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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两国的营地相距不远,那宗师脚力又极快,韩非又是极为果敢的人,不过少顷,那宗师便回来复命了。
他不仅带回来了韩非的口谕,还带来了两份韩非拟好的简易帛书。
其大意便是:韩国愿意将所属蒙城割让给鲁国,但鲁国不仅在明天的天子推举上应支持韩国,一旦越、韩开战,鲁国若不能做到与韩联盟,至少也要做到保持中立。
韩非给出这样的条件,对鲁王来说已经是非常满意的了。
当下毫不迟疑地签下文书,自己保留了一份,将另一份由卫芊带回去复命。
由于蒙城的文书韩非并没有带在身上,签下这个简易的文书,也算是各自的一种保障。
签完文书,鲁王面上已显疲态。
大功告成,卫芊冲鲁王盈盈一福,告退而出。
相较于初见时的严厉,卫芊告辞时,鲁王的态度明显大为好转。
他温和地对鲁齐说道:“齐儿,你便代本王送送韩王使臣卫妃罢。”
鲁齐恭身领命,伴在卫芊身侧,一同先外走去。
夜已深,月光碎了一地。
卫芊带来的宗师,远远随侍在后。
两人一路无言,一前一后向鲁国的营帐外走去。月光的倒影将两人的身影时而交叠,时而又嗖然分开。
卫芊右手重重一握,指甲划过掌心,一阵刺痛。
她嗖然转过身来。
月光下,鲁齐那清澈中有着淡淡忧伤的双眸不及回避,生生叫她望了进去。
一向高远超脱的鲁齐,面上掠过一抺心事被窥破的狼狈,不无尴尬地将头撇向一旁。
望着身姿修长如竹的鲁齐,卫芊不及开口,他低沉的声音却又抢先而来,“我说过,在这件事上,我只是站在鲁国的立场,为鲁国的利益为前提考虑的,你实在无须对我太过感谢。”
“不!”
卫芊迅速行至鲁齐身前,肯定地说道:“如果你愿意,就算以鲁国的立场为考量,以你的能力一样可以向越国索要到更多好处。越国当前的目标是韩国,为了达到目的,越王或许可以不计一切,也会达到鲁国的要求。”
喃喃说到这里,卫芊的声音一顿,良久,一句发自内脏的“谢谢你!”冲口而出。
已经调整好情绪的鲁齐安静地望着卫芊。
直到卫芊抬头望来,直到两人四目相对,鲁齐这才嘴角一扬,低低说道:“是!鲁齐终究难以免俗。在这件事上,确实有私心在内。”
“因为我知道,一旦鲁国跟韩国交恶,我与韩王则难免会站在各自的立场与对方为敌。我知道,只要我们一旦为敌,最终不管谁胜谁负,受伤的都必将是你。这样的结果,是我所不愿见到的。”
鲁齐的声音特别清润,他的语气很随意。
卫芊静静地听着他说,静静地抬眸望着眼前这个男人,银白的月光下,他侃侃而谈,“人生中已经有太多的无奈,如果可以避免,鲁齐终究难以免俗,还是由着自己的私心行事了。”
“今生我虽然无缘伴你走到最后,然而有幸在你生命中陪你走了一程,我心足矣!从今往后,便让我们做朋友吧!做那种,可以维持一辈子的朋友!在你幸福或是得意之时,你不必记得我。然而,在你受伤时,痛苦时,失意时,别忘了你还有我。”
这一刻,卫芊双目虽然仍有湿意,然而心中却异常的平静。
因为在她心里,鲁齐对她而言,从来便是那种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虽然身为妇人,她远不如男人在这时世可以随意行事,但是在她的心灵深处,她对他的心意却如他一般。
卫芊垂下双眸,目光静静地望着鲁齐,重重点头道:“好!你、我就做那种可以不计生死,不顾一切,可以以命相许一辈子的朋友!”
说完,卫芊不再看他,转身大步离去。
对鲁齐,说得再多,终是不敌坦诚相对。
既然他对她的心意如厮,她对他的心意也是如厮,有清风明月为证,再多矫情的话,说了反倒落了俗套。
月光下,卫芊衣袖翩翩,愈行愈远。
鲁齐凝视着她的背影,那抺浅笑,最终凝在了嘴角,久久,久久,化成一声叹息。
韩国营帐内,韩非负手而立,挑起营帐望向星空,喃喃说道:“鲁齐这个人情,我终将还是欠下了。”
“鲁齐为人豁达,凡事但求无愧于心。即便对娘娘深情无悔,也必然不会强她所难。对他,皇上大可不必介意。倒是段王——”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营帐内响起。
营帐的阴影里,有个暗士如同空气一般隐在那里。一袭黑衣,外加黑纱蒙面的他,旁人若不细看,简直很难发现。
“段墨!”
韩非诧异回首望向黑衣人所在的暗处,声音嗖然提高了许多。
黑衣人冲韩非遥遥一揖,轻声禀道:“宴会期间,娘娘离席,曾与段王相会于密林。属下尾随而至,但是却因为附近有段国的暗卫守护,只能远远观望不敢近前。属下虽然无法听到段王与娘娘的对话,却亲眼见到段王对娘娘举止亲密,期间娘娘还因段王的话似有抽泣的迹象。”
黑衣人的语还未落音,韩非一双厉目便嗖然而至。
直直地瞪视着他,半晌,韩非的声音在营帐内冷冷地响起:“你真的,亲眼所见?”
“是!”
随着黑衣人肯定的回答,韩非的双眸重重一闭。
几乎是这个动作一出,他放在双侧的双手也骤然紧握成拳。
黑衣人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知道,他的皇上是极为自律的人。就算他现在气怒之极,少顷之后,他也必然会做到神色如常。
果然,少顷之后,韩非粗重的呼唤转为平缓。
他大步走到榻前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樽酒之后,随着酒樽被他重重地放下,韩非垂头默然了半响,才吐出一口幽长之气,黯然说道:“晚宴席间,因为我连续收了数女,卫妃对我心有不满也当应该。与段王相会,应该是偶遇罢了,无须对此事揣测。卫妃对我一片情深,因而不能容我再收他妇,对此委屈流泪也是情理之中。”
“皇上……”
“去吧!有事当稟,本王自有论断。”
挥手结束两人间的对话,韩非的面上又恢复了初时的沉稳。
黑衣人双眸一垂不再言语,如同空气一般,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营帐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韩非缓缓抬头望向营帐入口,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沉静。
他的薄唇因为抿得太紧,彼此已经成了一线。
在卫芊踏入营帐之前,他低低地,带着几分无奈,带着几分无力地喃喃说道:“卫芊,不要背叛我……”
他的声音,于无力之中,还有着浓浓的惧怕。
便是韩非自己也不明白,潜意识里,对于卫芊背叛他的后果,他心里的惧怕,要远远多过恼怒!
就在韩非心思涌动之间,卫芊已经轻快地步入营帐。
韩非看着她双目明亮地,一步步朝自己走近,他放在身侧的双手,又不自禁地握得死紧。
这个沉稳雍容,看似心机深沉,却又天性纯良的妇人。
这个有旷世之才,却又性烈如火的妇人。
他已经爱她入了骨血,又怎么还容得下她一点点的背叛!
韩非的心一痛。
因为疼痛,他的眸子忍不住一缩。
当卫芊双眸明亮地迎上他,语气难掩兴奋地说道:“鲁王已签下文书,如果明日能说服吴王……”
一语未落,卫芊却被韩非重重地拥入怀中。
诧异中,韩非不确定的声音直逼而来,“你会背叛我吗?若天下人都弃我而去,你会弃我吗?”
卫芊,随即眸中一柔,轻声道:“臣妾曾经说过,夫主独霸天下时,你的身边未必会有我,但是,你身处困境时,臣妾一定不离不弃。”
她下意识地便认为,是眼前的危机,让这个总是跟巨人一样屹立不倒的男人变得惶然了。
除了化成一池春水,抚慰着这个男人的不安,卫芊心中更隐隐有了主意。
那就是,明天她一定要逼得吴王以为,他除了选择支持韩国再无退路了。
想到这里,卫芊心中嗖然一动。
她突兀地一把推开意乱情迷中的韩非,双目灼灼,喘息着急切地说道:“夫主,可否连夜下令兵士在祭天台下的密林中,遍布我韩国王旗。”
“在密林中遍布韩国王旗?”
韩非堪堪才问出口,眸中嗖然光芒大盛。
像他这样心思慎密,又贯用阳谋阴谋的人,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了卫芊的用意。
“来人!”
随着韩非一声暴喝,营帐外有护卫大声应诺而入。
“令人去祭天台下四周的密林之中,在天亮之前遍插我韩国王旗。谨记了,此事不可惊动任何一方诸侯。”
“是!”
“让裴大人速来见朕!”
“是!”
在卫芊双目炯炯的盯视中,韩非长身而起,在营帐内快速地度着步。
卫芊知道,韩非本身便是一个英明睿智的将才,又曾亲率过大军出征。
加之他思维甚是敏捷,对于有些事,常常是一点就透。
他现在这个模样,必定是心中又有良策了。
不过一会,裴大人匆匆赶了过来。
韩非也不与他废话,他低低地,沉沉地轻声令道:“明天你只率四千兵士攻上祭天台,余下一千兵士,隐藏于密林之中,让他们看旗令行事。一旦祭天台上我韩国王旗一挥,便让他们在林中策马狂奔,扬起满天沙尘。”
在裴大人面露喜色之际,韩非狂妄一笑,“让那一千兵士,定要造成内有千千万万兵马之势。可明白了?”
裴大人听后深揖到地,连声说:“皇上的意思,臣懂了。臣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