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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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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一次的殿试重考有圣人亲自盯着,所有的监考官更是在考卷糊名收上来以后当堂审阅。然后将自己为什么会挑选出这份考卷的原因附在考卷之后,最后挑选出来的上榜者的试卷也由圣人亲自过目。等到揭开糊名唱榜的时候,一甲前三名的人选中,榜眼和探花并没有变,状元却成了二甲第一名的章梦麟。而原先的状元却因为发挥失常的缘故,沦落到二甲第七名。

    二甲和三甲同进士的人选虽然偶有差别,但大多数是排名的先后顺序略有不同,原榜中只有不到五人在复试中落榜。而这几人原本的名次就是岌岌可危。

    将仅有的这几名原先上榜之后又落榜的士子的考卷挑出来仔细审核,发现这些人虽然落榜了,但所写出的文章也是可圈可点,不过是审核考卷的监考官不一样了,所以在主观上略有参差罢了。更有人因此脱颖而出——比如说陈珪之子陈桡的试卷,不但辞藻精妙言之有物,更在文章中引用了数据佐证论点,显而易见是平日里时常观看朝廷邸报,甚至同其父时常讨论朝政之故。

    这样的素质涵养,别说选入翰林院点卯,便是直接外放到外省为主政地方官,也是绰绰有余的。

    更有章怀玉之幼子章梦麟,他的文章引经据典,言辞锋利,某些观点更是令人拍案叫绝。似乎是因为有人污蔑其父营私舞弊的缘故,章梦麟心中憋着一口怨气,一改章家为人处世写文章时的中庸低调,谦谦君子之风,笔锋大开大合咄咄逼人,虽然失了些君子稳健的风度,但其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简直叫观者酣畅淋漓。

    又有剑走偏锋的,比如说某个名叫胡晋中的士子,因其出身晋商,平日里耳濡目染者皆是商贾之间的货值南北互通有无。他在阐述文章论点的时候,便将商家的某些处世之道引入文中,其论点之新颖,论述之详尽务实,也叫人为之深思。这样的人如果调、教的好了,虽说不至于成为清正之名臣,但足够成为朝廷之栋梁……

    简而言之,这一次的恩科含金量十足,别说没有先前市井传言的舞弊现象,其水准之高,简直可以排得上本朝科举选才的先列。

    圣人眼见这样的结果,心下不觉大松了一口气。毕竟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恩科,倘若当真因此而爆出什么科举舞弊的丑闻,就算朝廷愿意严惩,可事情传言出去,究竟损伤了圣人的颜面。

    如今能证实科举没有舞弊的情况,圣人轻松之余,龙颜更怒。着令锦衣军统领赵弼和接受此事,务必彻查究竟是谁在污蔑朝廷重臣。

    消息传出的源头很好查,赵弼和不过将这些闹事的举子抓起来问了一遍,就找到了当时考完试后,跟陈桡等人争执的一个姓梅的举子。

    事后调查这个姓梅的举子,才发现这人跟陈家倒还有些瓜葛。原来这举子姓梅名泓,乃是江南人士。出身贫寒,却有些才学。因当初得了金陵薛家二房老爷的周济才有银钱上京赶考。那薛家二房老爷看中这梅举子的才学,不但资助他读书,还有意将自己的女儿薛宝琴许配给梅家。两家因此定了姻亲,可惜薛家二房老爷不上一年病死了,只留下一个老妻并一双儿女,尽是老弱之人。薛家二房的买卖营生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那梅泓却一举中第,摇身一变成了举人。此后一直拿着薛家资助的银钱在京中进学。即便得知薛家二房老爷没了,却也毫无表示。梅泓的同窗好友乃至授业恩师更不知梅泓与金陵薛家二房的小姐有亲,竟好有意替梅泓做媒的……

    赵弼和看了这些资料,便断定梅泓是个品性不端之人。不过赵弼和心下也狐疑,在他看来,像梅泓这样的人,见到权势富贵之人巴结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在背后诽谤朝廷重臣?何况他诽谤的还是当朝内阁首辅章怀玉章大人?

    抱着狐疑的心态细查,赵弼和这才发现,原来当日梅泓之语不过是落榜之后的嫉妒之谈。之后被陈桡当面告诫了几句,吓得脸都白了,立刻缩了回去。不过这句话却被有心人听了去,之后在落了第的举子中故意散播些谣言,引起群情激愤。而他们也不过是想浑水摸鱼,实在不济也能给圣人添堵的。

    而这些有心人的身份,经过赵弼和抽丝剥茧按图索骥,也都查个明白。之后入宫向圣人复命。圣人听后气急而笑,待赵弼和走后立刻命人带着证据去找太上皇告状。

    事情闹的这么大,太上皇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太上皇心腹众多,早在圣人还没查出什么名目的时候,太上皇便将前因后果查个明白。眼见新皇气呼呼的过来请安。太上皇莞尔一笑,开口说道:“这件事儿老三干的是过分了些。你想怎么惩治他?”

    新皇还没来得及告状就被太上皇一句话给噎住了。闻听太上皇所言,圣人挑眉问道:“父皇早就知道了?”

    “也没比你早多少。”太上皇尝了一口今年新贡的新茶,笑眯眯说道:“章怀玉这个人,看着是有谦谦君子之风。但他能担任这么多年的内阁首辅,却也不是性情高洁就行的。有人把矛头指向他,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这倒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儿。”

    圣人闻言,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再次落座以后,却心平气和起来。太上皇见了,不免笑道:“老十二昨儿入宫,因说他前儿带着人去城郊打猎,好容易猎到一只獐子,立刻进宫孝敬朕了。恰好你这时候过来,吃了午饭再去罢。“

    圣人点了点头。父子两个吃了一回午膳,又说笑一回。圣人这才告了辞。

    如今暂且不说圣人如何惩处背后搅事的那一干人等。

    只说朝廷复试过后,因陈桡与胡晋中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再无别事可提。两家的婚事便又提上了日程。

    胡晋中与陈婉的婚事原本是定在五月初的,因耽误了这几日,时间便有些凑不上。两家又不想太过匆忙委屈了一双儿女。遂坐下来商议过后,最后还是决定重新推算良辰吉日。圣人不知从何处听到这件事,更是着令钦天监的人算了一个好日子给两家。还美其名曰这日子沾了皇家的贵气,“那一双小儿女必定顺遂和满,再无不妥的。”

    这话虽然是圣人和陈珪的私下调笑。不过圣人从来金口玉言,有他这么说,陈珪自然知道这日子是再无不妥的。当下千恩万谢的谢过了圣人,捧着钦天监给挑的良辰吉日去寻胡家。

    胡家虽然早就知道陈珪在圣人跟前儿得意,却没想到圣人连这些琐碎小事都能顾及得到。心下越发喜欢,也对陈家愈发敬重。一双小儿女的婚事最终定在了六月初六这日。

    定亲多年终能娶得美娇娘。更是这种洞房花烛金榜题名的双喜之事,不独胡家众人,就连胡晋中自己个儿也美得冒泡。每日闲在家中只顾着掰手数日子。要么就是找寻各种借口去陈家相约陈桡。

    众人眼见胡晋中这么个毛头小子的模样儿,越发好笑。

    如今却说因着两家定亲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四月初旬,便有各家各户过来送礼。其中除常来常往的皇子皇亲仕宦卿贵之外,便属江南盐课林如海林家的表礼最为丰厚。

    陈珪为官多年,自然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陈、林两家虽然勉强算得上是姻亲,却一直没打过交道。之前年节下的礼尚往来,也不过是维持着同僚亲戚的情分罢了。直到上皇退位,新皇登基,并且有意将巡盐御史这一职位由一年一任改为三年一任,或者是五年一任的时候,林家的年节之礼才突然丰厚了起来。

    陈珪知道林家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果然林如海稍后送节礼时附上了几分书信。先是正常的寒暄热络。直到两人用书信往来了几回,林如海才话锋一转,提及想要回京之事。

    陈珪也知道江南盐道是一个烂摊子。如今圣人有意整顿吏治,江南盐道虽然是个肥缺儿,却更是个烫手的山芋。林如海是个聪明人,所以在察觉到朝廷的动向后急于脱身。然荣宁二府早已因着秦可卿一事被圣人嫌弃,此事虽不能宣诸于口,但长安城中有头有脸消息灵通的人家无有不知。

    王子腾也因着当年薛家之事被圣人官降三级,此刻自顾不暇,也没工夫理会林如海的事情。

    林如海虽然有同僚好友,但若论及简在帝心,谁也比不上陈珪。所以林如海索性将希望全放在陈珪的身上。希望对陈珪晓之以情动之以利,最终由陈珪在圣人面前替他斡旋。这样的把握才是最大的。

    陈珪原本不打算掺和江南官场那一摊烂事的。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三皇子为了给当今添堵算计到他的头上。倘若他不能礼尚往来,一则不是尽忠的道理,二则自己憋气委屈发不出来,三则也叫满朝同僚小看不是?

    于是陈珪三思而后,便拿着林如海的书信入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