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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叫我。”她仰起小脸哑声嘱咐。如果他醒了的话。
叶骁点头,眼睛透着几分湿热向她保证,那么宽厚包容。
她这才点头,扶着墙,站起来忍着被冻得很痛的腿,踩着一只鞋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外走,叶骁盯着她的背影看,刚刚从她肩上收回的手慢慢垂下,在剧烈发抖。她难道都没注意到吗?她自己掌心里割裂开的近十公分的伤口,挖破的血迹斑斑的十指,和不知丢掉的鞋?
还有,还有——
甚至从头到尾见到他,她都没有那个心思去问一句,叶骁,伤口疼吗轹?
疼。
可更疼的,却在她从不曾肯停驻的、空洞到发疼的心里。
……………箴…
回到市中心公寓的家里。好像好久没来了。她却娴熟地打开浴室的门,进去,将热水的水龙头开到最恰当的位置。
等茫然而机械地洗完澡,换好衣服,天已恍然微亮——
京都。深秋。凌晨七点整。
客厅突兀地响起铃声时,她几乎浑身一僵,硬在那儿半晌不动,慢慢走出去,才看到透明的茶几上她带回来的手机,是走出医院时叶骁塞到她手里的、昨天他就带回来的、霍斯然的手机。
上面满是血污泥浆,微弱的电量格子换成红色,在没拉开窗帘的暗色客厅里,屏幕一明一灭。
她气若游丝地走过去,苍白的小手伸出去,拿起来。
陌生的号码,在上面闪烁。
“喂?”她嗓音沙哑。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翻了翻什么东西,问道:“林亦彤,林小姐?”
“……”什么事?他是谁,认识她?
“您现在在家吗?还是在哪里?请给我们一个地址,我们有东西拿给您。”
“你们是……”
“唐然律师事务所。”
………………
那名叫唐然的律师犹记得那日下午,接到的电.话。
身为京都数一数二的律师事务所负责人,朋友间的事情大小他都能略帮上些忙,那日朋友打电.话来说有个说简单又不简单的事,想让他处理一下。他那时顶多想到是给某些不好对外露面的大人物办事,笑笑就答应了,可直到被接走,看到那明显到透顶的军用车号牌时,他才傻了眼。
门推开,他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侧影。
他正在办事。
那熟悉的棱角、闪耀的肩章、以及从未来过的军政大楼办公室,都让这个也算见过一些世面的叫唐然的律师浑身僵硬不堪。
“帮我立一份遗嘱。有法律效力,对外保密。做得到么?”
他那时这样说。
唐然犹如接手了此生最棘手的案子,或者说,是触到此生最大的秘密,处理得小心翼翼。
“后天上午七点整,我会准时打电.话给你。但如果我没有,你拿着这个,去找上面这个女人。”
霍斯然当时,或许觉得如果自己会出事,大约不会超过这个时间。
唐然收拾好文件从办公室里出来,朋友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如千斤重,他脸色很苍白,自然知道这男人的身份,更知道他所谓的“保密”,意味着什么。
于是第二日,中方正式就军演事故做出国际公开声明。
同日下午,人质被劫持,同时滨海路段隧道被恶意炸毁,塌方路段长达百米。
而那个人,生死未卜。
………………
林亦彤打开门,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斯文地站在她对面。
她让开,他礼貌地点点头进来。
“这份遗嘱是两天前立好的,我跟霍首长有过七点整的约定,我在遵守承诺,”唐然抬眼,看到了她拿起那张纸的手上,斑驳的伤口和翻开的血肉,十指尽破,忙垂下眼,嗓音微微沙哑,“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在这里签个字,这份文件你保留,剩下一份留在我这里。”
等她签署完文件,那份遗嘱就全权交给她处理,不管那人是生是死,这都将变成他们的事了。
遗嘱。
林亦彤盯着那张薄弱纸张上的那两个字。曾经,她亲眼见过霍斯然立过几次遗嘱,在执行任务前。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么正式。
房产、资金、股份、荣耀。全部留给她。
她小手把纸张慢慢放下,已经颤得可见抖动的弧度,压着胸腔内翻涌的痛楚,问:“可以这样吗?我跟这个人,没有任何直属的财产继承关系。”
唐然一愣。
接着,伸手从西装内侧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来,摊开,摆在她面前推过去。
“这个,不叫关系?”他问。
她将目光移动过去,看到了透明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两个小本子,因为保留了太多年而边角略微磨损,但上面的字还是清楚的,两个本子的颜色也那么冲,一个红一个绿。是他和她的结婚证和离婚证。
这个,不叫关系?
林亦彤曾以为,自己的眼泪快要流干了。
可那一刻眼里突然汹涌起来的雾气,如海啸般席卷了她整个眼眶,烫得她连肩膀的颤动都无法控制,豆大的眼泪一滴滴连续地掉落下来,沉重地砸在纸张上,晕开大片的痕迹。
唐然坐在沙发的另一面,看着这个女人,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在房间里有突兀的铃声响起,在她身后的衣服收箩筐里,那一堆黑漆漆的看不清颜色的衣服中间,像是她的手机在响。
她止不住颤动,于是唐然起身去帮她拿过来。
“林亦彤,”电.话是岑副书记打的,语气很急,以至于通的时候才考虑起要怎么称呼她,还在想,最直接的称呼就已脱口而出,因为他急着说,他的重点在后面,“人醒了,你要看,就赶紧过来。”
………………
黑色的商务车在马路上风驰电掣而过。
唐然被自己刹车时车子的颤动震得手臂都发麻,谁知中控锁刚一打开,身边的身影就顿时消失了,只看见朝着住院部疯跑的那一抹白。
林亦彤跌跌撞撞地跑上楼,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撞倒了谁她也不知道。
“砰”得一声推开.房门,整个床头被堵得水泄不通,熬了一整夜刚刚睡醒的战士们红着眼睛,岑副书记扶着床头栏杆,听主任分析和嘱咐着目前的状况:“……胸骨断裂三根但幸好没刺入内脏,出血止住修养些时日就没事,就是左上臂……”
那突兀的冲撞声响起时,主任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纤瘦的身影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如同青天白日出现的厉鬼,如讨债的魂魄。在场的战士们都是认识她的,红着眼睛自动把路让开,她终于看到了此刻那病床上的男人——
睁开的眼睛是沉静而深邃的,目光却虚弱而茫然地在空中飘着,没有焦距。
直到她来,他才将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
接着,不动了。
看得出是在调动全身所有残存的力气,克服虚弱,将焦点定在她身上,要仔细地,看清楚她。
可谁也没有料到——
那纤瘦的人儿眼里雾气朦胧,眼眶泛着痛到极致的血红,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来,猛然“啪”得一个巴掌狠狠抽到了他脸上!抽得那氧气罩都被迫掀开一方弧度,尴尬而狼狈地挂在他脸上,那薄弱的呼吸下,他的唇惨白而毫无血色。
“霍斯然,”她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嗓音沙哑无比,滚烫而晶莹的眼泪铮铮掉下来,痛声嘶喊,“我警告你,在没有把欠我的还清楚之前……死,你没有资格!!!”
他半边脸都被打歪过去,惨白的肌肤、鬓角的黑发中上还残留着洗不掉的血块,那眼神,却在此刻仿佛才真的,死而复还。
岩石伴随着爆炸声滚落下来的时候,剧痛,却砸不到心里去。
此刻脸上的放一放火辣,却透过皮下神经,直窜到心脏的位置,痛得那么锥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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