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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双光芒般的瞳孔笔直地注视着他,闪动着琥珀色的金色光泽,宛如金色火焰灼烧的明亮。
他喜欢看那双眼睛,每当他感到不安,每当他感到困惑的时候,只要注视着那双仿佛有金色火焰跳跃的瞳孔,一切的黑暗和阴影都会被驱散而去。
每个晚上,在阁楼的那张小床上,他们依偎在一起,近得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从艾连的颈间传来的温暖是他从小到大最熟悉的气息,他一直都认为,他们是彼此间最亲密的存在。
妈妈死了,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信任……
…………
侧身蜷缩在床上的少年睁开眼,身下是一张铺着柔软厚实的羽绒铺的雪白大床,他却没有丝毫舒适的感觉。
在艰苦的训练兵生涯中,睡着那硬邦邦的简陋小木床,盖着薄薄的毯子,他几乎是靠上枕头就能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天亮。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夜间无法安眠的习惯,艾伦自己也不大记得了。
或许是在第一次变成巨人之后……
或许是在第一次被人用恐惧或嫌恶的目光注视的时候……
不,第一次无法安眠是在很小的时候。
那个时候,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的他整晚整晚都在做噩梦,所以一到晚上就睁着眼不肯入眠。
直到那一天,寒冬深夜还在外面徘徊的他被利威尔兵长抓到丢到床上被迫听着鬼故事,最后反而睡死了过去。
那之后他常常和兵长睡在一起,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
艾伦使劲摇了摇头,将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甩去。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再也睡不着,他干脆直接翻身坐了起来。落地窗薄薄的纱幕被风吹得飞扬起来,于是从外面照进来的明亮的月光落在了少年的侧脸上。
月光很亮,他脸的肌肤上那细小的绒毛都纤毫毕现。
艾伦沉默了稍许,起身下床,一把掀开若有若无飘动的薄薄的纱幕,他赤着脚走到宽阔的露天平台上。
站在夜幕中的少年按着冰冷的石栏,碧绿色的瞳孔仰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黑色天空。漆黑的夜幕上一轮明月,雪白的光撒了一地。
这月光太白,太亮,就像是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在这样明亮的月色下,从棕黑色巨狼化身为人的那个人踩着一地雪白的月色向他走来。
被扯开的细长绷带在夜幕之中散开,他看见那个人陌生的金色瞳孔,在黑夜中仿佛灼烧的冰冷金色火焰,将他的脑子烧成一片空白。
艾伦展开右手,月光落到他手掌上,在小麦色泽的肌肤上泛着光。
他握紧手,那光却是从他手指的缝隙中泄露一光,他仍旧是抓了一手的空。
只要不试图去伸手抓到什么,就不会有这种什么都抓不到的失落。
少年用力地攥紧手,他的唇抿紧成锐利的弧线。
只要不相信任何人,就再也不会被任何人背叛!
…………
***
“你们不进去吗?”
当走到那间每日教学的房间门口的时候,艾伦看见了那几个站在门口的少年。
几个少年你看我我看了你几下,低声争吵了几句,像是在争论着什么,而终于柯尼趁着让不备用力一推,一下子将让推到艾伦面前。
“说,快点说。”
“你不是说你不怕吗。”
柯尼和莎夏几个低声吵嚷着什么使劲将让往艾伦面前推。
“可恶!别推啊!我说就是了!谁怕啊!”
一不留神被推得一个踉跄到艾伦面前的让涨红了脸,不忿地将柯尼推耸着他的手甩开。
“找我有事?”
从过去的几个同伴闹腾中看出了迹象,艾伦一挑眉很干脆地先开口询问。
“哈,哈哈,也不是多大事。”
和艾伦的视线一对上,让的神色突然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他啊哈哈地干笑了两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一脸不自在的表情看起来别扭得厉害。
“就是,那个。”
他脸色因为尴尬微微有些发红,一边挠头一边压低声音说,“马可后天生日,我们想着这段时间也挺无聊的,大家一起凑个热闹,呃,那个,你……可恶不要戳啊!我会说的啊!”
一回头狠狠瞪着身后使劲用手指捅自己的莎夏一眼,让转回头继续吞吞吐吐地说下去。
“你、你也……你看我们也好久都没聚过了,你,还有三笠,你们要不要一起…一起来……”
“是吗?马可生日到了啊。”
比起说话吞吞吐吐神色别扭的让,艾伦却是展颜一笑,神色坦然。
“谢谢你提醒我了,让,我会在那之前准备好礼物的。”
他以一种极其从容有礼的姿态笑着说,“至于后天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去参加了,你们自己玩得开心点。”
他的话让棕发的训练兵脸上的神色陡然僵住。
绿瞳的少年却是恍如不觉,自顾自地说完话后,他对让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歉意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根本没浸到他的眼底。
他再度迈开步伐从让身边走过,向走廊前方的那扇大门走去。
只是艾伦才刚走了一步,突然一只手猛地从后面伸出来一把抓住他。
砰的一下,他被让狠狠地撞到了墙壁上。
棕发的训练兵双手揪紧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狠狠地压在墙上,俯视着他的一张脸难看得厉害。
“你这个混账家伙闹够了没有!”
“让!别——”
“滚开!”
一把推开上来试图拉开他的柯尼,让恨恨地瞪着被他压在墙上的那个家伙,他的目光凶狠得像是要吃人一般。
“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啊!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拯救了人类的英雄大人?”
他冲着那个憋得他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心得厉害的家伙怒吼。
“够了!我受够你了!艾伦!我现在看到你就他妈想揍你!”
让冲着艾伦大吼了几句,然后低低地喘了几口气,本来咬牙之后还想继续吼,可是当他看着艾伦那张面无表情盯着他的脸,原本气势汹汹的目光突然又一黯,声音也低了下来。
他抓着艾伦衣领的手松了几分,注视着艾伦的目光带上一点沉重的痕迹。
“他已经死了,艾伦,无论你怎样不想承认,你的兄长已经死了。”
“他不可能再回来。”
“你不是他,你不可能成为他,所以,所以——你别再去做那种事情了艾——”
最后一个‘伦’字还没来得及吐出口就硬生生地哽在喉咙里,让整个人僵在当场。
被他压在墙上的少年的目光陡然从散落的浅黑色发丝的缝隙中迸出来,那一抹戾气像极了深陷绝境的凶兽,在黑暗中渗着绿幽幽的凶光,骇人到了极点。
“该够了的人是你,让。”
一只手抬起来,用力地握紧让的手腕将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拽开。
艾伦的声音在这一刻低沉得厉害,带着某种莫名的极大压迫力,一时间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就给我老实闭嘴。”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艾连没死。
他没有死。
他背叛了人类,背叛了我。
“这次就算了。”
一把推开呆住的让,艾伦抬手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领。
柔软的发丝垂落在他的眼窝上,给他的眼笼罩上一层深深的阴影,让人再也看不清他的脸。
你们这些家伙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没有第二次。”
…………
……………………
啊啊,总觉得今天这些小家伙之间的气氛很奇怪啊。
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调查兵团的女性分队长看着一片寂静的房间困惑地想着。
虽然以往这些小家伙因为敬畏她这个分队长在上课的时候也都很认真很安静,但是现在房间里的气氛与其说是安静倒不如说是空气僵住了的感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哪?
韩吉如此好奇地琢磨着。
“在我来之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莎夏。”
既然想不明白,韩吉非常干脆地单刀直入点名询问,当然挑中的是最容易的突破口。
“哈?”
莫名就被点名的莎夏刷的一个立正就站起身来,面对韩吉探寻的目光脑袋顿时像是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甩得她脑后的马尾都飞速摆动起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话中心虚的程度让旁边的阿尔敏忍不住捂脸。
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吗?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好吗。
韩吉手指一抬反光的镜片,眯着眼看了一脸心虚的莎夏好一会儿,又挪到神色难看的让身上,最后扫了一脸平静的艾伦一眼。
然后,她不着痕迹地微微摇头。
算了。
她也没必要问了,这群小家伙的心思她看都看得出来。
韩吉注视着那个神色平静看不出多少情绪的绿瞳少年,她的目光有些复杂。
她也曾经劝过艾伦,只是毫无用处。
这个孩子身体外的那一层晶体虽然是消失了,但是他的心脏仍旧被坚硬冰冷的晶体一层又一层地包裹得严严实实,他铁了心将要自己和所有人隔绝开来,不留丝毫缝隙和余地,再也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
不再相信任何人。
不再亲近任何人。
只要彼此利用就好——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埃尔文曾经如此平静地说过。
的确,一个不会鲁莽冲动、不会情绪化、懂得理智利用力量的王者正是现在处于动荡中的人类所需要的。
只是……
说起来,利威尔那家伙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是知道利威尔远征回来后就直接去找了艾伦这个小家伙,但是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完全不清楚,只是从那碎了一地的可怜门板看出来两人当晚肯定是发生了极其不愉快的事情。
也不知道艾伦那小家伙到底说了什么话,竟是能将利威尔那种没神经的家伙都刺激到失控的地步。
看那个房间里一片狼藉杂乱的痕迹就知道当时利威尔究竟暴怒到如何的地步……啧啧,也就那个小家伙能做到这种事了。
她本来还想去找利威尔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利威尔那家伙却是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埃尔文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
难道真的被气狠了,丢下艾伦甩手不管了?
不可能啊。
“……分队……韩吉分队长?”
一个响亮的喊声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韩吉唤醒了过来,一抬头发现一屋子的人都盯着自己,她赶紧哈哈地干笑两声,又咳了一下,开口说话。
“昨天不是说那段历史说到一半吗。”她清了清嗓子,抬手在临时黑板上敲了敲,“今天就继续将剩下的说完。”
“在当时的那场末日之战后,守护之壁统帅者罗尔斯.雷伊斯战死,而他的妹妹便声称怀有英雄王的遗腹子,因为当时英雄王的老师证明,所以没有人怀疑这个孩子的真假,于是这个孩子就是第一任的雷伊斯王。”
韩吉说,“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是谎言,但是我们还并不知道作为英雄王的老师,他为什么撒谎……”
“嘛~~说不定那是那个老师的孩子呢?让自己的孩子做王,他好在幕后操纵嘛~~”
双手抱在脑后晃了晃身下的椅子,柯尼挤了挤眼嘿嘿笑着说。
“哈~~这也说不定。”韩吉也哈的一声笑出来,“不过根据历史记载,那位老师辅佐第一任雷伊斯王只是到新建立的人类国家稳定下来而已,然后他就毫不留恋地归还权柄避世消失了。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野心而且贪恋权势的话,他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过,先不说这个,只说后来,雷伊斯家族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英雄王血脉,所以他们一直在不着痕迹地消除英雄王的影响,先是以不玷污声名之类的理由禁止民间拥有英雄王的画像和雕像,也禁止旁人祭拜英雄王的灵位,再后来又逐渐想要模糊掉那段历史。”
韩吉摇了摇头,语气也变得凝重了几分。
“所以到了现在,那段历史以及古老的英雄的传闻我们只能从一些传诵至今的诗歌中听到几分,而真正的历史都被锁在了雷伊斯王室的禁地深处,不为人知。”
“英雄王创立的三大兵团,当时的称呼分别是‘自由之翼’、‘守护之壁’和‘独角兽之首’,在雷伊斯王朝在位数百年后被重新整顿改成了现在的调查兵团、驻扎兵团以及宪兵团。”
“这些全部都是为了消除英雄王对民众的影响,为了让民众服从他们仅仅是因为他们是雷伊斯,而不是英雄王的血脉。”
“可惜啊,人心从来都是最莫测的东西。”
一抬眼镜,韩吉微微一笑。
“就算雷伊斯用尽手段,他们身上仍旧打着英雄后裔的烙印,而哪怕是两千年之后,仍旧有不少人还记着那位伟大的英雄给他们带来的一切。”
她的目光落在艾伦身上。
“无论过了多少年,人们永远不会忘记光芒。”
“当时雷伊斯家族声称叛徒里维.阿克曼杀死了光王,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指证未必是事实……说不好……”
“阿克曼家族近来也有和我们联系,他们说了一些事情,上面正在商量着要不要公开,不过或许你们提前知道一下也好,尤其是艾伦你。”
韩吉如此说着,大略将阿克曼家族的情况说了一些。
当初阿克曼家族主动联系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吃了一惊……韩吉一边说一边突然想到,这么说起来当初艾伦用那样危险和诡异的方式救活三笠,是因为艾伦早就知道这些事了吗?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阿克曼家族还有一个传说。”
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三笠的事情,韩吉随口说着。
“当年的战神毁掉光王遗体的那把剑,被雷伊斯王室视为可怕和不祥之物重兵镇压在地下,不过后来被一位阿克曼后裔抢夺了过来。”
“但是把先祖遗物夺回来之后,他们却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
…………
“…也有人说,因为被那把剑毁掉了身体,所以光王的灵魂对那把剑下了那种诅咒……嘛,不过那都只是据说而已,事实到底如何谁都不知道……”
“不过对于这种所谓的诡异事件我倒是蛮有兴趣的……”
…………
“今天上午就到这里吧。”
韩吉啪的一下合上书本,向前几步走到同样站起身的艾伦身前,看着那张浅黑色发丝下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的面容,韩吉低低地叹了口气。
“艾伦,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还是多想一想比较好。”她说,“虽然很可惜,但是你的兄长已经不在了,你不能总想着他……”
细长的睫毛微微垂落下来,在少年脸颊上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艾伦沉默着,一声不吭,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情绪,可是他按在桌上的手却用力地攥紧了起来。
够了。
他用力地攥紧拳头。
我不想听。
他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有几分木然之色。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已经没有用了,艾伦。】
你们这些不值得信任的家伙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哐!!!
一声巨响,被人以恐怖的力量砸开的门板在撞上墙壁的一瞬就碎裂成了两截。
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站起来的艾伦错愕地转过头去看,目光一下子呆滞。
“利威尔?!”
站在艾伦身前的韩吉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你这个家伙到底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还有你这身是搞什么鬼——”
艾伦一脸愕然地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男人。
在兵团里突然销声匿迹了整整六天的调查兵团的兵士长就这样一拳砸开门板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凌乱翘起的黑褐色发梢不止是灰尘还满是黑红色的血渍,有着重度到几乎神经质地步的洁癖的男子此刻身上衣服的血渍已经从里面透了出来,从肩膀露出来的绷带都是灰扑扑的,脏得厉害。
无论是脸还是裸|露在外面的手臂都是黑一道红一道的伤疤,大多结了血痂,弯弯曲曲的,就像是有蜈蚣爬在上面一样,看起来触目惊心。
深深的黑青色几乎让男子的眼窝整个儿都深陷了进去,只看得到一片可怖的黑影。
站在门口的男人锐利的眼盯着他,哪怕深陷在黑影中,那目光也仿佛闪动着野兽猛禽般的利芒,灼灼然地像是点燃的火焰带着烫人的刺痛。
“滚出去。”
用骇人的目光盯着艾伦的利威尔说,他的声音很低,嗓音更是沙哑得厉害,令他的声音越发透出惊人的压迫力。
虽然那双可怕的眼睛是盯着艾伦,但是那话显然不是对艾伦说的,所以等艾伦从错愕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房子里的其他人包括一贯爱凑热闹的韩吉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可怕。
艾伦踌躇了一下,考虑要不要干脆也和别人一样拔腿走人,可是利威尔兵长盯着他的目光实在太过骇人让他一时间不敢动弹。
就在艾伦还在犹豫不定的时候,利威尔突然先一步动了起来。
他啪的一下踩进屋里,已经破烂不堪的长靴踩踏在木制地板上咚的一声仿佛令整个房间都晃动了一下。
他向艾伦走来,就在艾伦有些发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却径自从艾伦身边擦肩而过。
利威尔越过艾伦身边,将自己整个人摔进一张宽大的长椅上,胳膊随意搭在靠背上。
他抿着唇,细长眉眼锐利冷硬一如既往,只是黑青色的眼圈泄露出一分长途跋涉之后的疲惫之色。
眼角瞥了身边的茶几一眼,抓起茶壶倒了杯茶,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水渍从他微微干裂的唇角渗出来一滴,打湿了他下巴一条刚刚结痂的血痕,让那血痂都红了几分。
一杯热茶灌下喉咙,解了几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干渴,利威尔的脸色多少缓了一点。
“艾伦。”
他转动着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声音仍旧沙哑得厉害。
“我有事跟你说。”
正打算迈步离开的艾伦脚步一顿,他身侧的手用力握紧成拳。
“我不想听。”
少年碧绿色的瞳孔掠过一丝戾气,一种说不出的暴躁和厌烦感从身体里涌了出来。
“你也想要说教吗?”
他也是,她也是,每个家伙都一样。
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对他说着同样的话,那些他根本就不想去听的话!
“我要怎么做和你们无关!不要教训我!利威尔兵士长,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随便任你教训的训练兵了!无论我要做什么都和你们没有关系!”
我的事,艾连的事,一切一切的事情——
所有的人都只会自说自话。
而他已忍无可忍。
“你们这些家伙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东西突然丢过来,艾伦下意识抬手接住,沉重的力度让他的手向下一沉。
一片黄褐色的麻布滑落,被麻布包裹着的长剑露出在他眼前。
那是一把朴实无奇没有丝毫特异之处的长剑,可是就在艾伦接住它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就剧烈地一震。
一股说不清是恐怖亦或是悸动的奇异感觉从灵魂深处涌出来,让他的脑子陡然呈现出一片空白——
啪嗒!
那把长剑被艾伦慌张地抛了出去,跌落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莫名第一反应就是将它丢出去的少年神色茫然地看着脚下的剑,目光中分明透出一分惊恐。
……那是什么……
某种说不出的从身体最深处甚至是灵魂里泛出的极致的悸动感让他下意识抓紧了自己的手臂。
那种感觉……
那种可怕却又紧密联系着的感觉到底是——
“还是和以前一样。”
男人低沉中带着几分嘲讽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了起来。
“一个不懂事的小鬼,就算身体长了,脑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塞满了垃圾。”
盯着艾伦,利威尔唇角微扬,目光带着冷意。
“唯一多的只是那一点自知之明而已,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一点都没错,你根本没脑子,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别人戏耍得团团转的蠢货而已。你猜不透别人的想法,一根筋不懂得保护自己,被利用也只能是你自己活该。”
利威尔的话让艾伦的脸色一僵,咬牙开口。
“住口。”
“你一直在自不量力地去做根本做不到的事情,结果却什么都做不到。”
男人的话刻薄刺耳到了极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之意。
那一字一句像是针深深扎进他的耳中。
“……给我住口。”
“不管你一开始抱着怎样好的念头,但是最终的结果就是害人又害己。”
“我叫你住口!!!”
怒吼出声的艾伦猛地抬头,他凶狠的目光像是一只被逼到绝路的野兽,抬手一拳狠狠向利威尔揍去。
他用尽全部力气挥过去的一拳被轻易地抓住。
那个男人轻易抓住他的手腕拽住他的胳膊一个翻转,啪的一声,他的上半身重重地砸在长桌上,震得桌上的茶壶都跟着晃了一晃。
右手被反手扭到身后再也使不上一点力气,少年却仍旧不甘地凶猛地挣扎着,他身下的桌子在剧烈地晃动,摇摇欲坠的茶壶终于被他晃得啪的一下摔在地上,溅了一地的水渍。
挣扎了半天没有任何效果,几乎耗尽力气的艾伦剧烈地喘着气,他侧过头来,碧绿色的瞳孔迸出恶狼一般凶狠的神色死死地盯着利威尔,抬脚狠狠向身后的男人踹去。
砰的又是一声脆响,他的脑袋被一只手抓住重重地压在桌面。
艾伦用力地咬紧牙,脑袋被侧压在桌上动弹不得,可是向上的半张脸的眼珠子仍旧是斜向上以凶戾之色死死地盯着压住他的利威尔。
他凶狠到极点的目光简直像是要从利威尔身上撕咬下一块肉一般,甚至渗出几分恨意。
“你在慌张什么?”
少年仍旧是目光凶狠地斜视盯着利威尔,咬紧牙不发一言。
“因为被我说中了痛处?”
“没有!”
“你之所以发火是因为你知道我没有说错,事情到了现在,那都是你一次次做出的选择最终的结果,你的选择导致了那些人的死去。”
用力地将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的小鬼压制在桌上,散落下来的黑褐色发丝在利威尔深陷的眼窝中落下深深的阴影。
他面无表情地着看着被他压住的艾伦,声音更是冰冷得厉害。
“现在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明明你也是——”
仿佛有怒火在燃烧的碧绿色瞳孔死盯着利威尔,艾伦张口似想要怒吼出声,只是说了一半却又闭嘴。他咬紧牙,闭眼掩住眼底的怒火,不想再去看那个人。
“不是我一个人。”
他咬紧牙从齿缝里迸出带着恨意的声音,“是你,还有其他人,所有人一起让事情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为什么要责怪他一个人?
明明那么多人都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是所有人做的事情凑到一起才导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
他凭什么要一个人承担这么多人犯下的错!
“你说的对,那同样也是我做出选择而导致的结果。”
褐发的兵士长回答,轻描淡写地承认了艾伦说的那句话。
他松开了压制着艾伦的手。
大概是没想到利威尔这么轻易地放手,艾伦一时间有些错愕,他转过身靠在桌子上,一边揉着被扯得隐隐作痛的右手,一边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利威尔。
转身走了几步的利威尔弯下腰,捡起那把被丢到地上的长剑。
“我在过去做了很多的选择,所以今天我才会站在这里。”
他说,
“我从不会去想我做出的选择正不正确,也从不考虑后悔这种事情,那已经是过去,回顾过去毫无意义。”
“所以你也是一样,艾伦,一味地回想着自己过去到底做得对不对只会让你变成停滞不前的弱者。承担不属于你的错误并不是勇敢的表现,反而是最愚蠢的行为。”
握紧那柄长剑,利威尔的目光从折射着光的剑刃上掠过。
利威尔说,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着,然后抬手将那把剑放在桌上。
艾伦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目光落到那把被利威尔放在桌上的长剑上,神色有些恍惚,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疼痛,然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
“你知道这是什么,艾伦。”
“我不知道!!!”
艾伦突然失控地大喊,他抱紧头,靠着桌子的身体慢慢地滑下去,坐在地上。
“我没想过——”他咬紧牙像是在告诫自己一般自言自语着,“没这种必要,和我没关系,那是你的事情,我没要你这样做!反正我不需要,我根本不需要!”
他将整个脸都深深地埋进膝盖之中,双臂用力抱紧竖起的膝盖,整个人都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像是不想再看利威尔一眼,只言碎语隐隐从其中泄露出来。
“我不会上当的,绝对不会……我谁都不会再信……”
利威尔深褐色的眼俯视着那靠着桌子坐在地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小鬼,散落在他眼窝上的发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他的唇抿紧成一条薄薄的直线,或许这个时候,他只是想起了那个所谓先祖的男人曾经说过的话。
【你知道得到它意味着什么,利威尔,它不会给你任何权利和力量,它能给你的,只有诅咒,那是我给予属于我的后裔的枷锁。】
【无法保护‘他’的血脉,我的后裔就毫无用处。】
【拿走这把剑,你的性命就不再属于自己。】
他活,你活。
他死,你死。
…………
“艾伦,你说得没有错。”
利威尔向前走去。
“未来会如何谁都不知道,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在那漫长的时间里,我会不会欺骗你,会不会再一次做出对你不利的选择,我自己也无法确定。”
他的左膝抵在地上,俯身跪坐在那个抱着自己缩成一团的小鬼的身前。
“所以,就这样吧。”
他伸手抓住艾伦右手的手腕。
“你来帮我选择。”
手被强行拽上去,艾伦抬起头来。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背拉上去,按在那个人的胸口。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被按在那个人胸口的手,那里面有东西在跳动的感触传递到他的手指。
他呆呆地听见那个人低沉得像是在震动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下来,鼓动着他的耳膜。
“我把我的心脏交给你,艾伦。”
…………
一时间似乎空气凝固般的寂静。
艾伦仰着头看着利威尔。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眼角微上挑呈现出猫儿似的瞳孔的圆亮,宛如刚发芽的绿叶一般嫩绿的色调融化在他的瞳孔中。
他呆呆地看着利威尔,整个人像是懵了一样。
懵了好半晌之后,他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右手突然用力地挣扎起来想要从利威尔胸口缩回来。可是扣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的力量太过强劲,让他怎么都无法挣脱。
他突然急了起来,伸出左手拼命地想要抓开扣着他右手手腕的那只手。
少年仿佛祖母绿宝石般的碧绿色瞳孔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他狠狠地咬着他的下唇,看起来似乎生怕有声音从唇里泄露出来。
他一边挣扎着想要缩回手,一边用力地咬住唇,睁大双眼,像是想要将眼中那一层雾气硬生生地逼回去。
可是那仿佛是从碧泉中涌出来的水雾终究没有淡去,反而酝酿成更加浓郁的雾气,最终,无法抑制地从少年发红的眼眶滚落。
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旦涌出,就再也控制不住。
艾伦下唇仍旧咬得死紧,没有泄出一点声音,可是泪水簌簌地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
他睁大了眼不停地掉泪,终究喘不过气来,只好松了咬紧的唇。
……
一开始是微不可闻的抽泣痕迹,然后变成极低的呜咽声,随后那哭泣的声音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到了最后,竟是变成了孩子般嚎啕大哭的声音。
艾伦哭得很大声。
他的眼泪从利威尔捂在他左颊上的手背上滑落下来,和利威尔手背上的血渍混合在一起,刺得那道尚未愈合的疤痕微微发痛。
他的手用力地揪住利威尔的衣袖,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以至于扣紧的指关节都微微泛白。
“……脏死了。”
一手撩起艾伦几乎被泪水打湿的浅黑色额发,利威尔看着那张满是泪痕的稚嫩的脸如此低声说着。
蜷缩在他怀中死死地揪着他的衣服的小鬼哭得声嘶力竭,像是一个不管不顾肆意任性的孩子。
……而那本来就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脸上都是眼泪和鼻涕,真脏啊……”
利威尔低声这样说着,却是低下头。
他的唇落在少年沾染满了细碎水珠的睫毛上,睫毛上湿润的水汽渗入他的唇缝里,舌尖触及到的水痕很咸,几分苦意,几分涩意。
艾伦睁开眼看他。
两人的脸这一刻的距离极近,利威尔几乎能感觉那湿润的睫毛上扬时掠过他唇上时细微的感触。
少年湿润的瞳孔笼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他看见像是有生命力的碧绿色在那层朦胧的雾气下涌动,凝聚成深深的绿意。
那是一片沁人的绿意,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丽。
利威尔想他永远不会看见比现在他所注视着的更美丽的存在。
他深深地低下头。
被誉为最强者的兵士长亲吻着像是孩子般哭泣着的少年被泪水浸湿的唇。
那是一个不带丝毫*的,最纯粹的,也是最温暖的吻。
——【我的心脏,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