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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苏韵锦告诉沈越川他的身世,沈越川对她的态度就一直都是,不亲近,但是也不过分疏离。
就是这种不冷不热,让苏韵锦摸不清楚沈越川的想法。
直到这一刻,苏韵锦才恍然大悟。
沈越川不是不愿意原谅她,也不是记恨她。
他只是害怕自己不能好起来。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当年强韧如江烨,在得知自己生病后都坦诚他的内心是恐惧的,更何况沈越川?
不同的是,沈越川害怕的不是病魔本身,而是害怕他的离开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痛苦。
所以,他不但刺激萧芸芸放弃他,而且拒绝亲近她这个亲生母亲。
沈越川私以为,只要还没有感情,他的离去对她们来说就不算什么。哪怕那一天真的来临,也只是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石子,一圈圈波纹漾开后,很快就会恢复平静。
其实,在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沈越川一直在为她和萧芸芸着想。
苏韵锦双手捂住脸,突然哭出声来。
哪怕是在看见江烨瘦得不成|人形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心酸和难过。
“女士,”一名路过的护士停下脚步看着苏韵锦,“我能帮你什么吗?”
苏韵锦摆摆手:“我没事,谢谢。”
进出这家医院的人,经济实力都不弱,从苏韵锦的装扮来看,护士能断定这是一个事业有成的女人。
但是病魔面前,每个人都同样脆弱,护士无法确定苏韵锦是有家属患病,还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只是递给她一张纸巾,然后默默的走开了。
苏韵锦擦干眼泪,往Henry的办公室走去。
这时候,Henry和沈越川的谈话刚好结束,看见苏韵锦,Henry笑了笑:“你来得刚巧,我正好要带越川去做检查。”
苏韵锦点点头:“我陪他一起。”
Henry嘴角的皱纹弯得更深了,和助手领着沈越川往第一个检查项目的检查室走去,苏韵锦跟在他们身后。
沈越川问了一下,所有的检查项目加起来,大概要耗费两个多小时。
这对缺乏耐心的沈越川来说,简直就是噩耗。
可是再不情愿,她也还是要接受一项又一项检查,有些检查他听说过,有些闻所未闻,有些Henry亲自动手,有些是助手来完成……
时隔十几年,沈越川又一次尝到了被人“摆布”的滋味。
虽然说这次“摆布”他的是医生,而且医生没有任何恶意,但是他还是要强调,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沈越川唯一可以接受的,大概只有苏韵锦温和体贴的陪伴。
检查的项目太多,要上上下下跑好几层楼,苏韵锦一直跟着,没有说过一个累字,还帮着他填了一些资料。
每一个项目,苏韵锦都和Henry交流,问清楚这个项目的检查目的,要检查多久。
沈越川不是没有进过医院,但他一直是一个人。
一个人挂号,一个人面对医生,一个人交费取药。
他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不是脆弱的小女生,不需要亲人或者朋友陪伴。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有亲人陪在身边,哪怕她不能帮你分担痛苦,但始终还是和一个人的状态有区别。
诚如那句话所说,一个人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这很棒,但有亲朋好友陪在身边,总归不至于孤单。
而且,那份就算临时出了什么事也不怕的安心,一个人的时候,是永远不会有的。
两个小时后,Henry告诉沈越川,检查完毕。
沈越川长长的松了口气:“什么时候能得到结果?”
“耐心等两天吧。”Henry拍了拍沈越川的肩膀,“这一次,我要一样一样仔仔细细的慢慢来,你也不要急。相信医学,相信我,OK?”
沈越川别无选择,只能笑着点头。
“好了。”Henry又说,“你们可以走了。去吃个饭或者喝杯咖啡,都是不错的选择。”
出了门诊部大楼,沈越川停下脚步看向苏韵锦:“一起吃饭吧。”
苏韵锦喜上眉梢,但还是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激动:“好啊。”
沈越川拿出手机:“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吧。”苏韵锦的语气里透出无奈,“这十几年在国外,西餐已经吃腻了。想吃正宗的中餐,还要开车跑好远。国内这么便利的条件,不利用白不利用。”
沈越川倒是无所谓,听苏韵锦这么说,打了个电话到追月居,让经理临时给他安排一个两人的位置。
打电话的空档里,沈越川已经从车库把车子开出来,他停车,下来替苏韵锦打开了车门。
医院距离追月居不是很远,不到三十分钟,沈越川的车子就停在追月居门前,有服务员上来打开车门,领着沈越川和苏韵锦走进餐厅。
落座后,沈越川把菜单递给苏韵锦,苏韵锦却没有怎么看,脱口而出就点了几个菜。
沈越川注意到,苏韵锦点的都是这家餐厅的百年招牌菜,从餐厅开始营业就一直存在菜单上,感到有些奇怪。
苏韵锦似乎是看透了沈越川的疑惑,笑着说:“这里是我最喜欢的茶餐厅,很多年没有吃了,但是这里的口味和菜式,我都还记得。”
她像是陷入了回忆,顿了顿才接着说:“当年,我还跟你父亲说过这家餐厅。我们约好,毕业回国后,就来吃这里的招牌菜。”
说完,苏韵锦看向沈越川,目光变得有些迷蒙——沈越川长得真的很像江烨。
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有气质。
当年的江烨,给人一种干净舒服的感觉,没有任何威胁性,绅士得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沈越川则完全相反,他轻佻而又优雅,像一阵不羁的风,不会在任何地方生根,女孩子本来应该对他唯恐避之而不及。
要命就要命在,他的五官生得实在太好,优越的条件赋予他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他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之间,都在散发着强烈的吸引,让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难怪冷静理智如萧芸芸,都没能逃过沈越川的手掌心,就像苏韵锦这辈子都无法遗忘江烨。
苏韵锦的笑意里渗入了一丝苦涩:“可惜,他最终还是没有尝到这里的老招牌菜,他的口味一直很清淡,所以很喜欢这个菜系的菜……”
沈越川想了想,问:“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
“……”
“不。”苏韵锦说,“他走的时候,你在他怀里,我在他身边。他应该只有遗憾,没有痛苦。”
沈越川心里有什么在剧烈的翻涌,他垂下眼眸,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想象那个画面。
他问错人了,他父亲走的时候,痛苦的人应该是苏韵锦。
苏韵锦擦掉从眼角流出的泪水,从包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的信封递给沈越川。
生在互联网时代,沈越川已经十几年没有收到纸质的信了,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你父亲留给你的。”苏韵锦说,“他走前,留了两封信在Henry那里。一封是我的。这封……他让Henry转告我,等你满十八岁再给你。对不起啊,迟到了很多年。”
沈越川接过信,巴掌大的东西,不足一厘米厚,他拿在手里,却觉得有千斤重。
这是他和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唯一的关联。
“我不知道他在信里跟你说了什么。”这么多年,苏韵锦一直没有拆开过这封信,“我怕他怪我遗弃你,所以,我从来不敢看。”
沈越川就像收藏什么至关重要的物件一样收好信:“当年选择放弃我,我真的不怪你,你也不需要自责。”
“……”苏韵锦看着沈越川,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什么来。
“那样的情况下,你放弃我是最好的选择。”沈越川说,“否则的话,我不知道会被苏洪远送到哪里,也不可能认识薄言和穆七。我的生活,也许会比在孤儿院更加糟糕。”
苏韵锦颤声问:“你真的这么想?”
“没错。”沈越川说,“年龄还小的时候,我确实怪过你,甚至恨过你和我父亲。但是现在,我已经放下了,你也不需要再放在心上,我是认真的。”
苏韵锦还是没有忍住,眼泪蓦地夺眶而出。
她攥着一张纸巾,不断的擦拭从眼角滚落的泪珠,眼泪却好像永远也擦不完一样,最后,她索性用手捂住脸,纸巾就按在双眸上。
遗弃沈越川的事情,一直是苏韵锦心底的一个结。
这么多年来,这个结打在她的心底,从来不见天日,却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力,时不时就收紧,让她一阵剧痛,比江烨的离去更让她遗憾和难过。
在这种非人的精神折磨下,噩梦常年困扰着苏韵锦,她总是梦到江烨,或者刚出生时的沈越川。
她梦到江烨指责她,连他们唯一的孩子都照顾不好。梦到还是婴儿的沈越川一点一点的长大,却一字一句的跟她说会恨她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苏韵锦一度以为,她再也没有补偿的机会了,她永远不会得到孩子的原谅。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连尝试都不敢尝试着寻找沈越川。
直到接到Henry的电话,她猛地意识到,她不能那么不负责任,不能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恐惧,就让孩子重蹈江烨的悲剧。
再后来,她开始寻找沈越川,可是陆薄言有意保护沈越川的资料,她寻遍了整个美国的孤儿院都一无所获。
但幸运之神还是愿意眷顾她的,她为了参加苏亦承的婚礼,踏上阔别二十余年的故国。
一出机场,她就在最熟悉的地方找到了她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