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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八,燕五姑娘日夜画圈诅咒下大雨的愿望没能达成,这一日天气晴好。
所有参加葱茏山三日游的学生们聚集在锦绣书院大门外的广场上,兴奋又得意地接受着背着书匣子苦逼地往院门里迈的其他学生们刀子似的目光,他们要去游玩的这三天,其他的学生还要照常上课,虽然回来以后还得补习功课吧,但是能出外游玩的话事后补习功课大家也心甘情愿地认了。
不过在竞技会中获得集体第一的六年级的大学长和大学姐们也去不成,学长们今年要参加秋闱,学业很重,原本是在专门的校舍里闭关备考的,放他们出来参加竞技会也是因为当朝文武并重的原因,再让他们去旅游可就不大可能了,而学姐们也要面临“毕业”后的嫁人事宜,正是挑选婆家的重要时刻,万一赶上相亲的日子你跑去旅游了,耽误了大好婚姻,那可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了。所以参加远游的一共只有五个年级十个班。
本次出行,每人允许携带一个行李箱和一名随侍的下人,包袱什么的只要你能背得动,愿意带几个就带几个,但是不允许占据太多的位置,大家是要乘马车去,行李带太多就没有人坐的地儿了。
燕七带了煮雨跟随,这丫头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这会子黑着眼圈正同武玥陆藕的丫头青蓱和品箫开心地说笑。放眼往远处望,燕九少爷揣着手一脸高冷地被他那两名胖瘦同伴簇拥着,被迫听两人在耳边口沫横飞。
再远一点是元昶,咧着嘴冲着这边笑,一身墨绿底子洒着银星的劲装分外精神。
视线扫过一圈,燕七还看见了武珽、李子谦、郑大如……好几张熟悉面孔。
还有武长戈。
摆着脸上的疤抱胸立在晨光里。
见时候差不多了,副山长便从大门里出来,站在石矶子上讲话,先宣布了一番出门在外要遵守的规矩和注意的事项,末了道:“每一班由一位教头担任领队,在外期间,一切以教头指挥为准,下面是各教头安排:马教头负责翠松班,葛教头负责石榴班……杜教头负责青竹班,武教头负责梅花班……”
“哈,十二叔负责我们!”武玥开心地一拍手。
感觉不能好好玩耍了。“不知会不会让我跑着去葱茏山。”燕七根据经验道。
“呃……”这一点武玥真不敢保证。
好在武十二还没有鬼畜到那样令人发指的程度,看着梅花班的小姑娘们四人一辆上得书院准备的马车后,就骑了马跟在车旁,随着锦绣书院浩浩荡荡的旅行车队迎着仲夏的朝阳上路了。
出了城门,车队才放马奔驰起来,沿着跃龙湖岸一路向北,东有湖光北有山色,西面巍峨城墙在阳光下熠熠地泛着光,每个人的心情就向掠过云端的鸟儿,无比的轻松畅快,飘飘然的一颗年轻的心摁都摁不下来。
“我带了瓜子花生和燕某七最爱吃的松子!”武玥将几大包油纸包拍在马车里的小桌上。
“我带了雪花糖、蜜饯和果干。”陆藕笑盈盈地也往外掏油纸包。
“太好了,我带了嘴。”燕七道。煮雨叽叽笑着从包袱里掏出燕七带来的吃食。
“我瞅瞅我瞅瞅,”武玥扒拉开燕七的油纸包,“丝窝虎眼糖、佛波罗蜜、素签纱糖、药木瓜、鸡头穰沙糖、荔枝膏、杏片、梅子姜、香糖果子、离刀紫苏膏、金丝党梅、酥蜜食、蜜煎雕花……老天爷,你是把整个西市小吃街都搬来了吗?”
“叫我燕七就好了,叫‘老天爷’什么的多让人不好意思。”燕七道。
武玥:“……”
“这是我家大老爷一大早让人拿给我家姑娘的。”煮雨洋洋得意地笑道。
“吃吧吃吧,别客气,堂长也吃。”燕七招呼与三人同车的杜兰。
杜兰还处于“这家的大人也太溺爱孩子了”的震惊中:吃这么多甜东西你是真不怕自己胖成一坨圆润的哼哼哼啊?
“你不减肥啦!”武玥代杜兰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偶尔吃一回不打紧,”燕七转述她大伯让一枝带给她的话,“长长个儿就把肉抻没了。”
武玥陆藕杜兰:“……”没听说靠长个儿减肥的。
“小七你带着弓箭呢吗?”武玥拈起一颗金丝党梅放进嘴里。
“带着呢,不是书院让所有人都带吗。”燕七抓了把松子。
“我问过我二哥了,他说葱茏山上有好多野兽哦!到时候咱们可以打野味吃!”武玥开心地道,“他去年曾和几个朋友去葱茏山上玩过几天。”
“野兽?老天……”陆藕看了眼燕七,把“爷”字咽了回去,“不会有猛兽吧?”
“应该没有吧,”武玥表示遗憾,“反正我二哥说他们玩遍了整个山谷也没见着有什么大的野兽出没。”
“那就好。”陆藕和杜兰一起拍了拍胸口。
“跟你们说,虽然我厨艺不怎么样,但是烤叫花鸡可是一绝哦!”武玥得意地道,“到时候咱们射几只野鸡下来,我给你们烤!”
“没记错的话您老人家上回给我们烤叫花鸡连内脏都没掏。”燕七道。
杜兰:“哈哈哈。”
“盐也没抹匀,齁得我连喝了四五杯水,”陆藕也笑道,“最后直接喝饱了。”
“喂!那是很久前的事了好吗!我回去后苦练烤叫花鸡的本领,现在比我五哥烤得都好!”武玥叫道。
“啊,对了,武五也来,我比较信得过他的技术。”燕七道。
“嗯。”陆藕道。
武玥还要申辩,看了看陆藕后又改了主意:“好吧,到时候咱们和我五哥搭一伙。”
杜兰笑道:“听说武教头的叫花鸡烤得也很好,家兄曾在武教头帐下当过兵,有一次将敌寇围进了一处山谷,半晌搜不见人,便原地扎下帐来,一直围了三四天,后来武教头给大家烤叫花鸡吃,那香味儿硬是把那伙好几天缺水断粮的敌寇给诱了出来,直接弃了兵器投了降,可谓兵不血刃,家兄后来还一直念叨武教头烤鸡的手艺,说再没吃过那么香的烤鸡呢。”
武玥哈哈笑:“我五哥和我的手艺都是跟我十二叔学的!——小七你要不要尝一尝我十二叔的手艺?”
燕七摇头:“我减肥。”
“长长个儿就瘦了。”武玥现学现卖。
“那我岂不是要长到六尺高才行。”燕七道。
“那你还吃甜东西?!”武玥质问。
“吃甜东西要长的尺寸被我控制在了四尺九,再高就不好看了。”
“……你够啦!”
女孩子们脆脆甜甜叽叽喳喳的说笑声透过马车车窗洒了满路,与男孩子们粗犷宏朗的声音交响成趣,不知哪一车的女孩子忽然唱起了歌儿,引得前前后后十数辆车里的男女孩子一起应和,长天碧水,青山白云,尽享好时光,纵歌趁年少。
马车队在宽阔平坦的官道上飞奔了一个多时辰后渐渐进入了山区,道路变得既窄又弯,还有些崎岖不平,时不时地一记颠簸惹得车中女孩子们娇声“哎哟”成一片,大家赶紧将各种零食饮品都收了起来,免得颠飞。
京都北面的这片山区,绵延千里,一望无际,属于升龙山山脉体系,究竟这片山区有多少座山,至今也没有人能数得清,大家只统一地用“十万大山”来称之。十万大山,造化无穷,最高的山峰从半山腰处就终年积雪不化,最深的山谷则被草木湿气经久积蓄而成的雾障笼罩,让人难以勘测深浅。
据说至今也没有人能成功地徒步穿越过这十万大山抵达彼端,当然,想要到达山的那一边不是没有通路,却只能由蛰龙河上走水路,绕山而行。
在十万大山边缘的部分,住着一些普通的山民百姓,而再往里深入,渐渐就没了人烟,以至于那深山之中究竟生长着些什么样的植物、动物甚至魔神鬼怪,就无人得知了。
有着这样的天然屏障,京都以北都可以不必驻扎护卫军,因为没有人可以冲过这十万大山,先不说其中蕴藏着的那些未知凶险,单是爬过这十万山就已经是挑战生理极限的事了。
然而也正是因着这十万山中的未知与难以深入,很多犯下了大案的逃犯要犯都会选择进入这山区中躲起来以逃避追捕,至于逃进去后能不能活下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看个人的造化了,通常将逃犯追进这片山区深处后,官府也就顶多意思意思地再搜寻个几天,十天半个月再搜不见人,基本也就宣告放弃了,因为很有可能那逃犯已经死在了里面,许多有数十年丰富经验的山区猎人都常常会在这山里迷路或丧生,更遑论没头苍蝇似的逃犯,反正乔乐梓乔知府就任以来,还没遇着过逃进山后还能活着出来的逃犯。
可以说,一旦陷入山区的无人、未知区域,那就相当于一只脚踏进了枉死城,十有*是很难生还了。
葱茏山是十万大山中不大起眼的一座,远不比另一座千叶山闻名,千叶山地处山区边缘,已经很接近城镇了,又有名寺古刹,风景优美,因而人烟不断,葱茏山却是位于山民居住区域的最边缘,再往北便是无人区,人迹罕至,可以说,葱茏山就相当于已知区域和未知区域的交界点,是“安全”与“危险”的分水岭,这就是它之所以有些名气的原因。
许多年轻胆大的人们时常结伴到葱茏山来游玩,目的就是为了探险,尝试着由葱茏山再向北深入,如果遇到危险,还可以及时退到葱茏山来,虽然乔乐梓曾经以官府之名出过榜文,明令禁止个人进行如此危险的探山活动,但一纸文书永远挡不住那些好奇心与精力无比旺盛的勇敢的年轻人们。
武玥的二哥和他的朋友们就是其中之一,曾经打着来葱茏山游玩的幌子进行过深入探险,后来当真险些迷失在无穷无尽的峰峦叠嶂里,一群人颇为狼狈地逃了出来,虽然止不住地后怕,但这帮家伙反而更有了劲头,直叫着哪次有机会还要再来一回探险。
武玥对此羡慕不已,一路上都在同燕七陆藕和杜兰念叨着想要探险的事。
“你这念头太疯狂了。”杜兰不住地摇头。
“这回你别指望我会同意。”陆藕连连地摆手。
“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安静的美女子吧。”燕七道。
“你们真是太没意思了。”武玥的人生寂寞如雪。
正午时候,车队在山中一处村落里停了下来,与了村民些银钱,请村民们帮忙烧了顿午饭,众人便在各自车上吃了,而后又下车四处活动活动筋骨、上上厕所什么的,休息一阵后又继续上路。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山路愈加难走起来,大多时候都是在十五度角地向上攀行,总算在下午三点多钟光景抵达了目的地——葱茏山半山腰处的一片宽阔的山洼地!
已经快要被马车颠散了骨头的学生们登时来了精神,欢声笑语地从车上下来,然后就是一阵又一阵地惊呼——山!全是山!四面八方,影影幢幢,无穷无尽的山!
太美了呀这些山!怎么会有人觉得它们可怕?瞧,那座山是红色的!深红,浅红,水红,粉红,紫红,一层一层铺开来,像是一条遍染了颜色的花毯子!对,是山杜鹃花,遍山都开满了杜鹃花!而它旁边那座山则是绿色的,墨绿,油绿,青绿,果绿,粉绿,被各种颜色的藤蔓枝草密密地裹起来,那变幻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
还有另一边,另一边的山是橙色的,青色的,紫色的,甚至银色的,生遍了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果木,堆满了从不认得的奇石怪岩,斑斓的山一层层交错相应,一叠叠连绵互融,从眼前到天际,从亘古到如今,雄奇旷远,通天达地!
太壮观了!太美丽了!太让人惊奇了!
来自繁华都城的孩子们一时间全都被眼前的自然奇景震撼得忘记了一切,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拼命地摄取拼命地呼吸——这才是真正的天与地,这才是真正的年与景,人类算什么?!时间算什么?!喜怒哀乐算什么?!在大自然的面前,渺小到可怜,卑微到可笑,短暂到可叹!
这一回真的长见识了。
这一回真的有感触了。
这一回,必定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