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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稍一犹豫,韩非已经大步当风,直接闯入寑殿之中了。
“皇上,产房污秽,皇上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入内啊皇上!”
“皇上,请速速退出殿外,待到满了三月,除垢辟邪之后方可入内。”
……
就在韩氏宗亲跟元老大臣苦苦劝说之际,寑殿内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婴儿呱呱而泣的声音。
纷纷嚷嚷的声音嗖然一静,天地间,唯有婴儿的哭泣声响彻云霄……
在众人屏息以待中,韩非怀抱婴儿,缓缓步出殿来。
他环视众人,缓缓将手中的婴儿一举,朗声道:“朕之大子,有鬼神相佑,与日月同辉,赐名辉!”
韩氏宗亲与元老之臣不由得喜极而泣。
直到现在,他们在半空悬了数月的心,终是可以入下来了。
韩非称帝之时,曾于九层土台之上敬告天地鬼神,表明此生此世只愿与妇人生死同行,此生再无他妇。
自那以后,众臣无不心事重重,就怕皇后娘娘不能为皇上涎下后继之人,如今,天子有子可以传承万世基业,众人也终是可以放心了。
“谢苍天相佑,愿我皇洪福齐天,大子与日月同辉!”
声浪滚滚,滔滔而来,夹杂着宗亲跟大臣们难以按捺的喜悦……
在众人的叩拜中,韩非低头望向那个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婴儿,目中一潮,这一刻的感动,无法言喻。
怀抱着大子,韩非缓缓折回卫芊身边,在她微笑着的注视中,他倾身吻上她苍白的嘴唇,呢喃着道:“谢谢你,让我从此以后再无所憾。”
望向韩非怀中的婴儿,卫芊含泪笑着回望,哽咽着道:“大子果然类父,妾甚欢喜。”
韩非反手握着她纤细的手掌,与她十指相缠,心中的幸福如流水一般,细细长长。
这就在时,韩非怀中的婴儿突然咧嘴一笑。
这一笑,让韩非与卫芊俱是一惊。初为父母的他们从不知道,才生下来的稚子居然就会笑了。
俩人面面相觑,随即狂喜而至。
卫芊望向韩非,眸色深深,幽幽说道:“有稚子在怀,妾方才明白何为圆满。”
窗外花开正好,望着怀中的妇人与稚子,韩非的眸目泛湿。
那徘徊于心肺之间的满足浓浓如酒,让他不饮自醉了……
看得出来,这是一丘新坟。
坟上的杂草并不多,墓碑上的朱砂很新,应是才描上去不久。
“逍遥王鲁齐之墓”七个大字鲜艳夺目,然而鲁齐见了,却莫明地心绪烦乱。
他伸出修长的五指,轻轻抚过“挚友卫芊泣立”这几个字时,不由得一顿,手上一滞。
一阵钝痛,自指尖直抵内心深处,深刻而尖锐。
微微闭目,鲁齐轻声问道:“告诉我,这到底是何人之墓?”
司马与毕僳面面相觑。
司马黯然垂头,毕僳努力咧开嘴角,张嘴道:“早前不是已告诉过你么,不过是依依姑娘的故交罢了……”
“毕公!”
在鲁齐的清喝声中,毕僳嗖然收了声。
鲁齐缓缓张目,静静回头向他望来。
少顷,淡然一笑:“毕公圣手,当知虞夫只是失忆,却非痴傻。那次我无意间见到这丘坟墓时,心头便凄凄然,茫茫然,似无着落。那时我便想,这躺在坟墓中的人,应与我有关。”
目光微转,鲁齐又望向司马,再次淡然道:“如果这坟墓的主人真是她的故交,为何这立碑之人却是卫芊?”
就在毕僳与司马以极快的速度相视一眼之时,鲁齐定定地望向两人,认真道:“让我确信这坟墓中人与我有关的,却是依依。那****无意中问起卫芊与墓中之人的关系时,竟惹得她急怒攻心,差点送了性命。那时我便确信,这墓中之人,我、依依,还有卫芊之间,必然关系非同一般。”
“我深知,此事必然对依依干系重大。我亦相信,你们与依依一同隐瞒着我,必然是出于善意。只是,如果你们二人真是我的良友与属人,那么是否更应该还我一个真相?是好是坏,是福是祸均由我自行承担!正因为虞夫前事不计,才想仰仗二位找回自己。今日,我不强逼你们,只是两位若是无法做到与我坦诚相待,虞夫便只好与二位相别于此,自此以后,你们二人将与我不再相干!”
一向温和的鲁齐,这一刻,面上竟是分外执拗。
“郎主……”
司马嗖一张口,又迟疑地望向毕僳。
对鲁齐,毕僳又何偿不了解。
他深知鲁齐心思极及慎密,如他所说,他只是失忆,并不愚笨。凡事只要让他起了疑,又适逢他有兴趣想要知道的,他便必然有办法可以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毕僳更清楚,他之所以借故让他们前来墓前,想必也是不愿此事惊动依依。
只是,今日若是自己与司马无法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日后会如何发展,那就难以意料了。
凭毕僳对鲁齐的了解,他若生疑,在山上又无法寻到答案,他势必会下山寻找答案而去。
深思良久,毕僳仰天长叹:“罢了罢了,鲁齐是豁达之人,想必就算告知你事情的原委,你亦会取舍得当。”
鲁齐是如何聪慧之人,闻言眸子一缩,直直望向毕僳。
直过了少顷,他才轻轻地,低低地问道:“毕公之意,我便应该是躺在墓中之人?”
事已到此,毕僳也不隐瞒,当即将所有原委俱向他娓娓道来。
鲁齐一直默默地听着,不置一词。
他眉眼安静地听着,一动不动,眸子中意味难懂。
昆山之巅上风起甚急,不时卷起他的衣袍。如果不是毕僳与司马离他太近,根本没有人可以看出,他的身躯在风中隐隐颤栗。
渐渐地,随着相知越多,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的嘴唇也抿得越来越紧。
最善掩饰自己的鲁齐,这一刻,竟然无法掩饰眸中的痛苦之色。
毕僳不忍了。
可是他方一停,鲁齐却轻缓而不容置疑地请求道:“说下去!”
毕僳无奈,只好继续。
司马发现,鲁齐放在身侧,拢在袖袍里的双手握得死紧,手背上青经暴起。
待到毕僳将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他依然一动不动,宛如成了昆山之巅的一道化石。
“郎主。”
看着这样的鲁齐,司马终于哭出声来。
久久久久,就在毕僳也不无担心时,他终于说话了。
他说:“依依的心疾,可还有药可医?”
司马没有想到,他张嘴的第一句话,问的竟是依依。
倒是与他相知甚深的毕僳,深知鲁齐这人,生平宁愿别人负他,也不喜欢有负于人。
可依依却偏生是因他才落下心疾,不管他愿不愿意,今生今世对依依,他是亏欠到底了。
所以,如果依依有个三长两短,这种愧疚感,必然会让陪伴鲁齐终生,让他再无宁日。
想起那日施行的推宫换血之事,毕僳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卫芊身中奇毒太深,鲁齐为了救她,几乎将周身的血液都耗尽了。
由于鲁齐心思缜密,早就预料到术中若有风险,依依会舍卫芊而救他,是以早做了安排。
所以在依依意图放弃卫芊时,受命与鲁齐的毕僳与司马在不得已之下,只能选择保住卫芊,以至于让鲁齐差点因血竭而丢了性命。
当年鬼医传授给依依的推宫换血之术,只局限于一对一的施术。
当依依看到鲁齐当时的处境太过危急时,急得几欲发狂,最终倒让她急中生智,让毕僳在她的指导下,三人同时施行推宫换血之术,冒生命之险,将她的血液过给鲁齐,才得以将他从生死边沿拉了回来。
而依依本人却因为失血过多,而至心跳停止。
虽然后经毕僳施术得当救回一命,自此以后,却落下心疾,再无完好之时。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依依在最要紧的关头,冒险将她的血液过给鲁齐,如今躺在坟墓中的,必然是真的他了。
毕僳悠然长叹:“当日依依为了救你,不顾我的劝阻,一直暗中推血给你,后因失血过多引起心率衰竭差点丢了性命,如今能侥幸捡回一条命来,已是不易,想要痊愈,此生只怕不能了。”
鲁齐眸中痛苦之色大盛。
半晌,他方沉沉问道:“如此说来,她还能活多长时日。”
“依依的心疾虽然难医,然则只要不大喜大悲或是心事沉郁,好好将养着,倒也不是短命之人。”
瞥了鲁齐一眼,毕僳安慰他道:“你放心罢,依依本来便是鬼医后人,别看她年纪尚小,依毕某看来,她的医术只会在鬼医之上,放眼天下,可以对三人同时施行推宫换血之人,除她已其二。只要她自己生念不断,阎王想要她的命,却也不易。”
果然,听了毕僳的话,鲁齐面上神色终是稍稍放松了小许。
毕僳一笑,上前拍着鲁齐的肩道:“至于隐瞒你这一事,倒与依依无关。却是老夫的主意,齐若要怪,便怪老夫罢!”
鲁齐惊诧回头,望向毕僳,目中尽是不解。
毕僳苦笑:“毕某自问与齐相知,视为生死之友。齐对卫芊姑娘之痴情,亘古难有。然则你们生不遇时,是以注定齐的一番深情无从寄托。毕某实不忍齐在为卫芊姑娘连命都搭上之后,仍要独自忍受求而不得之苦,故而自作主张,施针封了齐的穴道,以至达到让齐前事不记之目的。如今毕某悉数告知于你,齐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毕某绝无怨言。”
鲁齐先是惊讶莫明,最终,却只是浅浅一笑。
“郎主,属下亦有隐瞒之过。属下,属下与先生一般,实不愿郎主再受求而不得之苦啊郎主……”
司马抑制不住,率然咧嘴哭了起来。
他呜呜咽咽地说道:“属下深知郎主对女郎情深,世间无人能比。可是,可是女郎已有夫主……而,而且她与她那夫主,亦是可以拿命成全对方之人,郎主便是为了女郎豁出命去,最终也只能换来一声抱歉,跟女郎的几滴眼泪罢了。如此郎主便是留在女郎心中,在属下看来也委实没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