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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卿云定睛一看,淳于蘅一头扎进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安国公怀里,安国公把他举起来,小孩子起初吓得尖叫,发现爹爹总是能接住他,便兴奋地哇哇大叫:“高高!高高!”
抛了一会子,安国公停手,他还不没玩爽快,叫着还要,安国公把他架在脖子上,淳于蘅便不惦记抛高高了,而是叫着:“骑马马,驾!马马快跑!”
安国公就真的顶着他冲到傅卿云面前,结果这小子死扒着爹爹的脖子不松手了,一副十分亲昵的样子。
傅卿云捂着受惊的心口,一边嗔笑一边欣慰地说道:“蘅儿一点都不认生,国公爷也太宠他了!”
安国公勾起唇角,摸了摸小儿的脑门,说道:“父子天性,咱们的儿子就该天不怕地不怕,我小时候也是这般。”
傅卿云望着父子俩一模一样的脸,有些感慨地说道:“你们对着瞧,不知道有没有照镜子的感觉?”
安国公嫌弃地说道:“这小子的脸太白了,哪有我的脸威风!”眼中却满是怜爱。
淳于蘅看不懂脸色,只跟着笑嘻嘻地说道:“我的脸威风!”
傅卿云噗嗤笑出声,掩着帕子笑眯了眼,脸颊上像是染了一层绯红的胭脂。安国公眸子一暗,却也是笑了。
笑完了,安国公低声问道:“儿子还吃奶么?”
傅卿云脸上的红霞爬了满脸,像是熟透的红苹果,捏着帕子垂着头,轻轻摇头,声如蚊呐地说道:“吃的是牛乳,我瞧着草原上的人喝这个长得高大强壮,后来问过嘉妹,她说你们兄弟几个幼时去草原上也是吃过的。”
安国公暗觉可惜,难怪昨晚他没从傅卿云身上闻到奶香味,目光不自觉地盯在傅卿云比哺乳时小了些的胸口。
傅卿云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面红耳赤,啐道:“孩子在呢,你别把孩子带坏了……昨夜折腾一夜,你没还够?”
安国公反倒挑起眉毛,继续调笑道:“你太小看我了!”
傅卿云踹了他一脚,淳于蘅有样学样,跟着踢了一脚安国公的肚子,安国公瞪着眼怒视淳于蘅:“儿子打老子,造反了你!”
淳于蘅意识到自个儿做了错事儿,讪讪地笑着,就是不开口,也不怕安国公的横眉怒目。
傅卿云又笑了一场,孩子是父母的开心果。
两人逗了一会子淳于蘅,安国公叫来韩嬷嬷把淳于蘅带到别处去玩,淳于蘅不依,只好继续抱着他。
夫妻俩散步到一处凉亭,凉亭下面是假山,安国公坐在风口上挡风,傅卿云坐在他身边,而淳于蘅直接坐在他腿上。
安国公神色严肃,主动提起道:“昨儿个晚上太子妃的那个宫女那里还是出事了。”
“芳华?”
安国公眼中闪过浓烈的厌恶之色,沉声道:“嗯,不知三皇子怎么去了那个房间,哼,大约不是找我的,跟那宫女睡了一夜,早上被宫里的人发现,上报皇后,皇后抓个正着。那宫女要撞墙,三皇子硬是拦了下来,把她带回了三皇子府,还扬言定会给她个名分。对外说的则是,那宫女是太子妃叫来伺候他的,酒后乱性罢了。”
傅卿云颦眉,说道:“芳华是太子妃的近侍宫女,知道不少内部消息。唉,我昨儿个不该那么冲动,一时气愤扔了她的衣服,不然也不会给三皇子一个把柄。”
她有些自责地看着安国公。现在,太子妃估计后悔死了罢。
安国公冷笑道:“这不关你的事,是太子妃自个儿作死,这样冒冒失失的人迟早有一天连太子妃的位置都作没了。我回来时看到邱夫人的马车匆匆忙忙去了东宫,如今只有邱夫人能劝得了太子妃了。”
傅卿云见安国公如此气愤,猜测大概在太子那里也碰了钉子,于是软声说道:“太子妃最听邱夫人的话,邱夫人是个识大体的人。”
其实,让安国公听命于一个女人安国公心里也不服气,奈何太子不成器,安国公本就对太子妃不满,偏偏太子妃三番四次算计他,安国公没有立刻翻脸是看在与太子相交多年的情分上。
安国公点了点头,对邱夫人不抱希望,转而说道:“昨儿个夜宴上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皇上本来还要赏赐些金银布帛的,有人提到二弟当日的欺君之事,皇上便命二弟当场作诗,二弟做的差强人意,逼得我不得不拿这次的军功抵他的过错,这才圆了过去。皇上这次忌惮我们安国公府,暗示二弟两年多来没有长进,以后不许他这种滥竽充数的人入朝为官。”
难怪昨儿个晚上出宫时没看见淳于沛,原来是被皇帝训斥后自个儿脸上挂不住,先回府了。这可够淳于沛消沉一阵子的。
傅卿云眉心拢起,随即一想,罢了,淳于沛虽然连累了安国公府,但皇帝心里的忌惮少了两分也算是有得有失,于是安慰道:“人在世上,并非为官一途,二弟在作诗上天资不佳,往别的方面发展也可,俗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淳于沛何止只是在作诗上不佳,为人也没有眼色,他若是有眼色,这次就不该进宫去招皇帝的眼,白白受辱一场,怕是他以为自个儿写的诗真的能入了皇帝的眼,也不瞧瞧,皇帝可是先皇亲封的文渊阁大学士教出来的学生,作诗不一定行,但欣赏能力怎么也不会差了。
安国公叹了口气,说道:“大不了我养他一辈子。俗话还说,成家立业,二弟和聂表妹的年纪都不小了,你准备下他们的亲事。对了,三弟和四弟留在边关戍守,你也别忘了给他们挑个合适的媳妇,先把亲事定下来。”
傅卿云笑道:“这倒是正事,这次三弟四弟也有封赏,找媳妇不难。”
接着,傅卿云把安国公打仗时京城的形势细细说了一遍,贤妃给的名单里有两三个人竟能混到皇帝的身边,有些朝堂上的事皇帝不关心,他们这些太监却是能听到些风声。
傅卿云道:“……皇长孙出生时,皇上和皇贵妃炼制了一颗长生不老丹,两人各分食一半,皇上觉得自个儿年轻许多,认为这长生不老丹见效,对皇长孙另眼相看……”
安国公冷哼道:“皇上越来越荒唐了,那道士也是大胆,竟真的让皇上吃了那丹药。”
傅卿云点了点头,前世皇帝和皇贵妃突然猝死,那时候正逢北狄入侵,安国公又去世了,太子和三皇子争夺皇位,丢了半壁江山,之后太子登基为帝,三皇子龟缩到剑南道。傅卿云当时正为安国公守孝,没有入宫参加皇帝的葬礼,但是据说皇帝和皇贵妃死后,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尸体。
傅卿云猜测,那尸体上必是有什么不同寻常,帝妃二人可能就是因为服用长生不老丹而死。这个猜测基于三皇子没有大势造反,因为那道士就是他献上去的,只要开棺验尸就能查出皇帝的死跟他有关系,三皇子受此掣肘,他要做皇帝便承担不起弑父的罪名。
越想,傅卿云觉得越有可能,不过她并不想去提醒作死的皇帝和皇贵妃二人。
安国公见傅卿云突然沉默,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傅卿云连忙回神,摇了摇头,说道:“没想什么,我跟你想法一样,这世上哪里真有什么长生不老丹,若真有,岂不是人人都去炼丹了。”
安国公一笑,又忧心忡忡地问道:“那我走的这段日子,太子妃可有为难你?”
傅卿云笑道:“没有呢,三皇子闹腾,太子妃忙着跟三皇子周旋,哪里有空管我?再者,我轻易不进宫,太子妃又不能出宫,连碰面都难。”
安国公微微松口气,凝视着傅卿云欲言又止。
傅卿云奇怪地问道:“你我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安国公探手抚摸着傅卿云的长发,低头一瞧,淳于蘅兀自睡得香甜,便抿唇轻声道:“这次出去打仗,看到广袤的草原,战士们在战场上厮杀,户部的粮草跟上了,兵器跟不上,兵器好容易跟上了,草药跟不上,草药跟上了,马匹跟不上,朝廷左支右绌,朝臣们玩弄权术,却不知道那些无辜的战士们在朝臣们玩弄心机中丢了性命。卿云,你不知道,那些战士们前一刻还在谈论家中的父老妻女,下一刻就因为各种原因死在战场上。你不知道,战士们因装备、食物、草药的原因死亡的人数远超过在战场上跟敌人厮杀死亡的人数。我看了手下参军统计的数据,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疼,他们是在拿人命开玩笑啊……”
安国公目光悠远地望着远方,语气里满是伤感,一向挺直的脊背此刻有些微弯曲,是不能承受生命逝去之重。
傅卿云握住他的双手,安慰道:“国公爷,皇上迷恋炼丹,不乐意管事才有这些糟心事,等太子将来……一切会好的。”
安国公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曾经也这样以为,可回到京城来,我看到的却是太子忙于周旋,他天性懦弱我知道,但是身为太子,天生贵胄,依赖个心胸狭窄的妇人不说,还弹压不住朝臣,若是他能压住朝臣,有帝王的三分威仪,战局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惨烈。唉,太子一心听从太子妃的话,别人的话他只过耳,不过心。”
令他下定决心对太子改观的是,今儿个他为芳华的事找上太子,太子竟然说不过是个宫女罢了,还责怪他把芳华这个把柄递给了三皇子,太子对太子妃的纵容可想而知。安国公想想自个儿效忠的人竟然是个傀儡,他就觉得耻辱。
傅卿云眼皮一跳,惊问:“国公爷想转而支持三皇子么?”
安国公无奈地叹口气,说道;“三皇子为人亦正亦邪,心性和个妇人差不多,见识短浅,不是帝王之相。罢了,想这些也没用,我尽好臣子的本分就行了。”
傅卿云明白了,安国公对太子失望,想要保持中立的姿态,不再一心辅佐太子。司徒皇家的儿子们没一个好东西,老皇帝为老不尊,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没好好教养太子和三皇子,这俩皇子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
傅卿云点头道:“我知道国公爷的意思了。不过,这次太子和皇后的确为战事帮了不少忙,咱们还不能立刻疏远了东宫。”
安国公欣慰笑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若是别的女人听了,必是骂我大逆不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至于东宫那里,少去搀和他们的事就完了。”
定南侯府本就是不站队的家族,安国公只是选择了跟之前定南侯府一样的立场罢了。
傅卿云羞涩地笑了笑,说道:“说来国公爷的胸怀才是最宽广的,古语说,良禽择木而栖,国公爷虽然对太子的能力失望,却也没有做那禽、兽之事,转而投靠能力稍强的三皇子。如此,卿云佩服国公爷,投靠国公爷才是最可靠的。”
安国公开怀大笑,笑声爽朗,剑眉飞扬。傅卿云不由得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