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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人们解约,纷纷投奔另家公司。
一诺传媒。
总部建在新西兰,近期将业务拓展到中国市场,看起来,一举抢占了先机。
部分艺人暗讽梁辰传媒待遇不公,只看重杜妮,顾洹生等大咖,不给新人机会。一面又歌颂一诺传媒为业界良心,替他们支付高额违约金,并许以锦绣前程。
当然不乏支持呼声,梁辰传媒艺人奋起反击,拿切实事例驳斥‘偏心’之说。
外界看热闹,孰是孰非,不重要。唯一能证实的,是陆续有艺人离开梁辰传媒,这足够引发一场热点关注。
“梁总,外面传的很离谱了。”罗洛将解约艺人清单拿给梁君白。
他快速翻阅,边看,边用座机拨号码,“你晚上有通告?”
接电话的是顾洹生,他刚结束一个彩排,“嗯,之前有半小时红毯。有吩咐?”
“记者问你敏感话题,别挡回去,正面答。”
“我知道了。”顾洹生一听即懂,“保准他们服帖。”
他挂掉电话,罗洛问,“近期记者的关注度全在解约事件,我司签约艺人走到哪里,都要面临这些问题,需要他们统一口径么?”
“不用。”梁君白头没抬一下,伸手取咖啡,“叫他们别有负担,如实回应就可以。”
“好。”罗洛紧了紧眉头,“最近事态的发展对我们很不利,我怕会有小量艺人跟风。”
“随他们。”他抬了抬眉,“解约艺人的违约金都到账了么?”
公司中高层如临大敌,唯梁君白态度十分寻常,偶尔罗洛会从他低下去的一对眸里瞧出淡淡的光,是猛兽捕猎前的隐忍。
她想,哪个捕猎能手,聒噪而高调呢?
罗洛莫名的安心,“基本到账了,个别艺人还没走完手续。”
“催着点。”梁君白说,“一人一笔违约金,加起来不是小数目,既然一诺传媒钱多,愿意替他们赎身,我不介意当回老鸨,有钱拿,何必不收。”
罗洛笑,“我会去催。”
“wu下周到上海,你接待。”他说。
wu,美籍华裔,losangeles一所大型传媒公司的首席执行官。
“我正在安排。”罗洛记下梁君白的话。
“快七点了,你下班吧。”
梁君白调亮灯光,将椅背外套拿来穿上,咖啡已冷,光打着他脊梁骨投射到糊了墙纸的壁面,清直稳重。
南妩下班,到超市挑了几样容易做的食材,拎往梁君白家。
她帮衬不上他公司的事,但洗手做羹汤,还是力所能及。
梁君白家住七楼,一梯两户,南妩电梯出来,七零一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人面部轮廓在哪儿见过,熟悉,但喊不出名字。女人身裹水青色旗袍,有老上海女人的优雅风情,她上了年纪,而风姿温婉。
南妩自持警醒,她退回电梯,“我走错楼层……”
“记得我么?”男人离她一段距离,忽然开口,“何晓的上司。”他介绍身边人,“她是梁君白母亲,严格来说,我是个继父。”
南妩冥想几分钟,她原路走回来,腼腆地笑,“哦,那个,仔细一看,楼层没错。”
“君白说,半小时到家。”她打完电话,拿钥匙开门。
简单招呼过后,南妩进厨房洗菜,梁母随她一块。
“他,说过我的事,对吧。”
女人在拨一颗蒜头,从南妩视角,能看到她脖颈凹深的纹路,“这孩子,认死理,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肯回头。除非你不要他,我当年抛弃他一次,所以至今他也不亲近我。你,不会吧?”
南妩将菜水沥干,她正同一个犯过错,却无疑是柔软的女人说话,不能如面对梁君诺那样,言藏锋利。
她故而思衬须臾,等菜放到砧板上,她说,“您要相信您儿子的眼光,他不会允准自己,遭遇两次相同困境。负他?我不舍得。”
女人不似会下厨的人,此时还沾带些魂不守舍,她手拾一只西红柿,想取刀来切。
南妩阻她碰刀,柔声道,“我来。”
南妩操刀做菜,梁母挨她很近,半天,方才说,“他做事认真,一板一眼的,所以没什么情调,不会讨女孩欢心,你别嫌他木。”
“什么算情调?”南妩回头问。
梁母笑,“两个人一起,去美好的地方,做浪漫的事。我知道,他是不懂的。”
仔细想,他们确然没浪漫过,那时,南妩还不晓得他有本记事簿,里面有各种零碎被否决的约会行程,梁君白在浪漫方面的确没有天赋。
“没关系,他务实,玩不来虚的。”南妩朝耳后根掠了掠发,“比起风花雪月,我更吃他体贴的那套。我生病主院,他一天几次医院和公司来回跑,每次来,都拿着公文包,外套沾的草絮还没拍掉。别的男人会嫌女朋友啰嗦麻烦,有时间,宁愿打游戏,但他不会。他愿意听我语无伦次地说话,用他大八岁的、过来人的经验指点我,他了解并尊重我的喜好,对将来的每一步都满打满算,不敷衍,有耐性。”
南妩言外之意是,一个男人,他尽其所能,在任何她需要的时候,陪她悲欢,许她白头,将她纳入对未来的一切考量。那么,哪怕他不够浪漫,她也满心欢喜。
梁母听得出神,垂首喃喃,“是么。”
十多年的亲情空白,她对梁君白的了解,或许还没有南妩深。
一段对话终止,厨房只余南妩打蛋的声音,她尴尬得似有几只爪子挠在肉上。
蛋打到一半,她说,“我听君白讲起,叔叔搬到您家旁边,等了您十六年?不管怎么说,抵得住现实的,那才叫做浪漫,否则,只是短暂欢情。”
梁母抬头,南妩的话让她喜悦,“对,十六年,我想也没想到。”
南妩忍不住回身,梁母模样和她微昂的声色一样,有流光溢彩。爱是什么,是四十岁鬼迷心窍抛弃独子,是五十岁的女人没被时光打败,姿态仍旧绰约,笑起来,是二十出头少女的神采,哪里像外头人说的黄脸怨妇。
梁母谈起以前,纠结交集着内疚,“老爷子给我两个选择,我实在是……”
她这副窘态下,是梁君白十六岁被弃的事实,这时,厨房门被敲了一敲。
梁君白一手抄在裤袋里,“能进么?”
梁母慌慌张张的,“进,请进。”
南妩叹息,两母子,不是一般的生疏。
梁君白进门直取南妩的围裙,“去休息,这里我来。”他看南妩指头沾了蛋液,顺利成章的,拉她到水龙头下冲了一遍,然后取擦手巾为她擦拭,“好了,到客厅看电视吧,有喜羊羊灰太狼。”
他那簇小而深的笑,恼得南妩暗中掐他一把,“我的品味是美少女战士好嘛。”
南妩走开后,梁君白卷起袖口,熟练地用刀切配菜,刀与砧板击打的频率快且细碎。
梁母踟蹰开口,“我在新闻里看到,你公司出了状况,有点担心,跟你刘叔叔商量着来看看你。”
“没事,我能处理。”梁君白头也没抬,起油锅下菜。
梁母跟他身后递碗盘,“南妩是南方人?”
“嗯。”
“你们认识多长时间?”
“九个月零七天。”
梁君白在灶台旁忙菜,问一句,他答一句,始终冷淡。
梁母强露一些微笑,“你不小了,有结婚打算的话,两家人可以先见一见。”
“好。”梁君白掂锅将菜翻了一翻,关火,盛盘。
端出门,与梁母现任丈夫碰了个面,男人姓刘,叫刘闽江,他皱着个眉走上去,梁君白斜跨一步,避开他。
四人围坐一个圆桌。
梁君白公司里的衣服没换下,不动碗筷,端正地坐那儿,像开圆桌会议。
他说,“半月前,你来过梁辰传媒。”
刘闽江道,“来过,碰上你们出门,我就走了。”
他说的‘你们’,意指南妩和梁君白。
南妩从大姑那儿得知刘闽江在打探自己,之前不明所以,今天方才想通原由。半月前,应该是她发病入院的那次。
“找我什么事。”
刘闽江说,“你妈下个月生日,五十七岁,我提前订了餐厅,你记得来。”
梁君白在起一瓶红酒,然后拾筷给南妩碗里夹了点炒蛋,客厅电视机开着,正播报娱乐新闻,便没有别的声音了。
他的不回应将场面沉入尴尬之中。
梁母打圆场,尽量不表现出失望,“你忙的你,没空就算了。吃饭吧。”
刘闽江一忍再忍,有喷发的迹象,“她是你母亲。”
“这个,我比她清楚。”他愈显冷淡。
刘闽江激动得手一动,碗盘打翻在桌上,“再怎么说……”
“刘先生,请注意你的语气。”梁君白瞥瞥他,晃动的高脚杯透红如血。
刘闽江性子像爆竹,一点就着,很难相信这样的人,能耗尽十六年的寂寞等待一个人。
他拍案而起,“我是在教你,对待长辈应该有的礼貌!”
梁母眼都红了,“闽江,别这样,你答应过我,会克制脾气。”
“教我?”梁君白对着杯沿抿一口红酒,“我身生父母都放任我于不顾,你来教我?好,我就同你说说之乎者也,礼义廉耻。”他举杯,向面色苍白了大截的两人轻轻一敬,“弃子,礼乎?生而不养,义乎?挑唆,怂恿,勾引,使人骨肉分离,耻乎?”他没喝,又将杯子放回去,眼若覆了一块透明薄冰,“刘先生,你是想吃饭,还是继续聊?”
刘闽江手臂抖着,无话以应。
梁君白淡淡的,“吃饭,那就坐下来。不吃,左手出大门,请便。”
南妩立马给梁母盛汤,“阿姨,饭前喝碗汤,对身体好。”
她在桌下拉梁君白衣角,再说下去,梁母会哭,也说不定。
一顿饭充分贴合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宗旨,梁君白厨艺甚佳,但几乎没人再开口说话。
饭后,南妩简单清整完饭桌,梁母提出要走。
他们收包的时候,梁君白将一本日历放梁母面前,“几号,在日历上勾出来,饭店地址写旁边。”
梁母有好几秒没反应,刘闽江接过笔和日历本,划下一个日子。
女人眼眶湿红湿红的。
两人走后,梁君白扯下领带扔沙发里,坐过去,他手点着旁边空位,“过来坐。”
南妩蹭蹭蹭跑来坐端正了,伸手给他做蹩脚的马杀鸡。
他说,“我挺恶劣的,是么?”
“你做的很好。”
“我等了她一整晚。”梁君白闭眼,头枕南妩的肩。
“她走的那天?”南妩握他的手,刚淋过水的掌心湿凉凉。
“嗯。我在想,她说不定会折回来,我站在露台,视野宽阔,第一眼就能看见她。”梁君很累的样子,“无论用什么方式,她只要肯带我走,我考虑过,我会努力赚钱,养她和她男人。”
南妩拍着他,不断地说,“没事了,过去了。”
梁君白是什么人,他打小就稳中求胜,以冷静的优势,配以十成精明,平地垒起一家传媒公司。他擅于隐藏负面情绪,梁母绝尘驶离宅子,那场景对他影响必然很大,可他若不想被人小瞧去,谁又能多看出他一分软弱。
他以往读史册,读到‘*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他嗤笑,没出息。但他在南妩这汲取光热,听她手足无措地遍遍说,‘没事了,过去了’。
他苦笑,原来温柔乡是这种滋味,比罂粟还毒,一尝上瘾。
电视节目里在放走红毯的现场直播,轮到顾洹生,记者向他提问。
“外界在传,梁辰传媒苛待艺人,不提供好的发展空间,确实有这种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