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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啸天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一抹苦涩在口中融化,轻笑道:“莫说是你,这魂影内莫不以为我对瑶儿蛮横无理,便是你那师父,几十年生死交情,也是这般看我。也许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
一语言毕,心中沉淀的深情,再次被挑拨扬起,弥漫在双眼之中,模糊了景色,空洞了那道暗含的精光。
陆阳依旧盯着眼前的那堆碎石,道:“历前辈切莫这般自责,晚辈相信,作为一个父亲,您自有您的道理,可能现在无法理解,但终有一天,熙瑶也会明白,您的心,您的此番爱意,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丰富、最珍贵的财富。”
厉啸天莫名的轻轻一笑,抬起头盯着陆阳,看了良久之后,有些诧异有些惊奇的说道:“有时垂下头,听你言语,怎也不似十六七岁的少年,倒有些,倒有些久经沧桑的沉着,久历人世的睿智,便是那简短的安慰也有些难以抗拒的魔力。”
“但每每错觉之后,再回头看你,心中又有些恍然,恍然方才说话之人,是否又真的是你。”
厉啸天抽回盯着陆阳的目光,摇了摇头,继续凝视前方的虚空,似是所有的心绪都在那个地方,都在那若隐若现的云雾之中。
陆阳自地上抓起一颗石子,捏在手中,反复转动,却也不再言语。
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任清风轻轻吹拂。
“好好协助你师父,赤阳城的事情,只能靠你们了。”厉啸天依旧盯着前方,不知何时,突然开口。
陆阳恍然,啊了一声,随即点了点头。却紧接着转头看向厉啸天,问道:“赤阳城距此足有万里之遥,为何将分堂开辟在如此偏远之地?”
厉啸天微微低头,眼角的苦涩仿若逸散在了周围,空气中的气息隐隐有些压抑。
“此事要从一段古老传闻说起,相传上古蛮荒时期,赤帝与黄帝最后一战,在渭水河畔拉开序幕。历时数载,面对统领熊、罴、貔、貅、貙、虎为图腾部落的强大对手,赤帝终告不敌。立誓不在踏入仙神界,便将周身诸多法宝,封印于这方天地的三处秘境。”
“本来只是传说,不可尽信。然两年前,锦澜圣使寻获一部残卷,据传乃是赤帝所留半部遗书。之后未过多久,便联合各位护法提出在赤阳城增设分堂。”
“你师父前去赤阳,也是为了寻得秘境所在。如若这次输了,魂影便是他锦澜圣使的魂影了。”
厉啸天缓缓起身,看着陆阳,话到嘴边,在略作犹豫之后,又咽了回去。
有些话,留在心里,你身边的人已然会明白。有些话,说出来,便如这夜色一般,朦胧过后,便会被白昼驱散。
陆阳望着天边,明月西陲,星光稀疏。若隐若现的云雾浮现出一丝细微的白芒。晨曦自天边朦朦抬起,一道惨色的光芒似要切开这边大地与天际。
“不想这一夜就这般过去了,今日遇上你,是人生难得的幸事。他日,心愿了了,便与你再坐上一宿。”
厉啸天面巾舞动,豪气干云。
陆阳单手一撑,站起身来,看着厉啸天,道了一声好!
“真有那么一天,你我配上一坛美酒,喝他个天地失色。”
“天地失色!”厉啸天默默在口中念诵了一遍,不觉失声笑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说完,伸手拉了陆阳手臂,足踏罡气,运步如飞,转瞬间便贴着岩壁快速向上略去。速度之快,竟是与下落之时不差分毫。
陆阳只觉劲风鼓动,不多时,厉啸天手臂用力,陆阳轻飘飘的往上一扬,随即急忙调运真气凝聚于足下,稳稳的落在竹林崖上。
再回头,厉啸天已经消失了身影,似是随着逐渐消失的夜色一同没了踪影。
陆阳怔了片刻,抬步即向竹屋迈去。双眼一抬,却见到卢羽生不知何时直直的立在前方不远处。
陆阳随即止住脚步,看着卢羽生,唤了一声师父。
卢羽生含笑点头,向前走了几步,离陆阳更近一些,目光却绕过陆阳,在身后那片虚无之中,摸索游离,片刻后,复又落在陆阳身上,再次抬步前行,走到陆阳身前。
“你见过门主了?”
卢羽生言语轻轻,但好似有着诸多情绪夹杂其中,说不清道不明。
陆阳自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昨日夜半时分,我以为师父你们没被惊醒,所以也就没有.....”
卢羽生摆了摆手,随即伸手搭在陆阳肩上,惭颜笑道:“昨夜之事确实不知,若非寻你不见,我也不知你竟是离开了竹林崖。”
卢羽生突然叹了口气,盯着陆阳问道:“赤阳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陆阳嗯了一身,道:“我问了门主,他也一一相告了。”
卢羽生神色微微变动,这般看去竟有些凄苦的样子。陆阳不解,小心问道:“师父,有什么不妥吗?”
卢羽生如从梦中惊醒,迟疑片刻,对陆阳说道:“原本是不愿你知道此事的,只盼你能好好地,认真的修炼,却不料......”
陆阳自是知道卢羽生呵护之情,心中一阵感慨,神色郑重的对卢羽生说道:“这世间万事皆是修行,说不得此事之中,弟子还能受益颇多。”
卢羽生面色一紧,脸上有着几分怒容,“不可!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吗?你可知道牵入此事,便有可能九死一生吗?”
陆阳摇了摇,“那些渡劫成仙之举不也是九死一生,但为了那一分的胜算,又有多少人放弃过,妥协过?只要不是十死无生,便不足为惧。”
卢羽生神情一怔,显然是未料到从陆阳的口中竟是说出了这番道理,一时间却有些让他哑口无言。捏了捏陆阳的肩膀,便也不再执着,这世间之事又有多少是人力可以掌控的,也许真的会如陆阳所说,赤阳之事真的会另有一番机遇也说不定。
再者,他已打定主意,不管是何凶险,都会拼死守护门下弟子的周全。
即便,丢了这条老命。
卢羽生和陆阳一起去了客厅,叶洛还在侧卧熟睡,青松护法也没有动静,但料想定是被外边动静惊醒了,只是他不露面,也不知他在作何打算。
卢羽生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一件深蓝袍服,此时拿到陆阳眼前,笑道:“今日大殿之上,诸位护法俱在,切莫失了形象。这件衣服,少时换上吧。”
陆阳也不客气,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转身去了里间换上,就这么一会儿换衣服的功夫,叶洛从睡梦中醒来,步入大厅后,便见陆阳衣着崭新,立时嬉笑道:“陆师弟这形象,绝对如磁石一般,吸引万千仙子的双眼。”
陆阳未见过叶洛这般玩笑话,当即失声笑道:“师兄切莫在戏耍我了。”
“真的真的!”
“好了好了,别闹了,稍事准备一下。”
卢羽生发话,叶洛哪敢不从。
嬉闹声中,旭日撩拨云雾,一束束金色光辉自林中缝隙落下,摇曳竹影,随风婆娑,发出沙沙的声响。
短暂的静谧,短暂的嬉笑,对陆阳几人来说,甚是难得。
然头顶的苍宇似乎觉得这短暂的片刻也是奢侈的。
远处云海翻滚,一声清啸自天际传来,透过竹林间隙,可以看到一团黑影正向着这边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