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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端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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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当日,一早儿应酬过家中的各式仪制,覃楠兮匆忙换上嫂嫂特意备下的礼服,仪态万方的踏上车,随着兄嫂同去长平郡王府赴宴。

    车中帷帘已都换成薄透的绫纱,轻薄赢弱,静静的悬坠在车身两侧狭小的窗上,仿佛也被骄阳晒软了一般。端阳的风,即便吹了来,也是腥热的。

    盛装的兄嫂在对面相依而座,各自笑的一脸无懈可击。“这许便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他们到底彼此在意多少?若他们褪去了身上尚书府少爷和国舅家小姐的光环,他们还会为彼此倾心?还会这样一团和美吗?”覃楠兮凝着眼前的兄嫂,暗自胡思乱想。

    “长平郡王府的冰盘是城里出了名的精致可口,这炎热天里,你身子弱,那东西略尝尝就好,万不可贪凉多吃了。”覃楠甫侧过身,抬手扶了扶萧落梅鬓边的碧玉钗,嘱咐,眼里的温柔十分惯常从容。

    覃楠兮闻言怔了怔,忽得释怀,暗自替嫂嫂欢喜。面上却故意笑对覃楠甫道:“哥哥,我身子不虚,多吃些可无妨?”

    “女孩子家,少贪寒凉!况且又是王府盛宴,你可不能再像往常般任性。倘若惹出乱子来,这里我也是兜不住的。”回头过来的覃楠甫眼神里少了方才春水一般的温柔,可半唬半逗的语气里,却有着天然亲密的宠爱。

    “放心吧,你们看我着一身行头,没有十斤也有八斤,那里还任性的起?”覃楠兮僵直的脖项顶着一颗加了义髻又着意添了许多钗的沉重头颅,又有一身的华服上的环佩叮当玲珑的缀着,把个平日里单薄轻盈的她压的大气都要缓成三半出。

    “娘子,你这样装扮她是不是有些过了?这丫头很少这样盛装,可不要到时反而露怯。”覃楠甫眼神复杂的望着覃楠兮道。

    萧落梅眼光悠然的瞟了车外一眼,转回头仔细凝着覃楠兮。见她惯常清淡干净,丽质天成的小脸,今日在浅淡的脂粉装点下更如春花一般明丽动人,萧落梅眼中得赞赏喜爱毫不掩饰,浅笑道:“这本就是合乎妹妹身份的普通装扮,你们瞧,这些世家小姐,那个不是盛装华美?”

    车窗外,长平郡王府前,已累列满了的富丽华贵车马。一朵朵鲜艳华丽的待字名花自那些车中鱼贯而下,各个风情万种的翩然飘进了王府深阔的大门。

    “果然是宴无好宴”覃楠兮暗叹了一句,随在兄嫂后面仪态万方的入了深深侯门。

    长平郡王府盛宴确实不同寻常,宴席设在花园中的碧晶池畔。自东而西,沿着碧晶池畔起伏的太湖石堤岸设座,心裁别出,上百官宦家眷依堤而座,似乎一团祥和,却在太湖石高低曲折的起伏中正正暗合了坐上嘉宾家世官阶的高低。只是将明里暗里的攀附比较不动声色的敛在凌波潋滟,丝竹雅致之中而已。

    “长平郡王还真是生了颗玲珑心肝啊!”覃楠兮落座主家下首东面第一桌上,凝着桌上华而不实的缤纷菜色,低声讽笑。

    “这可不是郡王的布置,据说这次宴会是长平王侧妃一手操办呢。”萧落梅嘴角恰到好处的微弯一直精巧的挂着,却仍能从齿缝里挤出这一句。

    覃楠兮一愕,回头向萧落梅歉然一笑,端了端身子,眼角的疲惫一览无余。

    “你若觉得累便去随便走走吧,这里人多烦乱,不会被发现的。”萧落梅嘴角烙印一般的微弯依旧,语气里却是放纵和体谅。

    “真的!”覃楠兮精神一镇,惊喜道。

    萧落梅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低笑道:“这长平郡王府里,有两样宝贝誉满长安,一样就是着冰盘”萧落梅说罢举箸夹起冰盘中一颗艳红的樱桃,一丢便快速含到口里,偷瞟了远处的覃楠甫一眼,回头对着覃楠兮微微眨了眨眼睛,难得一见的调皮一笑,遂即敛容接道:“还有一样就是水汀书阁‘浮’,那书阁就在这池南竹林后,是个有趣的地方,想来今日这样的光景,那里应当十分安静,妹妹若愿意,去瞧一瞧吧。”

    覃楠兮意外的凝着萧落梅眼角还未收尽的那一抹调皮烂漫,心领神会的起身。

    “只是有一样,不许胡闹,独自歇歇就好,记得别错过宴后的百花会。”萧落梅又匆忙嘱咐。

    覃楠兮答应着,已经起身离开。乘着宾客彼此酬唱的纷乱,躲向王府花园深处的幽静所在。

    转过碧晶池一路向南,丝竹喧闹渐渐甩在了身后,眼前忽现出了一径青罗,两壁幽竹。端午毒辣的日头下,这一隅,却是沁心的清凉。

    “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嫂嫂怎会对郡王府这么熟悉?”覃楠兮满怀的舒畅,只纳闷了一瞬,便欣欣然向清凉深处去。

    两壁的青罗幽竹不时牵拽着她轻柔华丽的袖袂裙裾,仿佛娇媚可人的女郎多情的挽留。

    “姑娘,你我不过萍水路遇,又何必心生痴念?不如你我对酌,便一杯饮尽多情,自此彼此天涯,各自安好可好?”覃楠兮抬手温柔的抚着竹叶浓翠的叶尖,仿佛她手中捧着的真是美人娇面一般,她虚眯着的眉眼里,扮出一副纨绔薄情郎的神色,自顾自嬉笑的开心。半晌,才意犹未尽的暗叹:“少了美酒,到底是辜负了美人心意。”又懊恼方才没有顺手藏一壶宴上美酒带来。

    说来天下事也多奇诡怪异,覃楠兮还没懊恼完,眼光落向的道边兀立着的石柱,柱顶上竟然静静蹲着一尊萤光闪烁的细瓷酒壶。

    “这是哪个落在这里的?倒是为我而备。”满怀欢喜的提起酒壶,覃楠兮连迟疑一下都不肯,对准壶嘴猛吸了一口。

    猝不及防,满口一阵奇异的苦涩,“哇”的一口,覃楠兮连忙将口中奇异的酒浆吐了个干净。

    “这是什么鬼东西!”掀开壶盖一看,才见壶中酒浆色如鲜血,辛辣酸涩的气味冲盖而出。

    “是什么人把这鬼东西放在酒壶里害的人当美酒喝了?这分明是宴上的酒壶,为何壶里的酒浆却不是清洌的陈酿?”覃楠兮还没疑惑完,便发现她这一贪嘴,带来了个**烦轻盈华丽的素锦的长裙上,一片绯红洇开,鲜艳醒目。

    “这可怎么办?”覃楠兮慌了神,哥哥嫂嫂反复的嘱咐这时才真切的回荡耳边:“且莫闹出事端!”

    “天啊,这可怎么好?”穿着这污了的衣裙回到宴上,无疑宴后的‘花会’上,她会成为唯一谈资笑柄。

    无措的仿佛一只无辜被困的小野兽,覃楠兮在翠竹青罗间划着圈儿踱来踱去,苦苦思索自救的法子。

    “水,找水洗一洗,或许,或许还能蒙混过关?嫂嫂说花园南角有水亭,水亭,必然在水上。”一面暗自嘀咕,一面沿着细幽的小径向南去。

    覃楠兮一身环佩叮咚,沉重累赘,走起来步履细碎如风卷残叶,仿佛是要匆忙投奔命定的归宿一般,行的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