淑昭正俯身听着太后吩咐些什么,她眼前好似笼罩起一片江南绵绵薄雾的惆怅,“……也许吧。该来的谁又说得清楚何时会到呢?”
卫央也不作答,然后二人朝着宴内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太后的生辰宴进行得十分顺利。
除了太后先前突然声称头痛不适在后殿歇息了一阵,让众人皆在外殿担忧着,彼此之间低声交谈。庆幸的是沈家大小姐和迟来的嫣嫔终于赶在太后身子爽利前来到花萼殿。
太后出来后表示并无大碍,生辰宴仍是照旧过,众人纷纷表达关怀后才落座。沈淑昭她们坐在一众宫妃对面,靠近着太后,仅次于长公主卫央。而皇上和皇后则和太后平起平坐,处于高台之上接受着万众瞩目。这天子的母后过千秋节可大有讲究,千秋宴刚开始宫女们先上热菜和汤菜,各人分别为二十道热菜、冷菜和八道甜品。
每道菜都大有研究,第一道先上的为九龙含珠菜,以桂皮、香茄、樟叶为香料,配以金黄色配料,装至鎏金云龙托盘里,闻起来十里飘香。这是取天子为尊,表彰太后有功之意。
第二道菜是九凤朝天,由红透大虾在瓷盘上铺底,周围呈上浇灌鲜美嫩汁的羊肉,凤凰的尾部更是栩栩如生,此菜是赞太后为人中凤凰的尊贵地位。还有更多菜的用意多不胜数。
沈淑昭前世吃惯了这些山珍海味,于是她只伸手讨了果盘一颗果子吃,这是在用膳前就摆好的,桌上蜜饯果、瓜果各十盘。
用好膳后皇上为太后请了尚乐府所有艺人前来杂耍,为了太后这次生辰宴,这些名伶想尽脑汁去博得太后欢心,每当表演刺激时总有轻声惊叹。这些皇家女子因着有天子在场所以不能表现得太出格,但赞美仍是不绝于口。
太后欣慰得看着皇上:“吾儿,你用心了。”
皇上温文尔雅:“母后的千秋一年仅一次,儿臣只想让母后一辈子都永远记住今日的快乐。”
然后他端起酒杯,敬道:“儿臣愿母后百岁无忧。”他身旁的萧皇后也跟着站了起来,只见皇后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端庄得体得和她的夫婿一同向太后敬酒。但是在众人欢喜的气氛中,皇后虽然面带笑颜,仍是稍显低落,想必朝堂上和嫣嫔的事令她心事重重。
沈淑昭平静地看着这个前世与她斗得两败俱伤的女人,其实她俩合何尝不是一生都活在家族的控制下?她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许久不见了,萧梦如。
整个宴会下来,皇后表现得十分中规中矩。就连她的人也是,只是附和着太后。沈淑昭发现皇后从头至尾都不曾将目光扫向她们沈府三姐妹过,当其他宫妃都偷偷打量和比较着这位大名鼎鼎的沈家大小姐美貌时,皇后都不正眼瞧过她们一眼。
她傲慢的侧颜,上扬的精致丹凤眼,挺尖的鼻线,仿佛给人一种感觉,她轻轻扫你一眼,都是对你的施舍而已。
皇后坦然大方地看着正前方,反倒是皇上,和其他人一样总是时不时地看向长姐的方向。虽然只是偶尔,但无疑还是证明了,沈庄昭过于上等的容颜对于一个身经百花的男人,仍然是一种吸引。
而皇后对此毫无异色,她淡淡地抬起指尖上的纯金嵌珊瑚护甲,自己仔细打量着。偶有下台有动静,她才不经意地看一眼。
三妹沈孝昭压低声音对长姐说:“皇后娘娘看起来太有压迫的气场,看似一点也不好惹……”刚刚说完,就见高台上皇后一束凌厉目光冷冷地瞟向她们二人,吓得三妹立刻止住了窃窃私语,乖顺地坐在位置上。这也是沈庄昭第一次,正眼对上皇后的视线。
皇后娘娘这般身份的人,在她印象中一直是和皇上一样年纪的人,甚至因为中宫母仪天下的身份与长年劳心于后宫的事而显得过于稳重成熟,而沈庄昭仔细看着她那张脸,讶异于没想到她不过十七岁。仍是一个烂漫的少女年龄,可是过早的宫规生活拘束着少女成为了似老妇人一般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不匹配年龄的成熟。
“皇后娘娘原来如此年轻。”沈庄昭道。
年轻?沈淑昭看见皇后因为沈孝昭对她窃窃私语所以才回头看她们,心里不禁感慨道,皇后虽然年轻,手段可不稚嫩呢。
皇后收回了落在沈庄昭脸上的视线,别过了她白皙得皎若秋月的侧颜,高傲地更加扬高了头。
——不过区区花瓶。
皇后如此想到。
这是沈淑昭凭借对她的了解揣摩出来的。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她深知皇后的性子会想些什么,正如皇后每次都能很好地化解她给她设下的陷阱一样。
想完,她突然担忧地望了长姐一眼。
这位从小活在沈府众人温言细语里又被捧在手心里的大美人——她到底能在入宫以后,还能从容地和皇后步步为营争锋相对吗?
待伶人表演完后,太后说道:“今日哀家正是兴头上,不如众妃各自献艺吧,反正在坐各位都是家里人,一个小小家宴,关上门都给自己看。”
听到老寿星如此说,想争宠的妃子都跃跃欲试,比如顾美人之流;不想争宠的都憋红了脸在想推辞的理由,比如良嫔之流。
女御长拿来抽签的紫檀木盒,其实每个妃子表演什么,太后都是择取了她们最擅长的,让女御长的手伸入暗箱时换上袖口里的纸条。
玉嫔和嫣嫔是表演了一段舞,熙妃是即兴作了一副水墨画,令嫔唱了一首词,也算将将及格,其中数顾美人边舞边唱更撩人心。
轮到了沈庄昭,她先自谦一下,然后宫女为她架起七弦瑶琴。坐着的沈淑昭闭上眼,欲静静聆听。虽说她讨厌沈庄昭有时不可一世的傲气,但她的确是弹唱极佳的才女。果不其然,沈庄昭奏起了琴弦,一片宫商袅袅余音,遏云绕梁,然后她轻启朱唇,天籁之音娓娓道来,似诉说一段求而不得的爱慕情,采莲女某日在岸下对偶然经过的书生一见倾心,奈何书生眼里只有美景,就算她最后化为佳人的婉词与荷花一起被书生写入诗句里,但他仍是无心去看她的,结尾是女子一直郁郁寡欢一人终老的故事。
沈庄昭唱的凄婉,惹人怜爱,让人巴不得将她搂入怀中发誓要好好爱她一番。
沈淑昭看见皇上托着下额,颇有兴趣地听赏,就知道,沈庄昭自小在沈府里培养的和这一个月的被太后请皇宫最好乐师教导的好天赋,已然奏效。
一曲落毕,皇上大为感慨:“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今日表妹拥着古琴出场,让朕明白原来表妹也是如此深藏不露。”
沈庄昭满脸羞怯地接受皇上的赞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隐隐啜泣声,寻声望去,原来是熙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