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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花看春花离开了,悄悄走到美花跟前。
“姐,你不是就想看书吗,我知道哪里有书。”夏花神秘地小声说。
“你知道什么。我要看的是妈妈看的书。”美花不以为然。
“对啊,我知道妈妈看的书在哪里放着啊!”夏花更加神秘兮兮。
“是吗,真的吗?”美花简直不敢相信。
“真的。”夏花点头。
“快告诉姐,在哪里放着?今天你的造句、作文姐姐通通给你做完,保证你得五分。”美花唯恐夏花不告诉她。
“嗯。”夏花使劲地点头:“可如果妈妈发现了。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啊。”
“放心,姐不会说,再说姐也不会叫妈妈发现的。”美花信誓旦旦做保证。
“那好,你跟我来。”夏花把美花领到了家里的小仓房里。
“这里我都找多少遍了,没有。”美花很失望,直摇头,她不相信。
只见夏花用手指着一个架起来的破木箱子说:“喏!就在那里。”
这只箱子很老旧,周围都是些家里不用的破烂,美花以前找那本《青春之歌》的时候,也曾瞬间留意了一下它,可是觉得那么好的书不会放在这破烂仓房里,也不会放在这破箱子里。因为这仓房很潮湿,不适合保存书,还有,那个箱子上面摞着好多东西,找起来也很费劲,她就没有去寻找。
美花走到箱子前,把箱子上面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搬开,又找来一块抹布把箱子上的灰尘擦去,发现这箱子虽然旧,可这木纹还挺好看的。
箱子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了一下,美花搬开虚掩的锁扣就把箱子打开了。一股淡雅的清香味扑面而来,仔细品品又好像是什么木料的味道。总之,这味道不讨厌。
箱子里边最上层是一块淡蓝色的布料,揭开这快布料美花惊在了那里,哇!一箱子几乎都是书。
美花叫夏花到门口把大门关闭上,她怕春花回来看见向母亲告密。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在翻看。
哦,这书的名字真有意思,《红楼梦》?红楼里会有什么梦呢?这书一定很神秘;《三国志》、《三国演义》,为什么叫两个名字?哦,原来是两本不一样的书。美花继续翻,《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这是什么书啊,这名字就看不懂,里边内容能好看吗?翻翻看看吧……卖油郎独占花魁、杜十娘怒沉百宝……哦,这里边章节的名字还挺有意思,迅速瞄上几眼,哦,这书写得怎么读起来这么费劲,看不懂啊!先放着吧。再翻,美花又发现了《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都是看起来比较吃力的书。
意外发现这么多的书,美花非常高兴。多少有一点遗憾的是,在这箱子里并没有发现《青春之歌》。美花悄悄地把红楼梦拿了出来,她之所以要先看这本书,是因为书的名字吸引了她,在她看来:这一定是写红楼里的梦,好奇心驱使她要看看这红楼里的梦究竟是什么梦。
美花那时正上小学四年级,已经认识很多字了,青春之歌的纯白话文体和流畅的语言表达方式,美花一下子就看进去了,并被其故事情节深深吸引。可这红楼梦她看起来就要吃力得多,起初她自己也以为她看不明白了,没想到磕磕绊绊的竟看进去了,当发现里边的人物的年龄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的时候,她就对这书更加产生兴趣,所以得空她就要偷着看上一会,竟看得上了瘾,这期间一本新华字典一直陪伴着她。
1963年至1966年,**中央在全国城乡开展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运动的内容,一开始在农村中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的四清,后期在城乡中表现为“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的四清,统称“四清”运动。
1964年秋,“四清”运动工作组进驻张媛所在的居民委,他们逐户走访调查,发动群众提供可供清查的线索。经过反复开会动员,人民群众的积极性被调动了起来,政治觉悟提高了上来。有人开始针对张媛家日子过得好,怀疑李青山经济上有问题,怀疑他贪污公款。
原来这张媛不仅会过日子,善于精打细算,更是个要面子的人。宁肯吃得差一些,也要叫孩子们穿得象个样,也要叫家里看起来像个样。他和李青山结婚近十年,家里陆陆续续地添置了缝纫机,收音机,挂钟及过日子经常遇到的一些家什等。邻居们都知道她家里东西是最全科的,平时谁家要用什么东西,都是找她去借,张媛也是来者不拒。有时候他们不小心给用坏了,张媛也不会计较,都是街坊,谁用不着谁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重新买来就是啦。
有的邻居平时计划不周的时候,开工资前几天钱就花光了,没办法,只能和邻居们临时借点,到别人家借的时候,有时候不会很顺利地借到,到张媛这来借,就没有空手回去的时候。时间长了,他们就都是从张媛这借钱,也就借个三两天,开工资就还上了,一般并不会影响张媛过日子周转,所以张媛一般也不会拒绝。因此张媛在邻里的口碑一直都很好。
令张媛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好心肠竟然会招来横祸。四清工作组根据群众反映,开始清查李青山的经济情况了,他们进驻到李青山的工作单位进行调查。所幸这李青山的工作和钱和物都不相干,他人又是个本分规矩的人,因而几番查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没过多久,邻居们又开始来借钱借物了,此时,张媛被他们伤害的心还没有痊愈,见到他们就会隐隐作痛。她需要修复创伤,排遣积怨。不过,张媛是有知识的人,他反击的方式是冷静的。
只见她对一个受父母指派前来借钱的孩子说:孩子啊,你回去告诉你妈妈,我们现在没有钱,如果不着急就等你李叔叔(指李青山)贪污来了再来借,好吗?
孩子回去和大人一说,他们果真没有再好意思过来,风波暂时平静了下来。
可令张媛没有想到的是,这只是冰山的一角,这场政治运动只是刚刚掀开序幕。没有多久,四清工作组宣布张媛的城市贫民成分无效,经过组织调查,纠正为大地主成分。这消息对张媛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她僵在那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待他反应过来时,她的身体在颤抖,她心里很清楚这变化的后果,她不甘心啊,当年是土改工作队定的成分,是代表政府的,怎么说无效就无效了?
她用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凭什么做这样的决定,这成分是当年土改工作队给定的,怎么可以随便改动?
“当年划定错了,现在是纠正过来,因为你爷爷是大地主成分,你不可能是其他成分,仅这一点就足够说明的了。”工作组成员回答她。
“可我们家很早就离开张家了,我母亲一直做手工养家……你们可以去调查的”张媛辩驳。
“说那些都没有用,我们这也是有政策的,你去派出所把户口改过来吧。”工作人员态度坚定强硬。
“不,我不能接受,我不会去改!”张媛不能接受啊,自己的成份也是当年土改时按政策定的啊。
“你不改也没有用,户口底案已经统一改过来了,你应该面对现实。”工作组人员的态度明确,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张媛不知所措,她的辩驳在四清工作组的人员看来,是很荒唐的事情,因为这次运动就是要纠正错误,将以往不符合政策的做法理顺。
在他们看来,张媛的爷爷是大地主的成份,张媛土改之时划定的成份就应该是大地主,当时做错了,现在就要纠正过来。张媛如何强调张董氏没有房产,没有土地,如何地艰辛度日,也是没用,他们很忙,他们不会去根据每个人的特殊情况去斟酌商定,再说,政策也没有这个规定。看来当初张老太爷把张董氏的房产果断交公争取到的张董氏一支的城市贫民的成分到此寿终正寝了。
张媛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里,一想到这成份改过来,会影响到李青山的前途,会影响到子女,她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啊。她不知道如何与李青山说,周末李青山就回来了;她也不知道怎样和孩子们说,孩子们会接受她这个大地主的母亲吗?
想到这里,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悲愤地放生痛哭起来。当时上学的孩子还没有放学,只有秋花和冬花在家里,两个小孩子看到妈妈哭也吓得直哭。张媛怕吓着孩子,梗咽着止住哭声,看看时钟,那几个大孩子也快放学了。
她到厨房洗了脸,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要尽快地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能叫孩子们发现自己的变化。她强忍着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开始准备晚饭。
孩子就是孩子,她们并没有发现母亲的变化,依旧玩耍打闹着,美花更是满脑子的贾宝玉、林黛玉,刷过碗就躲到小屋里看书去了。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着了,张媛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她在回顾辽阳土改时的情景。
她记得土改工作队里有个年轻的女同志,非常平易近人,一笑就会露出一颗小虎牙,她的年龄应该和自己相仿。张媛天真地想,如果找到她,她如果还记得当时划定成分的经过,如果再能给出具一份证明,四清工作组也许就可以慎重考虑了?等李青山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