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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婆进来时看见的便是安国公依依不舍的画面,她利落地剪了脐带,倒提婴儿双脚,啪啪两巴掌拍在婴儿屁股上,婴儿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安国公府。
产婆的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奴婢就没见过生产这么顺利的贵夫人,国公夫人果然是有福气的人哪!恭喜国公夫人,是个小公子。”
傅卿云嘴上说“劳烦嬷嬷”,实则是在心疼儿子,在她看来,产婆简直就是在虐待她儿子,那两巴掌打得可真响啊!
产婆给婴儿洗了澡,卷在襁褓里便乐滋滋地抱出去给安国公看,顺便讨赏。
安国公抱着没骨头似的婴儿浑身僵硬,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看着产婆问道:“夫人可好?”
产婆笑盈盈地说道:“夫人精神好着呢,待会子叫人送些吃的进去补补元气便可。”
安国公大喜,扬声说道:“好!剪秋,取一百两白银给嬷嬷封红。”
产婆双目圆瞪,赶忙跪下给安国公磕头,嘴里好话不断,说小公子将来必定冰雪聪明、英明神武云云。
安国公更开心了,让剪秋传话给上官总管,要给全府上下打赏,抱着儿子不撒手,不顾韩嬷嬷阻拦硬是闯进产房,把孩子放在无奈的傅卿云面前,激动地说道:“卿云,谢谢你,你辛苦了。咱们儿子多壮实啊,你瞧瞧他天庭饱满,骨骼奇秀,将来必是练武的好料子。”
他拂开傅卿云脸上的汗湿的头发,啄吻着她的额头、眉毛和鼻子,嘴唇有些些微的颤抖。
傅卿云心中像是有羽毛刮过,她淡淡而笑,轻柔地说道:“咱们的孩子真乖巧,没让我吃苦。”
安国公立马接口说道:“本想着他让你孕吐那么辛苦,又常常折腾得你半夜睡不好,生下来我定是要揍他给你出气的,既然这样说,我以后少揍他就是了。”
傅卿云嘴角一抽,安国公知道他现在在说傻话么?
收拾床榻的韩嬷嬷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
沉寂许久的安国公府一片欢腾,到处一派喜气洋洋,奴仆们逢人便说安国公夫人傅卿云是个福星,怀孕早,生产顺利,还一举得男,看傅卿云这般顺产的势头,将来安国公府有的热闹。子嗣兴旺是皇室到高门望族乃至平民百姓家共同的心愿。
淳于沛躺在炕上询问丫鬟:“外面怎会这般吵闹?”
刚巧一个丫鬟进来报喜,迎面便笑嘻嘻地说道:“恭喜二少爷,咱们府上添丁了,国公夫人生了个小公子!景晗苑的韩嬷嬷让奴婢来报喜呢!”
“噗——”
淳于沛嘴里苦涩的药汁猛地喷出来,他眉头深深拧着,像是呆了一样。
贴身丫鬟赶忙收拾被子,报喜的丫鬟笑容一顿,淳于沛淡淡笑道:“我知道了,只是我身子不便,暂时不能探望大嫂和小侄儿,你代我跟大哥赔个罪。”
“哦。”
报喜的丫鬟懵懵懂懂地走了,赶着去景晗苑拿红包。
贴身丫鬟轻声问道:“二少爷,奴婢再去煎药?”
淳于沛躺下,一手的手腕搭在额头上,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必了,少吃一副药又不会死人。恐怕从今儿个起你要改口叫我二爷了,出去罢,我歇歇。”
他挥挥手,贴身丫鬟关上门后,他睁开闭着的双眼,直直盯着帐顶,心想,如果聂曼君那个孩子生下来,过不了几个月他也是能当爹的,可是安国公和傅卿云太狠心了,居然以孩子威胁他成亲,成亲后就要赶他出国公府,让他不得不舍掉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嫡子就是安国公和傅卿云害死的!
思及此,淳于沛的双拳倏然握紧。
当天晚上,安国公府便给各府报喜,邀请亲近的人家来参加孩子的洗三。
太子妃前脚送走傅卿云,正想着怎么对付傅卿云这块难啃的骨头,后脚就收到傅卿云顺利产子的消息,她本就虚弱,因病中还要操心政事,更添了一层气血不足,芳华刚回禀完,太子妃一口血喷了出来。
芳华一怔,冷冰冰的脸吓得花容失色,显出几丝苍白来,她赶忙高声喊传太医。
芳华握住太子妃的手,一向冷淡的嗓音有了丝波动,说道:“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儿,奴婢不该使小性子回绝安国公府。殿下可要保重身子啊,您休养好了,想怎么惩罚奴婢都成……”
太子妃浑浑噩噩,她模模糊糊地能听见芳华的赔罪,她想告诉芳华没关系,但嘴巴和眼睛都张不开,眼前的景象不是东宫华美的宫殿,而是安国公府冷硬风格的练武场。
当年那个不可一世、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对英武高大的安国公一见钟情,她苦学武艺,终于打败了淳于嘉、淳于涵和淳于海,鼓起勇气向那有着天人之姿的少年请战。
少年清清淡淡地一笑,一瞥。两人的身影在练武场上你来我往,她骑马、射箭、格斗,样样都被少年打败了,但袭上心头的不是沮丧,而是满溢的仰慕,从此,这个少年就住进了她的心底。
她想着,她在练武场上拼不过安国公,那是因为男女天生的差异,没办法改变,她能改变的就是她的智慧,她拼命学习,总有一天她能匹配上这样的男子。却没想到,在她的梦想即将成为现实时,安国公府居然拒婚了,而她也被指给了太子,成为千万少女仰慕的太子妃。
从此,少年就成为她的执念。
邱紫苏在梦里大声哭泣,呼喊老天爷不公平。
依邱紫苏的想法,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不公平的,因为他从未完成任何一个人的任何心愿。
洗三这天很快就到了,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最早到达,以前心存芥蒂的两个老太太冰释前嫌解除误会后,每次出门参加宴席总是聚在一起,有些夫人们便笑称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这次傅卿云见两位老人家又是相携出场,心中甚慰,默默向天上的娘亲祷告,想必娘亲在天上看到这一幕也会很欣慰罢。
洗三添盆,傅老夫人送了一把葱,产婆说冰雪聪明,林老夫人送了一把枣子和栗子,产婆又道早儿立子。
两位老人家相视一笑,等看完洗三礼,相携到卧房里,林老夫人笑得嘴巴合不拢,说了那产婆的巧嘴,掖了掖傅卿云的被子,笑问道:“卿丫头,国公爷可曾给孩子取了名字不曾?”
傅卿云想起前世的“淳于蘅”,笑道:“二老太爷说他是长辈,咱们国公府得的第一个孩子得由他起名字,国公爷费了两个月的思量,竟是徒劳了。这会子在前院呢,等吃过午饭,这名字大概就出来了。国公爷下一辈人按排行应取有草的名字。”
安国公这一辈是取的水旁字。
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都笑了,傅老夫人说道:“你们那位二老太爷我早前听说过,倒是个性子古怪的,不知会不会起个怪名。”
傅卿云莞尔一笑,想来二老太爷这种独特的个性在燕京城是独一份。
午饭后,二老太爷灌了两杯酒,由此想到“杜康”二字,再由“杜康”联想到“杜衡”,一时兴起,弃了先前选好的名字不用,便用了“蘅”字,命人取了红纸,龙飞凤舞地写上“淳于蘅”三个字,吩咐小厮送给安国公。
安国公见是这个字,问起原因,那小厮口齿伶俐地将原委说了,安国公哭笑不得,二老太爷的联想能力也太丰富了,却仍是欢欢喜喜地捧着纸来了后院,告知傅卿云,好歹他读过几篇诗,引经据典地引用了很多典故,将场面圆了过来。
傅老夫人和林老夫人满意地回府。
傅卿云满心欢悦,心里的激动不可言表,她不记得前世淳于蘅刚出生时的模样了,但记得淳于蘅的胎记,这一世的第一个孩子不仅同样在屁股上有一块七颗星组成的红色胎记,而且同样有淳于蘅这个名字,她一声一声唤着“蘅儿”,抱着淳于蘅摇晃,眼里的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
上天还是眷顾她的,让她的孩子提前三年再次投生在她肚子里。
安国公惊诧地问道:“卿云,你怎么哭了?我来抱蘅儿。”
傅卿云没有松手,而是顺势偎依进安国公怀里,凝视着淳于蘅沉睡香甜的小脸,哽咽着说道:“国公爷,你说血脉为何如此奇怪,为什么两个人生的孩子像你又像我,就好像把我们的生命延续了下去,他这么小,看着很脆弱,你却说他壮实……只是突然觉得生命可敬可畏。看我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她擦擦眼角泪水,有些不好意思。
安国公放下心来,一手揽着他们母子俩,一手为傅卿云擦去泪水,笑道:“听你说的倒也有理,我经历了几次战争,对这个比你看得多,生命有韧性,看似顽强,实则有时候很脆弱。至于血脉,老祖宗们延续姓氏,正是为着血脉能一代代传下去,唯有血脉传下去,老祖宗们包括将来的我们就好像依旧活在世上一样……”
傅卿云静静地听着,虽然她是临时找的个借口掩饰失态,但安国公所说的全是他的切身体会,没有任何人能比战场上的将军更能体会到战争的残酷,但是安国公却面色不变地说,有些战争是避免不了的,有些牺牲是值得的。
傅卿云心中一颤,“有些牺牲是值得的”,她不禁觉得这话有些不祥。
傅卿云连忙甩去这个念头,岔开话问道:“昨儿个听闻太子妃的病情加重了,东宫可有话放出来?”
安国公眸色一暗,微微眯眸,清淡地说道:“我昨儿个去了一趟东宫,太子强撑病体主事,亲自批复奏折,看来太子妃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太子伏案睡着时竟流了眼泪,我问过太子身边的太监,他们暗示说太子妃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傅卿云拍着淳于蘅的手一顿,蛾眉轻颦,忧心道:“既然太子身边的太监都知道了,大概三皇子和皇上不久之后也会知道的。唉,太子妃的身子骨这样弱,而太子又很爱重他,对太子很不利啊!”
她心中有了个主意,太子妃一心想塞人给安国公,既然太子妃不仁,她何必以德报怨,因此,她顿了顿,又犹豫着说道:“国公爷该多劝劝太子,三皇子也成亲了,若是让三皇子赶在前面生下皇长孙,太子地位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