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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老夫人的房间里点了安神香,望闻问切,方神医翻了傅老夫人的眼皮,也没有惊醒傅老夫人,至于“问”,徐嬷嬷对傅老夫人的身子状况比傅老夫人自个儿还清楚,问徐嬷嬷就可以了。
诊完脉,方神医的脸色很是凝重,连带傅卿云和老侯爷都郑重起来。
来到外间,老侯爷低声问:“神医,内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其实,大夫们一直没诊出来是什么病,傅老夫人刚开始因为那个噩梦患病,大夫说是心绪不宁伴随发烧等病,若是情绪好了,不受刺激,养养就好了。但是这段时间,傅老夫人的病反反复复的,大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比脉案却能发现傅老夫人的肾脏等器官在慢慢衰竭,已有暮年之态。
大家就认为,傅老夫人是年老了。人年纪大了,总会得些连大夫也无法诊治的病症,毕竟大夫可以治病,却不能治年纪。
这就是常说的,人跑不过时间。
方神医怪异的目光扫过老侯爷和傅卿云,皱着眉头说道:“老侯爷,老朽不知道别的大夫是怎么诊断的,老朽认为,傅老夫人中毒了。”
“中毒了!?”
老侯爷和傅卿云面面相觑,不由得都露出震惊的神色。
方神医肯定地点点头:“是中毒了,但是一直以来,她没有吃过任何解药。是没人诊出老夫人中毒了么?”
老侯爷凝重地点点头:“是的,那些大夫们都说老夫人的肾脏在衰竭。神医,内子中了什么毒?”
方神医匪夷所思地说道:“难怪,这种毒很不常见,老朽也是在偶然的机会才见识过。老夫人中了一种叫做蒲霜草的植物的毒,这种草分雄草和雌草,异性而食不会中毒,同性而食就会导致五脏六腑慢慢衰竭,病人常常忧郁烦闷,综合看来,就仿佛因忧郁而自然死亡一样。因为毒发缓慢,多则一两年,少则三两月才会死亡,很难让人察觉到脉相的不同。这种草在前朝开朝的时候还不算稀罕,后来渐渐就没有了,逐渐成为传说。老朽很奇怪,这种毒居然重现江湖。”
他捋着胡子若有所思,没有注意到定南侯和傅卿云变幻不停的神色,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若是能让老朽看看原草长什么样子就好了。”
说完,他精光的老眼期盼地看着老侯爷。
老侯爷吸着冷气说:“难怪我从未听说过这种毒草。神医,你知道这种毒草长在什么地方么?可有解药?”
方神医被人忽略问题也没有生气,而是说道:“蒲霜草,顾名思义,它长的有些像蒲公英的花,不过它不像蒲公英那样,风一吹,种子就飞了。霜字的含义则是,它长在有雪无雪的地方,也就是雪山上雪与裸、露的山体相交接的地方,它的生长需要寒气,因此,非是终年不化的雪山而不可长。”
顿了顿,他才回答老侯爷和傅卿云急于听到的答案:“天下的毒都是有解药的,蒲霜草也不例外,你们该庆幸,它是慢性毒性的草,老朽又正好见过这种毒。”
老侯爷和傅卿云都松了口气,老侯爷道:“那就请神医开药罢,内子忍受病痛日久,唉!”
老侯爷眼里蓦地浮起莫大的悲伤,傅卿云观他神色,脑子中的那个想法渐渐成形。
刘姨娘当年是忧郁而亡,是傅老夫人下的药,同样的,依照上次韩嬷嬷模糊的描述,大林氏在死前也常常忧郁烦闷,所以大家都认为大林氏是因为犯妒而死。
大林氏是小林氏下毒害死的,那么刘姨娘的死是否也跟小林氏有关呢?
方神医开完药叮嘱几句注意事项便回了暖阁里,依旧由海棠“伺候茶水”。
老侯爷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卿丫头,你让丫鬟去煎药,我去看看你祖母。”
傅卿云点头,不经意抬头时发现老侯爷眼角含着泪光,她赶忙垂下头,快步出了傅老夫人所在的厢房。
老侯爷的爱妾死于蒲霜草,如今他的爱妻也差点死在这种毒草上,他的悲伤和悲痛只有傅老夫人的健康才能慰藉一二。
傅卿云扇着蒲扇,火炉子里飘出缭绕的烟雾,她拭去眼角的泪痕,不知道该怎么述说心中的悲痛,她的母亲死于最亲近的人之手,甚至在死去时丝毫不知情,还真以为是自个儿无法原谅庶妹和丈夫的背叛而亡,恐怕她在死前都在自责自个儿的小心眼。
韩嬷嬷夺过傅卿云手中的扇子,半搂着傅卿云僵硬的身子,眼角红红地说:“姑娘想哭就哭罢。”
傅卿云将脑袋埋在韩嬷嬷怀里无声地哭泣,她的肩膀轻轻颤抖,半晌才说出一句哽咽的话:“嬷嬷,我该怎么告诉凌云这个真相?父亲会相信么?”
韩嬷嬷有节奏地拍着傅卿云的背,手中扇子不停地扇着药炉子,寻思片刻说道:“昨儿个侯爷瞧见二姑娘如此糟蹋大夫人的遗物,脸上的神色很是气愤,后来小林氏哀求他,也不见他回心转意,连眼泪都不管用了,可见,咱们侯爷对大夫人未必是无情啊!依老奴的看法,侯爷很可能对大夫人用情至深,也许,咱们揭露真相,侯爷真的能狠下心惩罚小林氏。”
傅卿云似笑非笑地说道:“惩罚?怎么算是惩罚呢?小林氏还能给我母亲赔命不成?”
韩嬷嬷眉间洋溢着狠色:“姑娘别担心,只要证据确凿,抓到小林氏害老夫人的把柄,顺理成章地牵扯出大夫人的死,林老夫人必定会出手,小林氏是林老夫人的庶女,她想要小林氏的命,又有证据,小林氏想不死都不成!”
傅卿云吸了吸气,拳头捏紧,嘴角抿得死死的:“是,嬷嬷说的对,我不仅有我,有老夫人,还有外祖母,父亲狠不下心也得狠下心。”
老侯爷以为傅卿云不知道当初大林氏死时也是这些病症,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想延长孙女的痛苦,因此见到傅卿云时神色如常。
傅老夫人发现换了药,颦起苍眉问:“换方子了?”
傅卿云笑眯眯地说道:“还是上次那个大夫开的药方,他说老夫人若是病情有起色,就换这个药方喝。”
这一次,老侯爷全程陪着傅老夫人喝药,傅老夫人觉得奇怪,却又觉得温暖,也就没有多嘴地过问。
歇晌起来,傅老夫人在杜鹃的搀扶下和老侯爷在庄子里四处转了转,着重去看了下长在冰天雪地里的青菜,傅老夫人就笑道:“青菜虽然普通,可是冬天里就这一抹绿色,妾身瞧着比那些腊梅之流更有风骨呢。”
老侯爷是个粗人,以前最不耐听傅老夫人说这些风花雪月的事,今儿个却顺着她的话细细想了想,却觉得傅老夫人随口而出的这句感概是真的有些道理的,转而又觉得可笑,出身清贵的傅老夫人应该大力赞赏高洁的梅花才是,如今居然欣赏起这土里土气的青菜了。
“老夫人喜欢,索性我们就在庄子上多住些日子。”
傅老夫人笑眯了眼,转念犹豫道:“那府里……”
老侯爷勾起唇笑道:“老夫人,咱们老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府里的事自有老大他们去折腾,我们管不了的就不要再管了,是好是歹,是他们的造化。”
傅老夫人豁然开朗,突然就觉得她以前要将事事、人人掌管在手里有些可笑,她浅笑道:“妾身就听老侯爷的。”
老侯爷让杜鹃退开,他亲手扶着傅老夫人朝前走去,细细地跟她说着种地是如何种的。傅老夫人受宠若惊,她以前是不耐听这些农事的,偏偏老侯爷说的很有趣,渐渐地也听住了。
傅卿云站在庄子后门口,看着雪地里两位老人家蹒跚向前,相扶相持,心窝里滚动着暖流,她实在不知道,当事实真相揭露的那一刻,这份温馨是否真的能保得住。老侯爷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知道蒲霜草的存在,而且牵扯到他最爱和最尊重的两个女人,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追查到底。若是他知道当年他的妻子企图毒害他的小妾,他又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傅老夫人呢?
这事难就难在,刘姨娘不是普通的小妾,不是正室想卖就卖,想杀就杀的那类人。
傅卿云叹气,妻妾之间永远不能相容,天下的男人想坐拥齐人之福,只看得到他们愿意看到的表面和平,真是天真到愚蠢!
傅卿云和祖父祖母在庄子上躲清闲,侯府里的人就没这份慵懒。
小林氏打的好算盘,想再次借刘姨娘威胁傅老夫人给她便利,至少能让她见到定南侯,可惜寿安堂的人说傅老夫人和老侯爷带着傅卿云出府了,气得小林氏用剪刀绞烂了一张傅卿云曾绣给她的帕子。
小林氏不甘心,她人不能出门,问候得照旧送到定南侯面前,就让海桐带上她亲手做的靴子去见定南侯。
定南侯正在重新审问府中下人这两年来侯府发生的所有事,包括傅冉云落水、太子大婚之宴、赏菊宫宴、小林氏和皇贵妃以及恪亲王妃的交情等,前后对比、琢磨,越往深里看,越觉得小林氏可怕和可恶,越觉得傅冉云愚蠢得无可救药。曾经他矢口否认的那些人的供词现在全部变成真相,这令定南侯大发雷霆,他生气自个儿是混蛋,没有看清小林氏的真面目,白白让自个儿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儿受委屈。
所以,海桐来了之后,定南侯直接拒绝见面,他甚至让红桑传话给永和院傅老夫人派去的婆子说,不许永和院的人出入。
小林氏听闻后,痛哭失声,一把推倒海桐,哭喊道:“是不是你话没说清楚?”
海桐连连否认,不敢躲避小林氏的打骂。
等她搓着手臂出来后,看见安祖惊惧的眼神,不由得心生悲凉,又有些后悔,她将安祖送到小林氏身边,是否害了安祖呢?
安祖却没有别的异色,只一心一意照顾海桐,千求万求求到梅婆子面前,好容易要了一管膏药来。海桐更加觉得安祖亲近。
当晚,海桐着凉,咳嗽不止,安祖愁眉苦脸,喂她喝了姜汤,装作不知内情地说道:“海桐姐姐,你这副样子没法子去守夜了,不如今晚我替姐姐上夜罢?”
海桐蹙眉,她喉咙里一直痒,止不住咳嗽,这副样子去了小林氏面前肯定又是免不了一顿打骂的,但是让安祖去守夜?她想起永和院以前莫名死掉的丫鬟,浑身汗毛倒竖,忙说:“不行!守夜的人夫人有规定,你坏了规矩,夫人肯定会生气的。这事,你别管了,我自有法子。”
安祖暗地里着急,面上却半信半疑:“哦。”她在心里斟酌,若是将海桐生病的事悄悄透露给小林氏,不知是利大,还是弊大?
当晚,海桐果真去守夜,而且她也没有咳嗽。
安祖暗叹这个大丫鬟的倔强,可正因海桐的倔强,她才有空子可钻。海桐不咳嗽,是因为她在去正房前喝了三碗安神茶,睡得人事不省,当然不会因为喉咙痒就咳嗽。
安祖将全身裹在厚棉袄里,摸到门口梅婆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