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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朝霞普照，空气中透着夜晚的凉意未散，村头的枯草地上枯黄的草根被白色的霜给裹得结实。屋子里面，阿染翻了个身，揉揉眼睛坐了起来，看着这屋子的摆设和墙壁微微愣了一会儿，惊觉自己是在家了。
起来穿好衣服开了门，院子里有口水井，阿染拿了盆打水洗脸，把自己的小脸蛋擦得干干净净。
早上的村口空气新鲜，鸡鸣四起，阿娘早早地起来洗手做羹汤，厨房里面飘出阵阵炊烟，雾气缭绕间，村子似乎也在此时醒了，每家每户都开始闹腾起来。
阿染深呼一口气，睁大眼看着这个简单的小村落。恍惚之中，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的家，而她也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穆雪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筐子的芋头正要去洗，一抬头就看着阿染懒懒眯眼看天的样子，心中软软的：“阿染怎么起来这么早？你在沧雪城必然不能睡懒觉的，可不得在家里补补觉。”
阿染昂首道：“宋嬷嬷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阿染怕自己一偷懒就停不下来了，所以要时时刻刻要求自己才行呢！”
“就你道理多！”穆雪口中责怪，心中却十分欣慰。
阿染离家两年，她心中虽有不舍，可如今看着小女儿长得圆润活泼，可见她也并没有在沧雪城吃苦，就连这诗文也是信手拈来，文采必然有所长进。若是阿染养在她身边，她怕是没有机会教授她太多。
她的阿染长大了，也真的懂事。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忘叮嘱这个鬼丫头：“昨夜你刚回来，阿娘不想打扰你休息，可是近来我有些担心，你在沧雪城可有调皮结怨？可是在课上好好听课了？阿娘打听过了，听说，那些沧雪城的小侍都是从各个大家族中选拔过来的，阿娘担心……”
“阿娘！”
阿染扯了扯穆雪的胳膊，皱了皱眉头。若说没人刁难，她也就不会一进沧雪城就中毒，也不会被张灵萱他们处处针对了。可是这些事情都是在沧雪城里面发生的，阿染总归不想让穆雪担心，而且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过得还不错，自然不想提及。
所以，阿染只是稍微平复了自己有些委屈的情绪，绕过倾诉伤感这一途径，而是真诚地看着阿娘缓缓道：“阿娘，不管阿染在沧雪城过得如何，也不管阿娘信不信，阿染真的过得很好，阿染不止学了好多知识，还交了好多朋友呢！阿娘你不用担心，再说了，我可是阿娘的女儿！我的阿娘比一般的女人强好多了，又能吟诗作对，又能烧饭种地，真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啊！”
“看来沧雪城真的把你教得很好，都跟阿娘耍滑头了！”
“哪儿能啊！”
似乎被女儿的情绪所感染，穆雪原本的忧心都渐渐平复了。
阿染又高兴地够着筐看，欣喜道：“咦？阿娘，你弄芋头是要给阿染做最喜欢吃的芋粉粥吗？”
“对啊，你都好久没有在家里吃饭了，阿娘打算这几天多给做些你喜欢吃的！”说着，穆雪摸了摸筐里的芋头，忽然想到，“啊，看我这记性，忘记买水果了，最近听隔壁的李爷爷说，街上有卖南方来的甜橘呢。”
甜橘这东西，阿染吃过一次，还是外公送的，因为家里穷，时常要受外公的接济，所以没有那么多的时候吃到好的东西，平日吃的好东西忘了也就忘了，可就是这个甜橘偏偏就得了阿染的心。
四五岁的阿染生日的时候会吃长寿面，会对着月亮许愿：“月亮伯伯，我想吃个甜橘，能吃一个，我把最喜欢小老虎娃娃跟你好换！不要几个，一个就好了！”
狗娃在一旁嘲笑她：“你个馋嘴猫，为了一个甜橘竟然把娃娃都不要了！”要知道，他朝阿染要了好几次，都没有得逞，他有些嫉妒甜橘了！
阿染继续念：“月亮伯伯，你把甜橘给我，我把狗娃送给你当哥哥！”
顿时，狗娃生气，阿娘则哭笑不得。
这事儿都被阿娘记在心里，阿染有些脸红了！
不过想想甜橘的味道，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阿染舔了舔嘴唇，忽然想起昨天那个少年跟她说的事情，仰首道：“阿娘，今天阿染也要上街去，我帮阿娘买东西去吧！”
“阿染可以吗？”穆雪笑着说。
“当然可以了！沧雪城的嬷嬷教会了阿染好多东西，算数和算盘阿染也会一点的。而且，今天小江哥哥会跟我一起去。”
穆雪疑惑：“江家小兄弟也要去吗？”
“夫人早上好。”
两人抬头，房间门口，站着一位风度翩翩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矮了江曲意一个头的狗娃，分明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在阿染和少年身上来回张望。
原来两人都起来了。穆雪招呼二人简单的洗漱，芋粉粥也开锅了，喝了粥吃了些馒头，早上才算真正开始了。
狗娃盯着阿染和小江，心里还在腹诽昨天小江跟他说的事儿，这会儿心里正在悄悄比对证实。可偏偏自家妹妹阿染像是没有看到他的挤眉弄眼似的，给小江夹了好几次菜，还笑眯眯的样子。真是叫他恨铁不成钢啊！难不成阿染真的喜欢他？她才七岁啊！
虽说这少年长得还算过得去，可他怎么有种自己地里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呢？
盯了一早上，连茅厕都没去，狗娃好不容易找了空暇解决了一下，一出茅厕两人竟然不见了！
“娘，妹妹和小江呢？”
穆雪正在摘菜，不经意地说：“他们出去买东西去了。”
“啥？”
“你可不许出去玩啊，最近夫子说你上课不用功！你在家里好好读书。”
狗娃嘴角一抽，所以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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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江曲意和阿染走乡间的小道上，阿染还挎着个篮子，从后面看，若不是她穿着襦裙有着大家风范，还真是想也小丫头。
不过，如果萧阅没有带阿染去沧雪城，她也许真的是一个小丫头也说不定呢。江曲意自顾自地神游起来，柳州江家不过是他们江家的一处行馆，一向行踪隐蔽，大概也是最近才撤走的。如今他滞留此地，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宋河这根金丝楠木他是势在必得。
阿染一跳一跳地走着，丝毫不顾及露水沾湿鞋面，脸上笑盈盈的。
柳州城的市集很早就开了，繁华自不用说，从东街到西巷，一溜的小贩。行人行至路中左顾右盼间，又不知谈妥了几处好买卖。
江曲意甚少出来如此闲暇地逛街，双手背着身后走着，倒是悠然自得。阿染东张西望地，一会儿看看这个地瓜，一会儿瞧瞧这个白菜，最后在一个小摊上止步了。
江曲意瞥眼，竟然是南贡甜橘。
卖甜橘的大叔笑盈盈地自夸起来：“小姑娘，眼光真好啊！我们家的甜橘是个顶个的大，你光看皮光泽亮丽，吃起来也甜的很！”
阿染犹豫：“这橘子多少钱？”
“不贵，就是十文。”
旁边有个看热闹得大婶插嘴道：“十文一斤？”
“十文一个！”
江曲意垂眸，不经意笑了笑。
“哎哟，你这橘子好贵啊！不买不买！”
“不贵，怎么会贵呢！这可是南贡橘，不是一般人家可以吃得起的！要买就赶紧下手！下午我要给知县老爷家里送去一筐的。”
阿染舔了舔嘴巴，想想就买一个解解馋就成，伸手挑来挑去，最终拿了一个卖相还算好的橘子，刚一伸手就被右边横出来的一只手给打掉了。
而罪魁祸首则从另一边一个不起眼得筐中拿了一个橘子放在阿染手中。比起原来那个，稍微大了一些，可是却软软的，表面光泽并不是很好。
“买这个吧。”
“啊？”阿染莫名其妙，“这橘子好丑啊！”
江曲意眉角一抖。敢说他挑的橘子丑的，她是第一个！林阿染你好样的！
江曲意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样子颇有些不可一世。
“你连橘子都不会挑，还来买橘子不是自取其辱吗？”
卖橘子的大叔忙道：“这位小哥，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各花入各眼，你家妹子喜欢这个就让她买这个好了。”
“人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因为土地好，四级温和，降雨充分，尤其以岭山橘子最为有名，南贡橘出自岭山，方圆百里皆为橘园。橘皮呈橙色状，果肉为颗粒，汁水饱满，有生津止渴，和胃润肺的功效，橘皮还可作陈皮入药。”江曲意侃侃而谈，镇定淡然，单是清脆朗声就吸引了众人，不一会儿这南贡橘的摊位边上就围了一圈儿的人，此刻他才稍显放松下来，转折道，“橘子我就不多说了，可是，在我看来，你这个橘子却是不好。”
“不好？如何不好？莫非你说我不是南贡橘不成？”笑话！他李全可是从岭山橘园那里收购过来的！怎么可能做得了假？关键是现在围观的人多了，这少年一给他的橘子下了结论，他就很难卖出去了，因此恼火起来。
江曲意道：“南贡橘倒是南贡橘，可是就算是再好的出生，也会有坏瓜裂枣不是吗？南贡橘也不是每个都很好吃的，只需看一处。”
他掂了掂手中的橘子给它翻了个身，阿染也跟着大家凑上去看。只见这橘子尾部竟然有个凸起的大疙瘩，如同这橘子长成了畸形一般。
“这个称为脐，脐越大橘子越甜，你身为收购橘子的商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可你偏偏把这些不好吃的橘子放在这里卖，而那筐好的却放在那里，是何居心？”
李全尴尬地笑了笑，掩饰道：“没有的事儿，这些也是要拿来卖的。”
江曲意点点头：“对啊，你是要卖，不过好的那筐大概是送给县令的吧！”
这下轮到众人唏嘘了，这卖橘子把好的挑走，卖给平民老百姓这些不好吃的橘子，吐沫星子都要把他给淹了吧。
“真是黑心，卖橘子都这么势利眼。”
“就是啊！”
“哎，以后不在他买了……”
阿染则是彻底傻眼了，小江哥哥懂得还真多啊……
“喂！你看那里！”江曲意拉了一把阿染。
“啊？”阿染茫然看过去，似乎看到胡三跟一个人在说话，眼见着小江走出人群，她也跟着出去了。
江曲意道：“不买橘子了？”
阿染摇头：“小江哥哥，我不买了。”
“为何？”
“他这么卖橘子，我不买也罢。”
“你倒是有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