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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走着的同贵,听了后人有人换她,心里还一怔。但听了,又觉得这名儿熟悉,莫非是——随喜么?同贵也就回了头瞧,不想身后立着的人果然就是同贵。虽心里对随喜有嫌隙,但到底好久她没有见到随喜了,这一下见了,心里还是觉得亲切。同贵便不想这么早回去了,因就对着手上提了一串猪腰子的郑屠夫道:“这是我从前在柳家处得好的一个小姐妹。许久未见她了,这会子见了,我只想和她好好说一会子话。你莫如就先回去。”
那郑屠夫听了这话,果然就在一旁点头哈腰地道:“娘子,那我就走了。”同贵就道:“若我还不回来,你便在悦来茶楼留找我。”郑屠夫听了,还在一旁毕恭毕敬地道:“娘子,我先回去将这副猪肠子串了汤,煮给你吃。你若不回,我果然就带了轿子来等你。”言语之中,又恭敬又服帖。只叫一旁的随喜见了,更是惊诧。她看着这郑屠夫,身材肥大,脸上带着几丝横肉,果然面相凶煞。这样一个在街上杀猪的好手,如何就被同贵收服得服服帖帖的?随喜的心里,愈发不懂了。借机,她也想好好问一问同贵。
同贵听了郑屠夫这话,眼儿根本瞧都不瞧,就对他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和我啰哩啰嗦的了。你既知道我爱吃猪腰子,赶紧就回去与我煮。记住,只是那油要少放一些。这猪腰子本就有油,你还要在锅里放油,这是要将我烧死吗?”那郑屠夫听了,赶紧就道:“娘子。我只担心你的肚里没有油水,连带着咱们的孩子也跟着挨饿。”同贵听了这话,更是斥责起他来了。因道:“又来了?如今我是将这孩子生下了不成?横竖他还在我肚子里呢?哪里就挨饿了,你不会说话,只管装哑巴就是!”
随喜见她当街训斥郑屠夫,心里更是诧异。一时,那屠夫唯唯诺诺地走了,同贵这才堆了笑,上前对随喜道:“随喜,让你见笑了,实在是我每日里不骂他几句,这心里头就不好受!来,我带你去茶楼喝茶,这家茶楼里的茶好,点心好,我每日都来的!”同贵心情好,不由分说,就拉了随喜的手,将她带了进茶楼里去。
那跑堂的认识同贵,见她又进来了,就上前笑问:“郑家奶奶,今儿你还是点蒸饺儿还是****的包子?”同贵听了,就带着随喜在一处包厢里坐了下来,一面对那跑堂儿的道:“今儿个,你给我上几碗嫩嫩的小馄饨,再加几根油条,并两碗豆浆!记住,豆浆不能放糖!”同贵便对随喜道:“怎地,你的这些喜好儿,我心里头还记着呢!”说着,又对随喜一笑。
随喜见了她这么个情形,心里再也忍不住了,就问:“同贵,你现在过得很好么?”同贵就笑:“随喜,你是瞎子么?既有两只眼睛,难道看不出来么?”说着,又对随喜一笑。看着同贵微耸的肚子,随喜的心里更是受不住了,便问:“同贵,我怎么听说,你嫁了这郑屠夫,竟是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么?可今儿我见了你,分明也不是这样一回事呀?”
同贵听了,也就和随喜呵呵呵的一笑,言语之中,甚是满足。这时,跑堂的将豆浆馄饨油条都端了送过来了。同贵就拿勺子吃了一个馄饨,对随喜道:“你也吃吧。我也不知你这会子究竟有没有吃早饭。对了,你忙忙儿地到街上做什么?”同贵虽嫁了出去了,但心里头还是关心柳府。
随喜听了,就故意道:“我么?自然和从前更不一样了。如今我在春二奶奶跟前伺候,论起来,我在这柳府的资格是最老的。我想怎样,便可就怎样,任天王老子也不能管我。”随喜不想在同贵跟前露出自己过得并不好。同贵听了,也就顿了顿,方放下手里拿着的勺子,问随喜:“你说的春二奶奶,是不是就是大少奶奶的亲妹子?”
随喜就道:“是呀。”
同贵就问:“怎么会这样?纵然大少爷要纳妾要娶二房,谁人不可选呢?怎会巴巴儿地看上了白家二小姐?”在同贵的心里,只觉得大少奶奶要比春琴更俊一些更雅致一些的。随喜就笑:“大少爷怎么就不能看上她了?常言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同贵日子过得舒心,听了随喜这话,也就笑:“随喜,我可也是知道你的心思的。你的心里,一直惦记着大少爷呢。我本来以为,我这出了柳府了,你能顺顺当当地当大少爷的跟前人儿的!哪里知道,这原来是铜钱撒在水里,竟是没一个水声儿!”随喜听了同贵这话,脸上就有些受不住。因就强辩道:“也不是这样,只是我争荣夸耀的心也淡了。如今我只想惬意地过些太平日子!真正,做姨娘有什么好得了!在主子的眼里,也还不过是奴才——”
同贵停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因对着随喜道:“到底也要引人而论。你看那柳府的洪姨娘,在下人们看来,哪里将她当奴才看?分明,这样的想法也是一点儿没有的!”
随喜听了,就道:“洪姨娘么——自然是另当别论了!”随喜看着面前的同贵能吃能喝,富富态态的,心里羡慕,因问:“同贵,我问你的话,你可是还没回答我呢?”
同贵听了,方才长久地叹一口气儿道:“我么,说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苦尽甘来,好日子终于到了!”
“到底是个什么缘故?”随喜只想知道这其中的变故。同贵也就边吃边告诉她:“随喜,不怕你笑话,那一天,洪姨娘告诉我,要将我打发出去嫁人,我的心,只是沉到那谷底的。在我看来,那外面再好,也不及呆在柳府。但姨娘发话了,我哥嫂也点了头儿了,可叫我怎么说呢?到底,老太太又不在了。”
原来,同贵心如死灰地嫁了那郑屠夫,却是受了不少的苦。郑屠夫在同贵前头,逼死了几个老婆。这几个老婆之所以被郑屠夫打骂,原因就是她们皆未生养个一男半女。郑屠户年过三十,身边尚无一个孩子,每每从集市上收了摊子拿了刀,回到家,心里未免气闷。时日久了,那和他一起摆摊的小贩们,见了他,时常也过来取笑。有说他杀猪杀多了,让送子娘娘知道了,送子娘娘生气,就是不给他个孩子。也有的说,这郑屠夫杀猪,从来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总是让猪叫嚷痛苦了半日,才将它们吊了在木桩上,放了血,慢慢将它们疼死的。这郑屠夫没孩子,正是报应。郑屠夫不是傻子,每日里听了这些风言风语,心里头不好受了,回家吃了饭喝了酒后,到了床上逮起老婆就是一顿痛打。
郑屠户越想心里越憋屈,白天他杀猪,晚上他也在床上忙得不停活。他身体强壮,拉了婆娘,在床上能做一整晚上的,怎么要个孩子竟是这样难呢?郑屠户越想越气,想起这些,打起老婆手就更重了。
同贵嫁了这郑屠户,从前他几个老婆受的苦,同贵可是半点子没落下。她本以为,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要被这郑屠户打死了。那一日,在遭受了郑屠户一顿痛打后,同贵真的不想活了。郑屠户喝了酒,晕晕乎乎地就出去赌钱了,同贵从床头吃力地爬了起来,光着身子就在抽屉里找一块金子。不想金子没找着,这一来二去的,她只想呕吐。想着自己到底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同贵便忍了疼,穿上衣服去街上找大夫瞧。大夫给她搭了脉,告诉她是有喜了。同贵听了,心里头是半点儿不高兴。她知道郑屠户老打自己的原因,但现在终于有喜了,同贵想这自己受过的苦,只想嚎啕大哭。
那郑屠户也知道了,喜得一把抱住同贵,一改从前的横样儿。那几日,柳府的管家也听说了同贵的事儿,到底又带了小厮过来,在郑屠户的肉摊上,好生告诫了他。老管家当着众人的面儿,对郑屠户不客气道:“郑官人,究竟同贵这丫头,也是在柳府里呆过的,也是伺候过老太太的得脸丫头。你不要以为她嫁了出去了,从此不算柳府的人了,那你就错了。如今,我们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也都知道了,说若再听同贵有什么不妥,横竖要拉了你去衙门的!但只看在同贵的面儿上,因此知道了一直忍着。但你到底还是要知道好歹,若再让我听着了,这柳府的家丁可是只管对你朝死里打的!”老管家执意要为同贵出气儿。
这郑屠户不想真的被吓着了,因就对老管家陪笑儿道:“我不过一个杀猪的莽汉,哪里就是什么官人呢?真正您老见笑了!从今往后,我只管听您的!这样小的一件事,也惊动了府上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真正也是我的罪过了!
老管家听了这话,也就对郑屠户道:“好,你的话,今儿个我可记着了。这要还是有以后,你果然就不得好了。”老管家教训了一顿,方带了小厮们,依旧回柳府去。这郑屠户果然就被吓着了,惊惶回了家去,见了同贵,果然就不敢行凶了。同贵借着肚里的孩子,又加后头有老管家的帮助,这郑屠户从此果然就洗心革面地改了过来。同贵见了他这般,起先心里还不敢相信,但又故意在家试威风地耍了半日,无论自己怎样使横,郑屠一改以往的神色,总还是一样地小心翼翼,口里丝毫不敢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