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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黄昏,秋漪一个人便在房中写了会字,又做了一点针线。墨染还是没有回来。秋漪知道:彼时墨染的事儿也多。黄昏日暮,这空中却又下了一点的细雨。这雨点一滴一滴地打在窗户上,听着却是别有一番滋味。玳儿进来了,手里端了盘点心,放在桌子上,对着低头做针线的秋漪道:“大少奶奶,且歇一会子吧。”秋漪听了,就道:“从小儿,我也做惯了。这一日,我这脖子反而觉得酸呢。”
玳儿听了,想了一想,就对秋漪道:“大少奶奶,您不去那丽春堂里瞧一瞧么?”秋漪就道:“等大少爷回来,我和大少爷一道过去。”那玳儿听了也就笑道:“大少奶奶,大少爷这样做,真正叫我和瑁儿的心里称意。看来,大少爷的心里,是半点没有春二奶奶呢!”
“春二奶奶?”秋漪听了这个称呼,心里未免诧异,因问:“你去见过她了?这是她嘱咐你叫的?”玳儿听了,就直摇头。“大少奶奶,也不是。只因刚才我出去了,见了红姨娘和赵管家。洪姨娘说了,从今以后,且就叫春琴改口叫春二奶奶!”
那玳儿不待秋漪问,便又道:“我听人说,本来是叫春琴姑娘为春少奶奶的!但赵管家听了,只是摇头说不好,说不如改叫春二奶奶!”
秋漪听了,也就笑了一笑,她心里明白老管家的意思。自她进柳府以来,老管家总是站在了她的一边儿。与此,秋漪的心里是感激的。因此,她就道:“这样也使得。不过,纵叫了别个什么的,也没什么打紧,不过就是个称呼而已。”
玳儿听了,却是大为摇头,因对秋漪道:“大少奶奶,可不是这个意思呢!这春少奶奶到底和春二奶奶不一样!这一个‘二’可就凸显出她的真正地位来了!真正这‘二’字上头还有个‘大’字呢!到底在这府里,真正的主子是您!”
秋漪听了这话,也就顺势喝了一口茶,淡淡对玳儿笑道:“你这丫头,与这上头倒是研究得通透!我问你,你在这里伺候,瑁儿呢?”
玳儿听了,就对秋漪道:“大少奶奶,瑁儿被丽春堂的随喜叫过去了!”
秋漪听了这话,就顿了一顿,方道:“既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去?不过,随喜叫她又有什么事?”
玳儿听了,也就叹:“从前,随喜姐姐在这屋里时,也是拿大。只是她和瑁儿的关系,却是要比我好。有什么好吃的,随喜若想到了瑁儿,也会单独给她留一份的。这些,我已经习惯了。这会子,随喜得了几块好吃的糕点,就将瑁儿叫了过去了。”
秋漪就道:“这是随喜会做人。如今,她是丽春堂的人了。你见了她,也只要客客气气地就行了。”
玳儿听了,也就点了点头儿,说道:“大少奶奶,我知道呢!我和瑁儿受过她的调教,因此见了她,也会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姐姐!但除此,也就没有什么了!她被差到那香烛铺时,我和瑁儿见了她,心里一点儿也不取笑,更不像别人落井下石的。相反,我和瑁儿还去送了点吃的给她。”
秋漪就道:“就是这样不卑不亢地好。”秋漪想独处一会,因就对玳儿道:“好了,这天落了雨了。窗户是关着的,屋子里也气闷。不如你还是出去吧,在那廊子下四处走一走。若见了瑁儿回来了,你们两个就去吃晚饭,横竖不用管我。我且要等大少爷回来呢。”
玳儿听了这话,也就出了屋子,去逗那廊子下的鹦鹉。那鹦鹉是新进青城买来送给墨染的。不过那鹦鹉自挂了那廊下后,却是待秋漪亲切。无事之时,那鹦鹉见了秋漪,就会尖着嗓子道:“大少奶奶好,给大少奶奶请安!”
逗得秋漪只想笑。玳儿便将一点瓜子送进那鹦鹉的口中,看着它身上红红绿绿的羽毛。
话说春琴回了房,见外面竟下了小雨,心里就气闷,因就自言自语地道:“今儿个是我的大喜日子,可却是天空不作美!”心里因想着,都这个时候了,姐夫还没有回府,心里想着就更是难受。若到了天黑之时,姐夫仍旧不进丽春堂的话,那到了明日,她真的就要成柳府的笑话儿了!一想到此,春琴的心,更是七上八下起来。她在屋子里转着圈儿,看着落雪轩的方向。便对随喜道:“给我拿一把伞来,我要出去。”
随喜刚在自己屋子里招待完了瑁儿,和瑁儿说了许多的话,听了春琴叫唤,也就出了来。随喜来此便问:“二奶奶,你要伞,是要出去做什么?”
春琴就道:“我要去落雪轩,去看我姐姐。”
随喜听了,就道:“二奶奶,可今儿个是您的大喜日子,您是新娘子,只能在这丽春堂里走动。若是出去了,可是不吉利呢?”
春琴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烦躁。因对随喜道:“我不管,不管这些了!到底我要去一趟!”随喜听了,也就沉着脸儿取了一把青油的伞。“随喜,你替我打伞,跟着我过去!”
随喜听了,面上就定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二奶奶,我不能跟您过去!您忘了?从前儿我是被大少爷从落雪轩里赶出来的!依着柳府的家规,我虽还在柳府伺候,但落雪轩里从此就进不得了!”春琴听了,想了一想,也就道:“柳府真有这个规矩?真正我竟不知道?”
随喜听了,就惨然道:“却是有这个规矩。二奶奶不如叫涵儿陪你过去吧!”一时,涵儿也就来了。涵儿便打着伞,主仆二人出了丽春堂,朝着那长廊子走,朝落雪轩的后角门儿去了。随喜看着主仆二人的身影,脸色更阴沉了。春琴和涵儿到了落雪轩后角门时,只见那照夜的灯笼已经高高挂起了。落雪轩里一片安静。二人越过一个小园子,上了台阶。台阶上立着的玳儿也就看见了。她细细瞧了一瞧,见是春二奶奶来了,心里只还不信。今儿,虽大少爷轻慢,但好歹是她的大喜日子呀?这会子,天又落了雨,她来这里做什么?
但春琴到底是丽春堂的奶奶了,玳儿是个丫头,到底不能不来问候。玳儿因就问:“二奶奶,您来落雪轩有什么事儿么?”
春琴就道:“怎么?我来这里,一定要有事儿么?你只管与我传话就是。”玳儿听了,想了一想,也就进去回了。秋漪在里头听了,心里并不意外。依春琴的性子,这么晚了,墨染依旧还不过去,她见了自然坐不住,必然要过来问她一问的。秋漪便对玳儿道:“她既来了,你请她进来就是。”
一时,春琴进了去,玳儿便领了涵儿去厢房吃茶用点心。春琴掀了帘子,进了里边,一屁股就坐下了,口里不耐烦地问:“你说,墨染这么晚也不回来,不去我的屋子,是不是你在其中挑唆了什么?”
秋漪听了这话,就不紧不慢地道:“墨染是一府之主,我能挑唆他什么?”
春琴听了,就气呼呼地道:“你不挑唆,为何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去丽春堂?到底,这门亲事也是他点了头儿了!若是他不点头,想干娘也没那样大的胆子!”
秋漪听了,心里更是叹了。“春琴,你以为为了你,我会挑唆什么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春琴听了这话,心里更是气恼了。椅子也坐不住了,一下就站了起来,将手伸着,对着秋漪道:“不是你挑唆的,还能是什么?我知道,墨染只是听你的话!那一日在议事厅,你见墨染同意娶我,心里有气,只是当着他的面,你刻意讨好,面上是一点儿也不发作。如此,墨染更是以为你贤良淑德了。哼哼!白秋漪,你心里舞的什么鬼,你自己心里清楚!”
秋漪听了,便道:“春琴,如今,你已经顺利进了柳府,成了墨染的二房奶奶,你心里难道还有什么不满么?”
“不满!我当然不满!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可这个时候了,新郎官一直还没过去,这像话儿么?”
秋漪就道:“你问我,我也没办法,更不知如何答复你。真正,我也不是你姐夫。”秋漪说完,便不作声儿了。春,琴更是跋扈道:“白秋漪!你不要激我!今儿,墨染要是不进我的房,我就每天过来将你这落雪轩弄个天翻地覆的!”
秋漪见她愈发说得不像话了,便告诫道:“春琴,你现在到底不是柳府的亲戚了,说话行事可要注意分寸!”
“分寸?我为什么要注意分寸?我是主子,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春琴更是将腰叉起来,做母夜叉状。
二人正说着,就听外头一个小厮往里头回道:“大少奶奶,大少爷回来了!”秋漪听了,便看了一眼春琴,口里说道:“好了,这会子墨染也回来了,你想说什么,只管同他说去就是!”
岂知,春琴见秋漪这样一说,态度却又立刻软了,因上前抓住她的袖子,像变脸似的,即刻换了一副哀求的神色,低声说道:“姐姐,我的好姐姐,方才我不过是生气!但并非真心有意和你作对!姐夫回来了,你好歹看在死去的爹爹的面子上,好歹与我说一些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