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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潇潇接到苏苏电话之前,正在君子六艺馆的工地里坐着,静静的看着叶流云。想到十余年前经常跟在她和方无邪身后到处游玩的女孩,成长为如今这么坚强,又如此执着的女子。
从回雁峰回来后,这个失去哥哥的女子没有睡觉,没有哭泣,只是一声不吭的回到工地里指挥众人工作,就如同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一丝不苟,井井有条。
眼力敏锐的张潇潇发现,这个女子每走一步,都是凝重万分,如同背负着青天而行走的世人,虽艰难,千百年来却不曾倒下。
这需要经历怎样的痛苦,才能磨练出这样的坚强!
世间事就是如此,有的人会因为可怕的苦难而一蹶不振,可有的人却会从苦难中找到逼迫自己前行的力量。
叶流云就是这样的人。
而一手塑造了叶流云如此坚强的价值观的人,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张潇潇曾经最渴望的就是回到过去,重温与那人年少时共度过的美好时光。她一直认为她是最懂那人的人,可如今通过叶流云,再反思那人所作所为,她发现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人早就在岁月的磨难中,变得更加强大,无论是武力上,还是心里上。
“如果我没来得及逃走,请你告诉我妹,让她好好活着,替我。”
这句话是方无邪让侯成玉转告给叶流云的,他早在行动之前就猜到了部分结果,仍是义无反顾的走向结局。
或许只有这种能为了亲人甘愿赴死的人,才能培养出叶流云这种在艰难困苦中逆流奋进的人。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活着,活过的人。
当张潇潇接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后,思绪才从缅怀中抽出。她马上让人查证电话号码,最终确定那个叫苏苏的女子,是刘希敏同宿舍的同学。张潇潇知晓方无邪一直有在参与刘希敏与另一个男子的事情,
凭方无邪的外貌和气质,被几个小女孩关注也是正常的事情,张潇潇查证一切属实后未曾在意。正好唐小七哭肿了眼睛走来,要与她商议善后事宜,就彻底把这件事错了过去。
她们谁也不知道,错过了一个这样清晰的线索,会让她们与他错失了多久的岁月。
那个叫苏苏的胆小又心善的姑娘,正在为这样一个机会进行艰难的抉择。
苏苏的水性很好,但她胆子太小,若是水下是其他人的尸体,她是死也不敢去触碰的,或许会说服自己:人死如灯灭,该去的就让他去吧。
但偏偏水下的尸体是她认识的人,而且是有过数面之缘的人。
“或许他的家人还不知道吧!如果我不将他捞上来,这个人就彻底从世间消失了。我必须要将他拉上来。”
这是苏苏前一秒的想法,可后一秒她的脚深入水里,要跳下去的时候,忽有一阵冷风吹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勇气又消失不见了。
“苏苏,你必须把他的尸体救上来,因为他是你的朋友。”
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打气,不容再做思考退缩,噗通就跃了下去,一手托住尸体的腰部,一手伸到肋下,双腿如人鱼般晃动,将方无邪的尸体从四米深的水下托了上来,扔到了小船里。
感觉轻松多了,但也悲伤多了。
苏苏实在无法想象,前天夜了还枕在她腿上的那个人,还悄悄在院子里堆雪人的那个人,还说要请她吃饭看望母亲的那个人,此刻就这样僵硬的躺在她的面前,永远的告别了这个世界。
而且他在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除了眉心致命的弹孔外,身上仍有二十余处刀伤四处弹孔,难道他经历过一场战争吗?
苏苏实际上与方无邪并没有太深的交情,见面也不过是寥寥几次,可她仍觉得揪心的难受。她没心思管自己湿漉漉的身子,而是从包里拿出湿巾,轻轻擦拭方无邪身上那些被水泡的发白的伤口。
单薄的湿巾很快就染得通红,很不合手,苏苏擦着擦着就悲从中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鬼使神差的竟然抓住了方无邪还算完好的手,哭道:“你说话不算话,怎么就死了呢,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用力的摇晃,并不能让死人复活。带来回晃动摩擦船板,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让苏苏一下子惊住了。
她这才意识到方无邪是个四人,但他的身体,为何并不像书上说的变得僵硬,反而和正常人几乎相似,皮肤有弹性,肌肉松紧适度!
有了这个发现真把苏苏给吓坏了,忙伸手在尸体的鼻孔试了好半天,虽然根本就没有呼吸,但仍是感觉到凉飕飕的冷气。
苏苏向后挪了挪,拿出手机求救百度大神,见有解释称人死后半小时左右开始僵硬,这种僵硬会持续三十个小时左右,大概在七十个小时会恢复原状,如果温度高于三十五摄氏度的话,软化的速度会变快,只需要二十四小时就能恢复。
看完这些,苏苏稍稍松了口气,看情况,方无邪的尸体应该是已经恢复原状了。
她又要继续擦拭身体,却猛地愣在当场。
不对呀!当时和我分开的时候都快一点了,即便从那时候开始算起,到如今也才三十六个小时,而且水温非常低,他怎么会恢复得和正常人一样了呢,这不科学……
苏苏也明白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道理,可心中总是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她试探着再次触碰方无邪的身体,在触觉上与正常活人并无太多的不同,甚至就连体温,都和正常人相差无几。
天啊!难道他还没死,只是溺水了?
苏苏干咽了口唾沫,竟大胆到去给方无邪做了十几次胸外按压,最终的结果当然是毫无反应,却让她变得不那么害怕起来。
他是被谁杀的呢?死之前又经历了什么?
苏苏轻轻的从尸体上拂过,那种回馈过来的温热和弹性,让她几乎出现:自己在做梦,这个人根本没死的错觉。
不过仔细检查下,她确定方无邪是真的死了。身上二十多处刀伤并不致命,连深可见骨都算不上,大多数是浅浅的划痕,只不过因为被水浸泡而外翻,看起来异常吓人。
身体的四处枪伤两个在腹部,两个在胸口,都是一枪两洞,看起来非常严重,或许根本不需要眉心那一枪,这四枪就足够要人命了。也正是因为查验后背的伤口,她发现了牢固的绑在后腰处的那把尖头杀猪刀。
看到这把刀,苏苏又想到了前日二人在雪地里抱着摔倒那一幕,眼泪又啪嗒啪嗒流了下来。
人没了,而且死的这么惨,只剩下一把随身带着的杀猪刀,让人看见就忍不住想到过往,这是怎样的凄凉啊!
苏苏想到前夜自己还曾偷偷摸过方无邪的额头,从今往后,这张脸将慢慢的从记忆中淡去,可那时一瞬间如触电般的酥麻感觉,或许会永远留在自己的心里。
她慢慢附下身去,像前夜在车上那样仔细端详,不是要把方无邪的面容彻底记在心里,只是想再看一看,这个曾经让她心灵悸动过的人。
手指再次轻轻抚过额头,除了眉心那个骇人的孔洞……
咦!
苏苏今日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连头脑似乎也适应了不断去思考问题。
她刚刚特意检查了,方无邪躯干上的四处弹孔都是贯通伤,这种伤在她看来很可怕,前面只有一个微小的弹孔,身后却出现硬币大的孔洞,按照书中所述,很可能子弹在体内翻滚,会造成了腔内器官的损坏。
可让她诧异的是,方无邪额头上的弹孔与身上四枪的弹孔大小相似,应该是同一类枪射出的子弹,为何在这里没有一枪打透呢?
苏苏小心翼翼的搬起方无邪的脑袋,确定了子弹确实没有穿透脑袋。
“这就怪了,难道是因为头骨太硬,所以子弹才没有穿过去?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子弹很有可能在他脑袋里翻滚。”
苏苏摸着方无邪的温热的脸,眼泪再一次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慢慢的靠近额头上的弹孔,不是想做些什么,只是想看一看这个可怜的人,最后看一眼。
苏苏的这种行为若看在别人眼里,定然会觉得很变态,任何人在确定了一个人死亡后,都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尤其是她不是法医,更没有什么能力凭借研究尸体找到凶手的能力。
可苏苏这个女孩的性格稍微异于常人,她的思维经过几次自我要命的威吓刺激后,已经不再把这个尸体当成多么恐怖的事物,而是当它是朋友的过去,当作过去美好记忆的缅怀。甚至在感受到尸体温热和温润后,潜意识里希望他不要死,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才有了一些古怪的行为。
她绝对猜不到,她的这种行为,恰恰为即将油尽灯枯的方无邪打开了一条活下去的路。
当苏苏直上直下的从弹孔看下去,看到弹孔内莹白温润的光芒,和撞成铁饼一般的弹头,苏苏一下子愣住了。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可弹孔处的额骨虽然碎裂一些,仍无法伸进手指。
怎么办?怎么办?
苏苏拿起了杀猪刀,不行,虽有刀尖儿却太过锋利,她把背包一股脑的倒出来,一下子看到了修剪指甲的工具包,想起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镊子。
对,就你了,电视里面演的,医生取子弹都是用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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