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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何氏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内容,张目结舌地看着她娘低着头,手抚着被打的地方,“婆婆,是不是有哪里误会了?我娘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她虽然知道自家出现了竞争者,却全然没想过那竞争者居然会是她娘家,这里面肯定有哪里不对吧?
“为什么?我也想问她为什么?我们家哪一点对不起你娘了?她被媳妇赶出来,我们替她说话不提,让她吃好的穿好的,她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周何氏见母亲一直没开口,理智告诉她婆婆说的都是真的,但情感上她却无法接受。 娘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没考虑过在她做出这种事后,她这个女儿如何在周家立足吗? 她的身子晃了晃,眼泪逸出眼眶,哽咽道:“娘,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安宁觉得这说的不是废话嘛?不就是女儿再好都抵不过肚脐下二两肉吗?她很淡定地帮何大娘回答:“自然是为了让你弟弟和你弟媳吃香喝辣了。只是我不知道你们何家心这样狠,偷方子也就算了,还非要把我们的客户一家一家拉走,想让我们家喝西北风。若不是我们自己调查出来,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你们这样无耻的人呢。”喝西北风是不可能的,但是安宁还是知道什么叫做站在道德至高点指点江山。 “嫂子,你也别哭了,说不定当初那砒霜事件就是你娘他们自己弄出来的呢,为了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呆在我们家里。” 安宁说得其实只能算对了一半,但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便直接把什么事情都阴谋论了。“真的不是这样的。你弟弟来找我,哭诉说等我孙子出来后,想送孙子去学堂都不够银两,他又说你们的臭豆腐卖给他太贵了,他都赚不了多少银子。我本来想说,他学会了后可以自己做臭豆腐,没想那么多的。”
“你弟媳说了,我若是能拿到方子,他们就再也不麻烦你整天贴补娘家,也会好好孝顺我的。”按照何大娘的说法是,她什么都没想,她是无辜的。 安宁觉得以前自己居然会觉得嫂子和她像,真是眼瞎了,她家嫂子好歹三观还是很正的。“你也不必多说什么,现在这种结果,你打算怎么处理?”周李氏冷笑道。
安宁凉凉道:“有啥有好处理的,直接以偷盗罪的名义把他儿子送衙门呗。至少让他关个几年再出来。”
其实,真要告也应该是告这位何大娘,但安宁知道她的软肋就是她儿子,当然要死命往何青苗身上套过去。
何大娘怔了怔,随即跪在周胡氏面前,“青梅啊,这都是我做的,你别让他们把你弟弟进牢房,进了那地方哪里还能好好出来。那可是你嫡亲的弟弟啊!”
周何氏哪里能真的让母亲跪下来,她也只能跟着跪,哭道:“娘,你记得那是我弟弟,但是他有记得我是她姐姐吗?你有记得我是你的女儿吗?你让我在婆家如何立足?”
在这种情况下,周李氏就算把她扫地出门,人家也只会说一句情有可原。
“咱们家只有几亩田地,可是你不同。就算你婆婆把你扫地出门,你的聪哥儿有五十亩田地,再怎么样日子也亏不了啊。我,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你弟弟和你将来的侄子受苦?”
何大娘明显就是我弱我有理。
“青梅啊,你还记得小时候,你被人说坏话,那时候都是你弟弟替你出头的啊。你不能让你弟弟被送去坐牢啊!”周何氏怔怔地看着在哭泣的母亲,似乎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同记忆中慈爱的母亲联系在一起。是啊……早该想到的,母亲对她的慈爱都是建议在她不曾忤逆,不曾阻碍了弟弟的基础上。她就算做得再好,她眼中也只有弟弟。她对他们的好在他们眼中大概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至于她……早该将自己当做周家人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周李氏虽然知道媳妇无辜,但因为何大娘的缘故,对这个媳妇有了芥蒂,也不去扶。何大娘又只会哭,最后还是安宁叹了口气,将她嫂子给扶起,对她娘说道:“娘,让舅舅去报官吧。”报官像是触动了何大娘的开关一样,她也不哭了,瞪大着眼睛,“你怎么能够报官呢?” 若是年轻美貌的女子,做这样的情态还可以说一句楚楚可怜,但是放在四十多岁的妇人身上,只能说面目可憎了。 安宁轻轻笑了笑,笑容看上去娇俏可人,说出的话语却半点不留情面,“你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不就是觉得我们是亲家,不会真的把你们给告上公堂吗?却不曾想过,倘若你们真的拿我们当亲家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你口口声声说担心儿子和未来孙子,王大牛叔叔他们同样也是每个月卖臭豆腐,一个月就可以赚好几两银子,足够过上好生活。我们看在嫂子份上,还给你们更低价格,只要你们脚踏实地,一个月至少也有五两银子。说到底你们不过就是嫉妒罢了。”
恐怕这何家早就嫉妒他们周家许久了吧,就连何大娘也是一样,不然怎么可能儿子一撺掇,她便做出了这种事情。
“你们家有那么多钱,把方子分给我们又如何?为何要如此斤斤计较?你们都已经赚了那么多了,就算不做这个生意,也有钱啊。你不是还开了胭脂铺子吗?”何大娘被她一个小姑娘当面训斥,脸终于挂不住了,说出了内心真正的想法。是啊,儿子说得对,倘若真当他们是亲家,为何不愿教他们做豆腐,让他们何家不得不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出嫁的姑娘贴补。没错,他们做的并没有什么错误。何大娘努力用这样的念头说服自己,然后她也就真的相信了这点。
“倘若你们的亲家是县太爷,你们敢这么做吗?不过就是欺软怕硬罢了,以为我们会为了所谓的面子问题而把事情盖下来。真不巧,我最喜欢的就是让事情公诸于众。娘,去找舅舅吧,我们今天就报官去!”
何大娘见她这次真的要动真格了,这才感到惊慌了起来,上前就要抱住安宁的腿,“你们怎么能够报官呢?那、那聪哥儿怎么办?你们想让聪哥儿有蹲牢房的外婆和叔叔吗?”
“只要两家断绝关系即可,聪哥儿也就不用有这样丢人的外家了。”
安宁直接避开,同周李氏快步走出周何氏的房间。
何大娘这回甚至不敢再哭了,急急忙忙爬起来,想要阻止安宁他们。
安宁拿出一个哨子,吹了吹,一只狼就这样向她扑了过来,舔了她好几下以后,才绕着她转圈圈。
“静静,看着她,她要是敢过来,就咬她。”静静配合地露出了一排尖锐的牙齿,眼睛冷酷地看着何大娘,看起来凶狠到了极点。静静一直被养得很好,体型放在那边很能够糊弄人,加上何大娘又从女儿那边听说过他咬伤小偷的事情,一时之间,吓得不敢动弹。
全家之中,静静虽然同其他人也玩的起来,但是在安宁在的情况下,却只会听从安宁的命令,这时候就算周何氏醒过来,也是没法指挥动静静的。
安宁轻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对于何大娘的讽刺。
周李氏看见何大娘被吓得两腿发软,觉得十分解气,还对静静道:“静静,做得好,晚上回来我给你加骨头吃。”
说完,跟在女儿的身后。
“安宁啊,我们真的要报官吗?”走出何大娘的视线外以后,周李氏问道。
“报啊!当然要报啊!若是不报的话,怎么把他们的脸皮揭下来?想赚钱还想要有好的名声?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那你嫂子她?”
安宁沉默了一下,“这就要看嫂子是要当何家人,还是周家人了。倘若做出这样的丑事,还不会得到任何的教训,娘,你觉得他们是会感激我们呢还是日后更加变本加厉?”
周李氏哪里不知道那家人的德行,叹了叹,“好好的亲家,却走到了这一步。”
安宁冷漠道:“他们既然不想同我们当亲家,那就成全他们吧。现在断了也好,总比等聪哥儿长大以后,他们拿长辈架子压着聪哥儿。”
周李氏想到那场景,忍不住打了个颤抖,原本动摇的心也就强硬了起来。
是啊,当断即断。
“你嫂子那边,就交给你了。”周李氏说道,她怕她说没几句,就训斥了起来。她家闺女口才好,又会忽悠人,这种情况就应该派她过去。儿子三年前去世以后,媳妇就在她面前发誓要守节,也称得上孝顺,一码归一码,她也别想让她难堪。
安宁点点头,她对于三嫂并没有什么恶感,这种极品的亲人也不是三嫂自己想要的。只是希望三嫂这回别让她失望啊,她可不想她家三嫂被亲人哭诉一下,掉几滴鳄鱼泪就心软了下来。
……
李南他们在正厅里简直是要等得度日如年。
等看到姐姐和外甥女走过来,才松了口气,问道:“怎么回事?确定是她偷的吗?”
安宁一颔首,李南就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他们家没一个好的!”
安宁咳嗽一声,“嫂子她并不知道这件事。舅舅,咱们报官去吧。”
“报官?有证据吗?”安宁笑了笑,“大牛叔叔,他们对你说的时候,是不是承认是从我们家里偷的?”
王大牛用力点头,“没错,他们还一直骂你们家呢!说你们不肯教他们,害他们只能辛辛苦苦偷。”
他当时为了附和那群人,掏出更多的话,不得不跟着骂南哥,希望南哥知道后,可别揍他。
安宁摊手,“所以说了,大牛叔叔说的就是证据啊。加上他们家的配方同咱们一样,难道不是证据吗?”
安宁继续道:“就算因为证据不足,而没法让他们下狱,能够让他们家名声臭掉也是好的。”
这年头,对于名声还是十分看重的,特别是对于生意人而言。何家自以为聪明,但是打从他们如此算计亲家,做出这样不厚道的丑事,他们的名声就注定要坏掉了。
几个人一商量,便要出发去衙门。
这时候,聪哥儿红着眼睛来了。
“奶奶、姑姑,你们要送外婆舅舅他们去衙门吗?”
安宁皱了皱眉头,这何大娘是想让聪哥儿来说情吗?
“你外婆向你说了什么?”周李氏怒道,这何氏居然也好意思找上聪哥儿。她怎么有脸在做出那些事后,还来找聪哥儿的。
“聪哥儿,这不是你小孩子应该懂的事情,你一边去。”李南道。
安宁直接对着舅舅翻了个白眼,“舅舅你才一边去呢,聪哥儿已经八岁了,他有权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可不是这时代的人,觉得小孩子只需要听大人的话即可,即使是小孩子,也有知情权和做出选择的权利的。
“聪哥儿,你知道吗?你外婆和你舅母联合起来,演了一场戏,她假装被你舅母赶出来,利用咱们家的同情心,住了进来,偷学了咱们家的臭豆腐以后,你舅舅又故意压低臭豆腐价格,把我们家的生意伙伴,一个个抢了过去。你觉得他们做的对吗?”
聪哥儿怔住了——他外婆只跟他说,她做错了一点事情,现在非常愧疚,希望他能替他们说情,根本不晓得其中有这么一番故事。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求情的话语根本说不出来。
安宁狠心说道:“你外婆甚至说了,就算你娘因为这件事,被我们周家休了,反正你名下有五十亩田地,她以后的生活根本不必操心。”
聪哥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似慈爱的外婆对他娘却如此冷酷吗?
“我,我也是她的外孙啊!”
安宁看着被打击得要懵了的聪哥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聪哥儿,毕竟你姓周,他们是何家人,对他们来说,你和嫂子对他们再好,仍然是外人。你看,即使到现在这种时候,他们仍然想要利用你一把,想利用你让我们心软,打消主意。”
聪哥儿忍不住哭了起来,像是要哭出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心。
周李氏看见孙子这样难过,将他揽进怀里,嘴里不停地骂着何大娘、何青苗和何陈氏。心中断绝关系的念头更加清晰了!断,必须要断!不断难不成要留着他们以后辖制他家聪明伶俐的聪哥儿吗?
聪哥儿听着奶奶骂骂咧咧的话语,抽泣着:“奶奶,你们去吧,聪哥儿不该为他们说情的。”
安宁这才松了口气——全家人当中,她最担心的就是聪哥儿,他能想通就好。
聪哥儿的出现不过是更加坚定了李南他们报官的想法。
安宁直接让蔚景看住何大娘,让她不要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静静对她的威胁还不够大啊,她居然还跑去找聪哥儿乱说话了。
随后跟着她娘,她舅舅一起坐马车进城去。至于慧姐儿,她则是留下来照看周何氏,等周何氏醒来后,顺便安慰一下她吧。
因为马车里没办法一口气坐下这么多人,其他的人只能暂时坐牛车了。
他们家的人又不是第一次上衙门,所以都挺淡定的,李南在车上,还同其他人吹起了上次去衙门的事情,简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安宁听见他在那边说自己之前多么英明神武,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舅舅啊,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把舅母也一起带上好了。”
哼,有本事你就当着张青青说谢怜儿的事情啊。现在李家的财政大权都是掌握在张青青手中,还是李南主动上缴的,毕竟他因为谢怜儿那件事而对张青青十分心虚,讨好还来不及呢。幸好张青青为人温柔沉稳,钱在她手上基本也是拿来置办田地,从来不乱花钱。她身上的首饰衣服还是李南看不过去特地给她添置的呢。
张青青现在就是她舅舅的软肋啊,安宁一提起她,李南立刻转移了话题。
……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上衙门,那衙役还同他们打了下招呼,准确来说,是和李南打招呼。
有周李氏和李南在,自然轮不到安宁出面,她纯粹就是在旁边看戏的。
这年头讲究的是家丑不宜外扬,许多人就算被姻亲坑了,或是私下调节,或是咬牙忍了下来,像他们这样直接告上公堂的少之又少。李南一心想着要何家的名声扫地,还让他那些兄弟们帮忙宣传一下。臭豆腐现在可谓是开原县的特产,鼎有名的东西。
这么一宣传,在大热天跑出来围观的人都有不少,甚至还有精明的小摊贩将摊子摆在了衙门的门口,吆喝了起来。卖果子的,卖水的,一片的热闹。
何家人还没到场,围观群众都已经八卦了起来,都说这何家不厚道,怎么能够坑自己亲戚呢。
不过偶尔也会蹦出几声不和谐的声音,表示,钱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没谋财害命即可。
只是这样的声音刚出现就立刻被广大正义群众给消灭了,大家一代入受害者的心态,立刻觉得告的好,告得妙!
当何青苗被几个长相彪悍的衙役给请了的时候,他直接懵了——他以为周家在发现后最多就是来他家骂一顿,骂就骂呗,反正他无所谓。哪里想到周家釜底抽薪,直接告上了公堂。
他立即喊冤了起来,表示自己很无辜。
衙役们才不管那么多,直接道:“有什么冤屈,你就上公堂上和县太爷说吧。”
其中一个还呸了他一口,“偷了人家的东西,你还好意思喊冤。”
不用多说,这位明显和李南是相熟的,李南做生意的时候,甚至没少请他喝酒吃肉,帮忙照顾一下。
何青苗心想,反正到时候他打死不承认就是了,那周家又能耐他们何。
这样一想,他便理直气壮了许多。
另一个衙役只是直接翻出何家做的臭豆腐和卤料,打算带过去,当做证据。
挺着大肚子的何陈氏看见自己丈夫被带走,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甚至躲了起来,生怕自己也跟着丈夫走一趟衙门。她却不知道,安宁不仅告了何家,连她的娘家陈家也一起告了,何陈氏的哥哥也一起被带走,所以现在陈家正一片混乱呢。
……
安宁在衙门中等得烦了,还跑去买了几个桃子解渴。这时节的桃子鲜嫩可口,她一个人就可以解决掉两个。她原本还想请她娘吃一下的,只是她娘明显没有这样的胃口,还瞪了她一眼。
最后只余下她一个人在大堂上把桃子咬得嘎吱作响。
何大娘来得比较早,不仅她人来了,安宁的女先生卫氏也跟在一起来了。卫氏,还是因为她到这里后,想起某件事了,才想着让她过来做一下证人的。
何大娘见到门口那么多人,听着大家传来的话语,两只脚又要打起了哆嗦,对于她这样的小老百姓来说,以被告身份上衙门都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我们何家的声望……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又要涕泪横流。
安宁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直接说道:“你可别哭,省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们家偷了你们家的东西呢。”
何大娘视若无睹,仍然哭个不停,只是在场的人没有谁会好心去安慰她。
等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后,何青苗和何陈氏的哥哥陈宝同总算来了。王大牛一眼认出这陈宝同就是当初上门去找他的陈家人。
在公堂上坐得快要打起瞌睡的吴县令立刻清醒了过来,按照程序一项一项来。
首先就是李南和周李氏再把状告的话语说了一次,然后王大牛等人充当证人,表示陈宝同自己承认过方子是偷了周家人的。
再加上几个衙役从陈家和何家搜出的证据,同安宁家带出来的臭豆腐一对比,事实的真相十分清楚明白。
何青苗见状,当然不肯就这样认了,“县太爷,冤枉啊!这方子不是我们偷的,是我姐姐给我们的!”
他突然想到可以把这件事推到他姐姐身上,反正他姐姐都已经嫁到了周家,周家最多就是休了她姐姐,也不能耐她何。
“没错,是我姐姐给我的,我姐姐看我们何家穷,才想着用这种方式贴补我们的!你们要抓就抓她去,不应该抓我们。”
周李氏被他的无耻给震惊了。
何大娘听了儿子这话,虽然觉得对不起女儿,但是她最终还是得靠儿子来养老的,她只能昧着良心承认,“没错,方子是青梅给的,不关青苗的事情。”
倘若女儿因为这件事被休了,大不了她在儿子面前,帮忙说几句话,让她能够在娘家有口饭吃也算是全了这一场的母女情分。
安宁冷眼看着这一对母子往所有的一切都往她三嫂身上推,对着门外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周何氏道:“嫂子,你都听到了吗?这就是你亲生的娘?你嫡亲的弟弟!”
周何氏早就泪流满面,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亲人。
何大娘一转头,看见女儿眼中的怨恨和悲伤,身子微微抖了抖,却还是用恳求的语气道:“青梅,你最疼你弟弟了,所以都是你做的,对吧?”
在女儿和儿子之间,她又一次选择牺牲了自己的女儿。青梅一直以为都那么孝顺,这一次肯定也会听她的话的。
周何氏透过婆娑的泪眼中,看着自己的亲娘,感觉她那一张脸看起来那么陌生,又那么的恶心。
她想起小姑通过慧姐儿问她的一句话。
“你是打算做周家人?还是做何家人呢?”
是啊,她早该做出抉择了。不能一直由着他们拨弄她的人生。
她深呼吸一口气,跪在堂下,声音虽然仍然带着哭腔,却异常的坚定,“启禀大人,民妇不曾将方子给娘家人。”
何大娘和何青苗都呆了。
后者更是吼叫道:“不,就是你给我的!你为什么不承认?”
何大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冷漠的表情,心中隐隐有个预感:她这回是要彻底失去女儿了吧。
吴知县皱了皱眉头,用力拍了拍,“肃静!何青苗,你再继续下去就治你一个咆哮公堂的罪名。”
何青梅看着自己这两个亲人,垂下眼帘,“我曾经想过你们是我的亲人,所以说服婆婆把臭豆腐卖给你们,想要你们有个营生。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不仅偷了方子回去,还刻意挖我们周家的生意,面目可憎。”
两行清泪顺着两颊流了下来,这样的周何氏穿着一身的素色衣衫,看上去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我本以为亲人之间只要真心相待便可以换来真心,看来是我妄求了。”
字字带泪,句句含悲,即使是围观群众都被她给感染了。
情感较为丰富的甚至也跟着红了眼眶,“造孽啊,对自己的女儿也这样。”
“毕竟女儿比不上儿子嘛。”
吴知县虽然也很同情周家——加上她闺女似乎对这周安宁也挺有好感的,他自然偏向了周家。只是这罪名要怎么定才好呢?一般来说,具体的论罪都是按照赃物来计算的。
周家这臭豆腐,倘若卖出去,至少也值个两百两银子,按道理来说,是得杖责一百,徒三年。
他视线落在何大娘身上,直接宣布何大娘的罪行。
杖责一百……她这条老命根本就撑不住啊。
何桃花用求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何青苗却移开了视线,“娘,你放心吧,我等下会帮你买最好的药的,你不用担心。三年之后,你的孙子不仅出世了,还可以喊你奶奶呢。”
其无耻的嘴脸可见一斑。
何大娘闻言,顿时脸色灰白,心如死灰——这就是她的好儿子啊!她拼了命护着的甚至舍弃了一直孝顺她的青梅的好儿子!
周何氏的脸上则是浮现出了几分的犹豫——杖责一百,真的要让她娘承担吗?这一百下去,她娘的命也就没了吧。
安宁却突然开口问道:“县令大人,倘若我们撤销这告诉的话,是否罪名还会成立?”
吴知县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若是你们同意私了,那自然是可以的。”
何大娘眼含希冀地看着周安宁。她不想死,也不想被关押个三年五载的。
安宁冷冷说道:“那就用臭豆腐的方子来换取你对三嫂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吧。”
何大娘呆呆地看着她,吃力问道:“什么意思?”
周李氏却是明白了女儿的想法,虽然看不到这女儿被打被关让她很不爽,但是如果能够趁这个机会让媳妇和她娘家彻底断绝关系也是好的。她从鼻子里长哼了一声,“既然在你心中已经不把青梅当女儿看,那就彻底断绝关系吧,从此以后,青梅和你们何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周家也同你们何家没有半点姻亲关系。虽然你不慈不仁,但青梅也不能不孝,这臭豆腐的方子就当全了这几十年的亲人情分。”
“是要断绝关系呢还是杖责一百再关押三年,你自己选择吧。”
“怎么能够断绝关系呢?她永远是我的姐姐!”何青苗连忙说道,彻底断绝关系的话,以后他怎么上周家的门?周家可是还有胭脂的方子呢。
李南直接啐了他一看,“没见过比你更不孝的人,居然想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娘去死。”
他讽刺的眼神落在何大娘身上,“看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好儿子,巴不得你马上死去呢。”
“何青苗,你似乎忘记了,咱们大周,不孝可是死罪呢。”
虽然这不孝是属于亲告罪,不告者不理。但何青苗要是太过头,惹得何大娘鱼死网破,那何青苗可落不到好。
何青苗感受到周围人投注在他身上的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什么。
何大娘仍然呆呆地看着周何氏,希冀女儿能够像过去以往一样,无数次原谅她,“青梅,你呢?”
周何氏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向她跪下,磕了三个头,声音坚定,“这三个头,就当全了这一场的母女情分,从此,我便是周青梅,世上再没有何青梅。”
“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娘了。”
婆婆和小姑的心意她是知道的,若不是为了她的名声问题,哪里会同意撤销告状。她也该做出抉择了,至少,不能让真正爱护她关切她的人伤心。
何大娘嘴唇抖了抖,最后只逸出一句颤抖的话语,“那就断绝关系吧。”
断绝关系也好,他们何家可以堂堂正正拥有方子,而她也可以不用被杖责一百。
只是……后悔了啊。
早知如此……
在大家的见证之下,当周何氏和何大娘的手印印在断绝关系的文书上时,周何氏在伤心的同时,内心也隐隐感到一阵的轻松。
无论是陈家宝还是何青苗也都松了口气,好歹他们也算是过了明路。陈家宝更是恨恨地看着让他虚惊一场的周家人,哼,等他明天就把周家所有的生意都抢过来,看他们还要怎么抖!
自然堂下达成了所谓的和解,也就没吴县令什么事了,他直接宣布退堂。
何青苗连忙扶起了他娘的手,一副孝子的样子,“娘,你慢点走。”
周何氏终究对何大娘还是有最后一点的母女情谊,因此在文书上声明了,将这臭豆腐方子送给何家和陈家的前提是,何青苗必须每个月给周何氏一两的银子。
一两银子,足够让何大娘衣食无忧了。这也是她最后的孝心了。从此以后她便是周青梅。
安宁觉得,吃一亏长一智,她嫂子也算是机灵了一回,这方子早就落在了何家手上,文书上说是送方子,其实就是个走过堂的表面形式,她却趁此机会,帮何大娘争取了最后的权利。因为何青苗盖了手印的缘故,他日后就算反悔也是来不及的。
……
他们这边达成了和解,衙门周围的围观群众们也看得津津有味的。这一出大戏跌宕起伏,真是比唱戏的还好看啊!大家边看边不住地发表意见。
“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就换来了一个赚钱方子,这何家真会做生意啊。”
“呸,这样没良心的家庭,以后谁敢嫁进去啊。”
“可怜这周青梅,摊上了这样的亲人。”
“嘿,不是断绝关系了吗?已经不算是亲人了。”
大家的讽刺丝丝钻入耳中,臊得何大娘满脸通红,偏偏一句话都反驳不了。至于其他几位,脸皮太厚,就当做没听到了。
跟随者何家和陈家过来的几个北三村的人,都下意识地远离了他们,生怕被人把他们也一起给扯上关系。
由此可见,何家和陈家的名声是彻底坏了,周何氏虽然同何家断绝关系,但是现在却没人说她一句不好,这也算是达成了安宁的主要目的。人言可畏啊。也许在旁人眼中,他们周家很傻。但是对安宁而言,能够用一个臭豆腐打发掉何家这样如附蛭骨的姻亲,实在划算。
在走出公堂的时候,何大娘挣开了儿子的手,来到周何氏……不,是周青梅面前,呐呐道:“我被赶出来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的打算。”
直到儿子来探望她时,三番五次说服她,又被周家的富裕给迷了心窍才……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同女儿说这些,也许是下意识地想要寻求她的谅解吧。
周青梅的神色却没有半分的变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那又如何,你好自为之吧。”即使如此,那些伤害已经构成。早在一刻钟前,她对她便没有所谓的母女情谊了。
然后低头走到了周李氏身边。
何大娘鼻子一酸,什么话都说不出。
何青苗又上前搀扶着她,内心有些不屑:既然都舍弃了她,现在又何必做出这副情态?还不如像他一样,堂堂正正地做个小人。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好,何青苗心中是很看不上他娘的。
下一刻,他这个真小人就被突然袭击过来的臭鸡蛋给糊了一脸了。
他在公堂上的言行举止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有人十分看不过眼,觉得用言语无法完美表达自己心中的不屑,改用臭鸡蛋了。一有人起头,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朝他们三人丢了起来。
三个人身上都是散发着恶臭的蛋汁蛋液,好不狼狈。
何青苗气得脸上充血,他一抬头,看见周家的人都在幸灾乐祸地大笑,愤怒的情绪更是席卷而来,口不择言了起来,“你们等着!回去后就等着你们的生意都被我们抢走吧!”
他嘴张得大大的,在那边骂骂咧咧,无巧不成书,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的准头太好,一颗臭鸡蛋正好砸进了他的嘴里,砸得他满脸都是,嘴里的臭味更是熏得他差点吐了出来,在一旁不住地干呕。
陈家宝也被砸了不少,一脸狰狞地上前,想要同周家吵架。
李南和他的狐朋狗友直接挽起袖子,秀出了自己的肌肉,露出了凶狠的表情——陈家宝立刻怂了,赶紧躲何大娘身后,内心自我催眠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报仇,不急在一时。
看着他们几人狼狈地离去,周家人感觉这几日囤积在胸口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李南向自己这些助阵的好友抱拳,并请他们明天过去吃酒,然后同安宁他们一起坐车回家。
在车上,周李氏回想起陈家宝和何青苗的嚣张气焰和不知悔改的样子,还是一肚子的火气,忍不住嘀咕道:“真是便宜他们了。到头来,他们还是没吃亏。安宁,你就不应该这样简单放过他们,至少要狠狠宰他们一刀。”
“至少,他们的名声变差了。”李南倒是觉得挺解气的。
周李氏白了他一眼,“名声能顶饭吃吗?”
周青梅垂下头,“都是我不好。”若不是顾虑到她,安宁哪里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对比一下她娘的做法,这小姑子反而更像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没错,无论是县太爷、围观群众,还是周家的人,都觉得安宁这孩子真是太过善良了,这么轻易就放过了那些人。
他们眼中的善良人周安宁嘴角却微微扬起,“娘,别担心,谁说我要放过他们了?”
她眼睛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既然我们可以把方子给他们,自然也可以给别人。”
等她把方子散播得到处都是,她倒是想看,这何青苗要如何挣钱?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手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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