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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灰毡帐密密的扎在粗硕的树根处,半尺厚的积雪半掩着毡顶,毡帐灰白的色泽与周遭的颓败浑然天成,纵有鹰隼般晶亮的眼睛,也难从远处看出山崖密林里伏着两千余兵力。
覃楠兮正震惊的看着不远处整齐爽洁的毡帐,只见一队人马缓缓靠近过来,为首的是一乘灰白的软轿。骄上,一个皎洁无暇的瘦弱身影,高高依坐着,虽隔的遥远,覃楠兮还是认出了轿上的人是柳七。
见了来人,司徒逸轻轻牵住马缰,坐下的踏雁乖顺的缓下步伐。
抬头望了望对面而来的柳七,司徒逸伏在覃楠兮耳边低笑道:“这几日若卿与我有些争执,若他待你冷淡,你无须挂怀。万事有我在,让我去处理,我保证过几天就好!楠兮能相信我?”
覃楠兮微微缩了缩酥痒的耳稍,回头笑凝住他,点点头道:“相信!”
司徒逸唇角勾得更深,右手环住她的腰,轻轻一带,将她抱下马背。
见司徒逸下了马,迎到面前的柳七也挥了挥手,停下了软轿。轿旁服侍的小兵士远远对司徒逸行了个礼,便连忙起身将木杖递到柳七手上。柳七借力起身,颤巍巍的移步下轿子,渗透雪色的薄唇微启,声腔冷过脚下的夜雪:“司徒大将军非但自己完整的回来,还赚了个来。战神出手,果然是非同寻常!”
司徒逸不以为意,牢牢扣着覃楠兮的手,笑迎上前:“怎么,若卿希望我缺臂断腿的回来不成?”他深知柳七之前竭力阻止他孤身去若水庵,是为他着想。因而话语之中,仍有玩笑讨和的神气。
柳七却并不打算见好就收,冷哼一声,却转脸面向覃楠兮。
覃楠兮被他一望,只觉周身骤然被罩在了层层清冷的霜雾中,惊惧羞怯顷刻拢上心头,不自觉便颔首垂眉,避开了他的目光。交扣握在司徒逸手中的手,也因惊惧而握紧了几分。
司徒逸应势收住脚步,微微侧头看着她,一声不响,将握着她手的手掌略一翻转,便将她冰冷的小手完全包裹他的掌心里。顷刻间,融融的坚定,透过他掌心里的温暖,从指尖漫遍了全身。覃楠兮心底的羞惧也若指缝里的寒冷,慢慢被他的柔情驱散。
缓缓抬起头,正迎上柳七幽冷的目光,覃楠兮屈膝行礼,起身时,余光里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司徒逸甜蜜满足的笑意。
柳七的目光却像一条冰链,牢牢锁在司徒逸和覃楠兮交握的双手上,许久不去。纵然尚相距半丈有余,可覃楠兮依旧清楚的听到了他叹息。她一直都知道,柳七不愿意司徒逸耽于儿女私情,从而破坏了他们的大志。可不知为何,她却分明从他的叹息里听出了哀伤和不甘…….
疑惑的抬头看着柳七,更觉得他如霜似雾,时近时远,无法琢磨。
柳七惊觉迎面而来的探寻,眸光猛然一缩,匆忙避开了覃楠兮的目光,转对司徒逸道:“将军打算让覃小姐如何留在军中?”
司徒逸侧头怜惜的凝着覃楠兮,对柳七笑道:“楠兮本就是我的未婚妻,若不是阴差阳错,我与她早是夫妻了,她随军伴在我身边,也不过分。”
柳七握着木杖的手背上,青筋随着司徒逸的话不停的跳动。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将军既然心意已决,柳七亦无话可说。只是营地所在是天大的机密,绝不可有任何人,因任何事,泄漏了消息!”
司徒逸闻言微微怔愣,一路的高昂的心绪逐渐冷了下来。不错,他想娶她,自从小飞传来覃子安应允他带楠兮走的信息之后,他就一刻都不想再等待。他想娶她,立刻娶她,从此,将她拢在怀里再不放手。
可是,他们行军深山,艰苦设伏,为了不泄漏行迹,扎营至今,全营上下甚至连火星都未曾动过。上下将士,都是靠冷硬的肉脯和冰冷的河水度日。这样冷冰冰的营地,要何娶他心爱的楠兮?他不愿委屈她,更不能让全营的艰苦前功尽弃……
覃楠兮望着两人的神情,约莫猜到了其中关窍,心思一转,轻轻摇着司徒逸的臂弯道:“逸哥哥,楠兮许久没见阿箩了,很惦记她呢。这次逸哥哥便允了楠兮和阿箩住在一处可好?”
司徒逸意外的望着她消瘦的小脸,和那双调皮里满透着体贴的目光,满心愧疚,他已让她伤怀许久,方才团聚,他又要背约……
凝见了他眼低的负疚,覃楠兮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明白他们向往的殷红的幸福是绝不能出现在冰冷的兵营里了,体贴他的为难,她抿唇甜笑,委婉道:“逸哥哥,爹爹尚在长安城里,若就这样……楠兮心里终究会有遗憾。能在你身边,于楠兮已足够。逸哥哥切莫因楠兮分心,岁月缓长,不再一时。”
司徒逸凝着她唇角的一对儿梨涡,那里满满蕴着的,全是温柔的体贴和浓浓的爱意。她委婉借口不想父亲缺席婚礼,只是想将他挽出为难。望着她的眼神,他早已酥软的心又被浸在自责中。
他的确不能这时候如愿,不能立刻娶她。他不能让深宫里幽禁的太子无望,更不能让自己敬爱的先生覃子安所托非人。
“覃小姐如此宽宏大量能以大局为重,难道牧云你还要坚持?”柳七深忧司徒逸执拗,匆忙道。
“楠兮,相信我!”司徒逸恍若未听到柳七的话,静静凝着覃楠兮,竭力收紧了握着她的手指。
覃楠兮点了点头,亦用力反握住了他的手。她想告诉他,从今之后,他再不用担心她不懂他的心。
“咳、咳、咳”对面的柳七突然的咳嗽起来,猛烈的咳声打断了司徒逸和覃楠兮脉脉的对望。愕然回头,只见斜倚在木杖上的柳七在不住的颤抖,单薄的双肩上,月白的冷光微微起伏,远远望去,仿佛是一抹月光在幽冷黑暗之中独自哭泣。
司徒逸忙迎上前,一面抚着他的背,一面疑惑:“往年秋冬虽也犯咳疾,却从未见这次这样厉害,这次怎么这样严重?”
柳七喘着粗气,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取了丸药吞下,粗重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他无力的抬眼瞟了眼一旁满脸关切的司徒逸,眼神分明柔和许多,可开口时却依然冰冷刻薄:“大将军高驾若只顾着自己甜蜜逍遥,再把里里外外的事都交给我这个残废,只怕是柳七就挨不到下个秋冬了!”
司徒逸轻抚着柳七的背,看他气喘声逐渐缓,放心了些,一面伸手招了软骄上前,扶他坐定,一面和他玩笑起来:“是有我的不是,可柳先生若全赖在我头上,我也是不认的!我早就说过,图谋知事,竭力尽心,余下便听天由命。先生不听,非要煎熬心血,对抗天命,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反来责难我!”
柳七苦苦一笑,摇了摇头,无力的靠在软骄上,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司徒逸手中,幽幽道:“好,将军举重若轻,豁达从容,那这个难题还是将军自己娶竭力尽心吧!”
司徒逸接下柳七手中的信,拧着眉头揭开已破了漆封的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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