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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舒扬的质问让陆西泽有些莫名。
接着他恍然明白过来,有的人即使养只狗,也不会允许这只狗认别人当主人,更何况是自己要“使用”的炉鼎。陆西泽见薛舒扬神色冷肃,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他也敛起笑容,认真地说:“就是你知道的那种地方。”
能让两个男人迅速拉近距离、嘿嘿嘿直笑的地方,还能是做什么的?薛舒扬肯定也心知肚明,不过是想让他亲口承认,然后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发作而已。
陆西泽叹了口气:“我可以解释。”
薛舒扬看着陆西泽,敛起了嬉皮笑脸的假面,陆西泽看起来稍稍褪去了少年的稚气。那张好看的脸有种难言的冷静,令薛舒扬的怒火也渐渐褪去。
这个少年,和以前确实不太一样了。
薛舒扬说:“解释。”
陆西泽说:“我出事并不是意外。”他严肃地望着薛舒扬,眼底有着几分难掩的愤怒,“是有人要我死。”
薛舒扬没想到陆西泽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西泽说:“我在想办法查清楚到底是谁要我死,最好的打探方法就是打入他们内部。”这时炼丹房里弥漫着一股异香,是丹药炼成了。陆西泽挣开薛舒扬的怀抱,将丹药取出来,说是逍遥散,实际上是一颗颗的小丸子,大概有米粒大小,散发着迷人的香气。陆西泽笑眯起眼,“这是我的敲门砖。跟他们要那种地方的地址,也只是套近乎的方式而已。他们想要我死,我就多给他们一点机会。”
陆西泽的话理智无比,一听就知道早已思考了很久。
薛舒扬当然清楚那不是意外。他知道除了他之外,修真界和俗世都有不少暗桩,他只负责取得陆建安的信任,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做。不过,想要知道什么事还是很容易的。
陆西泽遭遇的“意外”是有人安排的。
对上陆西泽认真的眼睛,薛舒扬神使鬼差地说:“不用。”
陆西泽一顿,讶异地看着薛舒扬。
话已经说出口,薛舒扬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他说:“不管什么事,都不许去那种地方。”薛舒扬向陆西泽保证,“我会帮你查清楚。”
陆西泽有点想笑。也许在梦里,薛舒扬就是这样保证的吧?所以变得一无所有的“自己”,才会一步步沦陷在薛舒扬身上。对于一个骤然失去一切的人而言,别人的一点点施与都会被放到最大,仿佛被人照亮了整个世界。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失去理智,还没有失去反抗的意识,才没有被薛舒扬的话迷惑。如果已经在梦里死过了一次,还会被薛舒扬的这点香饵所诱惑,那么他死得倒也不冤枉。
自己傻能怪谁呢?
薛舒扬说出这种话也不怕天谴。
说不定他遇到的意外背后就有“那个人”的功劳在吧?如果那个人病得快死了,需要把他的心脏挖去当换上,薛舒扬肯定毫不犹豫地剖开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脏取走。
还说什么“我会帮你查清楚”,说不定反而会帮着解决掉线索、让他再也查不出半点端倪!
陆西泽收起“逍遥散”,应道:“好啊。”他伸手搂住薛舒扬的脖子,“您帮我查吧,正好我接下来要参加一个围棋比赛,有您在的话我应该不用担心有人害我吧?”
听到陆西泽得寸进尺的话,薛舒扬本想冷嗤一句,可转念一想,陆西泽现在是自己的炉鼎,他不护着谁护着?
薛舒扬说:“当然。”他递给陆西泽一张传信符,“你要是遇到危险,就用这张符咒找我。”
陆西泽愉快地收下。
等把传信符塞进口袋了,陆西泽才问:“您没手机吗?居然还要用这种一次性的消耗品,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古代穿来的呢。”
薛舒扬:“………………”
薛舒扬拿过陆西泽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进去,拨了一下。铃声在不远处响起,陆西泽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老式翻盖手机摆在那儿,看起来是十几年前流行的款式。陆西泽暗暗咋舌:“您这手机看起来可真复古啊,市面上都淘不到同款了吧?”
薛舒扬脸皮抽了抽。他说:“只要能用就行了。”反正他的手机只有和医院那边联系的功能。
陆西泽若有所思。他笑眯眯地说:“您果然是个和时代脱节的人啊,一点都跟不上时代潮流。”
薛舒扬说:“我为什么要跟潮流?”
陆西泽说:“您活得可真累,一点趣味都没有,每天不是泡在炼丹房就是泡在手术室,难怪整个人都这么无趣。”他抓起薛舒扬的手,愉快地邀请,“我们去约会吧。”
薛舒扬没想到陆西泽会提出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
修真界的人虽然会和俗世有往来,但很少会和俗世中人那样做事,约会什么的,想想就觉得和修士很不相符。可对上陆西泽亮亮的眼睛,不知怎地,薛舒扬不想在里面看到失望。
薛舒扬说:“怎么约会法?”
陆西泽讶异。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薛舒扬居然会答应。
薛舒扬瞧出了陆西泽的惊讶,心里有点不爽。难道这家伙根本没想过他会答应,只是意思意思地开个口而已?
薛舒扬说:“没想好?”
陆西泽眼珠子一转,马上说:“第一次约会嘛,普普通通就好,现在出门正好过了十二点,我们去看个午夜场电影吧。”与其让薛舒扬折腾自己一整晚,还不如出去放松放松,至少自己身体不会受累。
既然薛舒扬这么会装,他当然得好好练习,免得在演技上输得太惨。
陆西泽淡笑着掏出手机,给自己和薛舒扬订了两张电影票。现在没什么新上映的大片,陆西泽随意选了个叫《修真修上天》的电影,一听就知道是烂到家的烂片。
这种奇葩题目,难怪只能排上午夜档。
陆西泽愉快地和薛舒扬一块外出。
薛舒扬不喜欢开车,自然由宋言代劳。瞧见宋言满脸疲惫,陆西泽有点心疼,可怜他的美人心腹,得半夜陪着他出来和薛舒扬这煞星纠缠。
陆西泽瞅着薛舒扬冷得能结成冰的神色,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薛舒扬为什么会答应出来?难道是想哄哄他这个“炉鼎”,接下来采补起来更方便?
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薛舒扬和他做-爱做出了点感情,真心实意地想和他出来约会。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有趣了。
陆西泽弯唇一笑,在抵达电影院后抱住薛舒扬:“我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你抱我进去吧。”
薛舒扬不理他。
陆西泽也不强求,转头对宋言说:“那好吧,宋言你抱我进去,轮椅推来推去太麻烦。”
薛舒扬冷声说:“自己走!”
陆西泽说:“不行,我还得报仇。”他眉目含怒,“仇得自己报才爽。”
薛舒扬面带鄙夷:“你报仇的办法就是装残废?”
陆西泽说:“反正我就是要装。”残废多爽啊,不想走路都能耍赖。
如果是平时,薛舒扬早把他弄死了。可今晚他莫名地有耐性,伸手把陆西泽抱起来,从车里抱了出去。凉凉的晚风吹来,让陆西泽微微抖了抖,往薛舒扬怀里挤:“有点冷。”
薛舒扬说:“我没听说过修炼的人会怕冷。”
陆西泽一脸“你怎么这么孤陋寡闻”的惊叹:“那你现在听说了。”
薛舒扬觉得自己一定是魔障了,居然觉得这家伙还挺可爱的。他轻轻收紧手臂,把陆西泽抱得更紧,手掌也握住陆西泽的手腕,将火系的灵力渡入陆西泽经络之中,温养着陆西泽的经脉。
陆西泽的灵力主要是水系的,都说水火不容,两个人的灵力却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仿佛生来就密不可分。
陆西泽心中警惕,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而是乖乖让薛舒扬的灵力裹住自己全身经脉。
反正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挣扎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倒不如好好看看这家伙到底准备做什么。
薛舒扬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用火系灵力让陆西泽全身回暖,却又不至于觉得热。
陆西泽觉得有些神奇:“我好像不冷了。”
薛舒扬一句话都没再说。
前面薛舒扬给陆西泽治疗没怎么尽心,所以在陆西泽刚才说冷时,他就知道陆西泽的伤确实没好全。刚才他所做的就是帮陆西泽把全身经络修复一遍,让陆西泽的灵力能运行得更顺畅。
薛舒扬掂了掂怀中少年的重量,不由有些不满意。太瘦了,这家伙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在床上也不至于硌手,怎么抱起来就这么轻?
薛舒扬说:“平时都不吃饭吗?”
薛舒扬隐含关心的话让陆西泽愣了愣。接着他说:“怎么可能,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的,”陆西泽忍不住抱怨,“就是宋言和唐语总说我这也要忌口那也要忌口,吃起来没滋没味的,没意思。”
薛舒扬说:“你要是不那么冲动,怎么会中了别人的激将法。”如果不是受了伤,自然就不需要忌口。
陆西泽叹息:“没办法,现在流的泪,都是以前脑子进的水。”
薛舒扬:“……”
薛舒扬抱着陆西泽入内,在工作人员悄然的窥视啊之中将陆西泽带进放映厅。整个放映厅没有别的人,只有他们两个观众。薛舒扬将陆西泽抱到座位上,说:“你挑的什么电影?”
陆西泽说:“这电影叫《修真修上天》,一听就知道很有内涵,和我们的修身生活紧密结合。他的内容必定妙趣横生,让我们欲罢不能。”
薛舒扬说:“听起来还不错。”
放映厅里的灯光骤然熄灭。
周围一片黑暗。陆西泽笑眯眯地伸出手,在暗中紧握着薛舒扬的手掌,并把交握的手搁到薛舒扬的大腿上。
《修真修上天》很快开始播放。和陆西泽所说的完全不同,这片子一点内涵都没有,开头是粗糙的山村画风,后来男主出了山村,很快遇到不少女人。男主愉快地周旋在不同女人之中,电影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暧昧镜头,半裸的,全-裸的,喘息着的,哽咽着的,应有尽有。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没拍出来的。
难怪这片子会放到午夜场。
这片子应该叫《修真嗨翻天》才对。一定是因为它的repo都太黄了,被各大网站禁止传播,所以它才会明珠蒙尘,无人欣赏!如果别人知道这片子讲的是什么的话,绝对不会让这午夜场这么空空荡荡。
陆西泽一边麻木地看着屏幕上白花花的肉,一边在脑中吐槽着。
薛舒扬原本正认真地看片,看了十分钟之后终于发现自己被陆西泽忽悠了。这片子绝对不是什么有内涵的电影,而是另一种“内涵”电影,从头到尾都在卖肉!
薛舒扬收紧被陆西泽握住的手。
原来陆西泽喜欢这种东西?他不再看向荧幕,而是接着荧幕的亮光注视着陆西泽,观察着陆西泽的每一分表情变化。在他的目光之中,陆西泽的鼻尖缓缓渗出细汗,掌心也微微濡湿,仿佛害怕他随时会效仿荧幕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薛舒扬怎么会让陆西泽失望?
薛舒扬俯身上前,压在了微微发抖的陆西泽身上。他吻咬着陆西泽的耳朵,说道:“原来你说的约会是这样啊。你喜欢在电影院边看着这种电影边做-爱?嗜好虽然有点特别,但这里面也没有别人,我就满足你一次吧。”
陆西泽面含薄怒。
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早知道这片子会是这种剧情,他死都不会和薛舒扬一起看的!陆西泽有点悔不当初,面上却只能乖乖接受薛舒扬几乎与片中同步的动作。
他再做这种事就是傻逼。
薛舒扬微微挪开,对上陆西泽因满含怒意而变得灼亮无比的眼睛。那样的眼神仿佛有点滚烫,莫名地灼烧着他的心脏。他抓住陆西泽的腰,把陆西泽身上的衣物都褪开一半,接着抓住陆西泽的手说:“该你帮我脱裤子了。”
陆西泽瞪他。
这也太过分了,好像真的是他上赶着求这家伙上自己一样。
薛舒扬挑挑眉。
不知为什么,陆西泽越是生龙活虎地瞪着自己,薛舒扬越是想欺负他。他吻住陆西泽的唇,放肆地掠夺着里面的甘甜,直至陆西泽的呼吸微微粗重起来,他才说:“陆西泽,你怎么就这么可爱?真想狠狠把你欺负哭。”
陆西泽咬他。
咬他脖子。
咬他肩膀。
咬他前胸。
见鬼的欺负哭!
见鬼去吧!
薛舒扬哈哈一笑,抓住陆西泽的手逼他将拉链拉开,就着电影院的黑暗品尝着自己的所有物。换了个地方,滋味似乎更好了一点。
薛舒扬非常满意。
他温柔地吻去陆西泽眼角的泪,享受着陆西泽身体那害羞般的抽搐。
陆西泽觉得自己傻了才会认为出来“约会”可以逃过一劫。
这只会让薛舒扬换个地方“采补”而已。
直至电影放完,灯光重新亮起,薛舒扬才放过陆西泽。他把陆西泽的衣物稍稍拉拢,脱下外套裹在陆西泽的身体上,将陆西泽抱了起来。
见陆西泽虚软无力地偎在自己怀中,薛舒扬心里有极大的满足感。能把这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做成这样,说明他刚才已经非常努力。
薛舒扬搂紧陆西泽,微微俯首,亲吻陆西泽那光洁的额头。
陆西泽眼睫颤了颤,却没能张开眼,只能把脑袋埋得更深,仿佛有点无地自容。
薛舒扬一挑眉,笑着调侃:“还会害羞?”
陆西泽听到薛舒扬的话,有点生气地哼了一声,用沙哑的嗓儿骂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下次你再做这种事,我可不愿意和你出来了,哪有这样的!”
薛舒扬说:“电影是你选的,场次也是你选的,难道不是你在暗示我应该做点什么?”
薛舒扬可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做-爱的场合,对他而言完全不是问题,就算是抱着陆西泽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做-爱,他也有办法让所有人都看不见,更何况是空无一人的放映厅。
陆西泽懒得和薛舒扬说话了。
反正这种人永远不会和你讲道理的。
薛舒扬见陆西泽生起了闷气,也不气恼,只觉可爱。
这样的约会倒是很不错,回头他可以多研究研究俗世的“约会”,带这小鬼出来放松放松。老在陆家“采补”,虽然也不会腻,但却少了几分惊喜。
陆西泽可不知道薛舒扬已经决定多带他去“约会”,他被抱上车以后就昏昏沉沉地睡着,直至被薛舒扬抱回住处,他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熟睡以后,陆西泽似乎放下了所有防备,手脚都缠在薛舒扬身上,不让薛舒扬动弹半分。
薛舒扬想了想,衣服也不脱了,直接抱着陆西泽躺在身边。
到了约莫后半夜的时候,薛舒扬感觉到怀里的陆西泽猛烈地震颤了几下,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薛舒扬凝神细听,却听不出陆西泽说的是什么梦话,只看见陆西泽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
这是做噩梦了?
薛舒扬没有应对这种事的经验,迟疑半天,伸手轻轻拍了拍陆西泽的背。可这个动作却让陆西泽浑身发颤,像是遭遇了世上最可怕的事。
陆西泽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不要……”
“不要这样……”
他仿佛极为排斥薛舒扬的动作,背部的肌肉绷紧,眼角不断地涌出泪珠。
薛舒扬渐渐听清陆西泽嘴里含糊不清说着的话。
“爸爸……”
“爸爸死了……”
“冬灵……”
“我的冬灵……”
“哥哥会保护你……”
“不要碰我……”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到你。”
薛舒扬微微愕然。
陆西泽做的是什么梦?陆西泽梦见陆父死了?梦见他妹妹陆冬灵遇到了意外?不要碰他?陆西泽叫谁不要碰他?“不要再见到你”是对谁说的?薛舒扬收紧手臂。这样的陆西泽令他感到莫名不安,好像正在失去着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
难道陆西泽察觉的,不仅仅是陆家内部对他有恶意?
陆西泽还警觉地发现还有别人想要对陆家动手?
薛舒扬凝视着陆西泽。
陆西泽脸上的痛苦表情令他感到揪心。在这之前,他对陆家没有任何感觉,陆家是存是亡都和他没有关系。甚至可以说,他还想过让陆家化为废墟,让陆西泽只能依靠他、只能乖乖躺在他的床上当炉鼎。
可是在这一刻,薛舒扬突然无法眼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无法想象陆西泽那奕奕有神的眼睛被痛苦占据的可能性。
薛舒扬发现,自己更喜欢陆西泽得意洋洋的样子。那种明明一眼就能被人看透,却还是觉得自己十分了不得的模样,真是太叫人喜欢了。
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在陆西泽眼底看见过真正的痛苦、真正的憎恨和真正的愤怒。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所有的希望之光一点点从陆西泽眼中熄灭,那明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
薛舒扬发现自己接受不了。
这家伙就适合被宠着,宠得无法无天。
以前薛舒扬总觉得陆西泽很烦,觉得陆西泽到处挑衅别人很愚蠢,觉得陆西泽浑身上下没有半个优点。可现在他很想成为陆西泽最大的后盾,让陆西泽放心地出去野,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计较着什么。
薛舒扬吻去陆西泽脸上的泪珠。
陆西泽颤抖着说:“不。”
薛舒扬把他搂紧。
陆西泽害怕无比:“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薛舒扬说:“这由不得你,”他用唇描绘着陆西泽五官的轮廓,语气多了几分强硬,“我说过,结不结束由我说了算。陆家,我会帮你保住的,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在意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陆西泽的颤抖停止了。
薛舒扬难得放柔了声音,哄道:“睡吧,睡吧,睡醒就没事了。你只是做噩梦而已,一觉醒来就不记得的。”
陆西泽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薛舒扬让陆西泽靠在自己怀里。
薛舒扬不知道陆西泽梦里是怎么回事。可既然发现了自己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更不想那一切化为现实,他自然会想办法阻止一切的发生。
想到那天在梦境里发生的一切,薛舒扬面色微沉。门主的病依然毫无起色,按照门中代代相传的秘法,似乎只有血祭一途可以解决,可血祭之法太过阴狠,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谁都不会想去动用。
门主对他恩重如山,薛舒扬是必须回报的。
想到陆西泽过人的天赋,薛舒扬决定教得更认真一些,等陆西泽学成之后一起来想想办法。也许陆家之中会藏着解决办法也不一定。
不知不觉间,薛舒扬已经把陆西泽挪入自己人行列,觉得连“那个人”的存在也可以告知陆西泽。
察觉自己这个想法之后,薛舒扬的心猛跳了几下。这真的让他有点吃惊。
薛舒扬心里一直认为,陆西泽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个炉鼎而已,他的所有怒火和所有在意,都是因为不想和别人共用炉鼎。可是如果仅仅是那样的话,根本无法解释自己心里的怜惜和心里的动摇。
薛舒扬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陆西泽了。
当然,不是以前的陆西泽。
以前的陆西泽愚蠢又自负,自从他来到陆家之后,陆西泽就没少来找他麻烦。不管大事小事,陆西泽都爱和他对着干,只要能让他头疼陆西泽就高兴了。
那样一个小混蛋,他能喜欢才怪。
吸引着薛舒扬的,是遭遇意外后的陆西泽。醒来以后的陆西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他变得内敛而又圆滑,即使不喜欢也不会在写在脸上,即使心里痛恨着也能言笑晏晏。这样的性情,有点可爱,也有点让人怜惜。
大概是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真的让他大彻大悟,认清了人世险恶。
当一个人知道周围都是荆棘的时候,就会知道穿起盔甲,穿起长靴,把自己脆弱的地方保护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妄行。
薛舒扬是不想再看到以前的陆西泽的。
可是现在的陆西泽又让他感到揪心。
他隐隐觉得陆西泽不必这样。
陆西泽不必这样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
他想要陆西泽向他敞开心扉。
想要陆西泽告诉他遇到了什么困境。
想要陆西泽告诉他在梦里到底看见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会让陆西泽说出“再也不要见到你”这种话。
莫名地,薛舒扬觉得这话是对他说的。
心底那种钻心的痛楚,让薛舒扬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已经爱上了这个少年。
他希望抚平这个少年紧皱的眉头。
他希望能为这个少年遮风挡雨,不让这个少年遭遇半分痛苦。
薛舒扬抱紧陆西泽,一遍一遍地在陆西泽耳边说:“别怕,有我在。”他的语气带着难言的认真,“小鬼,别怕,我会帮你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陆西泽仿佛这才安心,再一次进入梦乡。这一次他的气息平和,灵力稳定,再也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已经彻底走出了刚才的噩梦。
薛舒扬顿了顿,也抱着陆西泽闭上眼睛。
等到黑暗将两个人吞噬,陆西泽才缓缓睁开了眼。
从薛舒扬第一次说出保证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过来。之所以继续装睡,就是为了听听薛舒扬还能说出多少谎话来。
刚才他又做了梦,依然是那一个梦境,只是多了许多细节,比如家里到底有哪些叛徒,比如陆建安是怎么葬身在仙灵山巅,再比如妹妹是如何失去踪影的。
靠着这个梦境,陆西泽将许多线索串联了起来。
梦与现实的相互印证,让陆西泽确定那个“梦”至少有七成是真的,剩下的三成也许是因为他这次遭遇了意外,使一些事情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而已。
如果他不提前做点什么,该发生的最后还是会发生。所以,他必须早早行动起来。
*
陆西泽没选择自己扛。
当然,他绝对不会相信薛舒扬的话。比起这个在“梦里”为了别人杀死自己的人,陆西泽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至少更相信自己的父亲。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他那位强悍的母亲从闭关的地方找出来就更好了。
第二天醒来,薛舒扬已经不在房间里。陆西泽松了口气,在心里把手中的线索整合整合,去找陆建安。
陆建安很爱陆西泽这个儿子,也在调查与陆西泽上次遇到的那场意外有关的事。在看到有几个族人牵涉其中的时候,陆建安拧起眉头。
作为一个父亲,陆建安自然恨不得让他们统统也都出点意外。可是作为陆家家主,他连为自己儿子报仇都不行,一旦他的行为过于激烈,就会引起整个陆家的内乱。
因此在看到陆西泽时,陆建安眼中满含愧疚。
陆西泽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很清楚陆建安的为人,知道陆建安遇到自家的事时会怎么处置。陆建安无条件宠溺儿子,但却不能在家族事务上随心所欲。
为了这件事,陆母没少和陆建安吵起来,骂陆建安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白白叫人欺负。陆母的做法永远是“管他什么家主不家主,管他什么家规不家规,我儿子被欺负了就先打回去再说”。
想到那位美丽而慈爱的母亲,陆西泽心中一软。
老天让他梦见“未来”,就是让他守住这一切的。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将这一切夺走。他正直的父亲、他美丽泼辣的母亲、他活泼可爱的妹妹,都会好好地活着。
谁要是想伤害他们,就先踏过他陆西泽的尸体!
这一次如果他没能守住,那他绝不苟活——
至少不会成为敌人的炉鼎,被对方用从他身上采补的方式不断增强实力!
陆西泽目光一凝,正正经经地坐到陆建安面前,把证据和线索摊开在桌上。
陆建安先是有些错愕。接着他心痛叹惋:“小泽,你长大了。如果你母亲知道了,一定会追着我打上三天三夜。”
作为一个父亲,他很高兴自己儿子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同样地,作为一个父亲,他又为儿子的成长感到伤心。
若是一直被好好保护着,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彻底成长起来。
只有亲自去面对了险恶,才会意识到那种险恶有多可怕,进而想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
陆建安说:“我今天也查到了差不多的事情。”
陆西泽并不意外。
陆西泽说:“爸爸你准备不管吗?你准备放过他们,因为我没有真正出事?”
陆建安沉默。
陆西泽从陆建安的静默之中得到了答案。果然是这样的,陆建安向来以德服人,绝对不会做公报私仇的事,既然按照家规没办法惩治那些人,这件事也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你真要追究,那些家伙还会无耻地说:“你这不是没死吗?”
陆西泽眼神微冷。
陆建安的刚正和仁慈并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或者说,他们回报陆建安的是尖刀和利刃。
是这些吸血鬼和糊涂虫葬送了整个陆家。
就不该纵着这些家伙!
陆家能常居仙灵山,和这些家伙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可他们却还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少,应该把整个仙灵山都给他们才对。
陆西泽直视陆建安的眼睛。
他说:“爸爸,如果我说我梦见了‘未来’呢?”
陆建安心头一跳。
他是陆家家主,所以盲叔所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
陆西泽降生时天降异象,满天紫光密布,正是“人皇”降世的征兆。
陆母是最反感这个的,所以不愿意让任何人在陆西泽面前多提。
“人皇”降生的时代永远是乱世,修真界会乱,俗世也会乱,而“人皇”必须肩负起最重大的责任,让整个修真界缔结盟约,带领所有人走出劫难。
这样的责任,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挑起的。
至少陆母并不想自己的儿子去挑。
天下和她儿子有什么关系?天下人和她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陆家世世代代传承下来,带领修真界的结果那么多次盟约,也没见地位有多超然,反而还屡屡遭到奚落和挑衅,觉得他们白占着最好的修炼宝地,应该早点把仙灵山让出来给天下修炼者使用才对。
这样的“天下人”有什么好保护的?
所以陆母宠儿子宠得没边,绝对不让自己儿子受半点委屈,更不给儿子灌输半点“以天下人幸福为己任”的无私思想。
在教养儿子方面,陆父永远插不了嘴,最后甚至被陆母洗脑成功,觉得小孩子就该像自己儿子那样到处惹是生非才可爱。
可他们儿子现在却说,他梦见了“未来”?
陆建安说:“你先别急着说,我把你妈妈叫回来。”
虽然这次闭关关系到陆母的实力提升,可突破这东西以后还可以再努力,陆西泽的“梦”可不能拖延!如果明明有机会挽回却什么都没做,以后他们一定会后悔终生。
这关系到他们的存亡,关系到陆家存亡,更关系到修真界的存亡。
陆西泽乖乖坐在原位。
虽然闭关了,陆母和陆建安还是有办法联系彼此的。在接到陆建安的消息之后,陆母马上赶回陆家。原来她闭关的地方也不远,就在仙灵山深处一个福天洞地之中,只是布下了灵界不让外界干扰而已。
陆西泽很快见到自己的母亲。
那果然是个美丽又强悍的女人,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她看起来年轻无比,说是陆西泽的姐姐都有人信。陆冬灵和陆西泽的长相都随了她,只是她的眉宇之中比陆冬灵多了几分英气,又比陆西泽多了几分柔意。一见面,陆母就张手抱住陆西泽:“儿子,半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等注意到陆西泽坐在轮椅上,陆母顿时竖起眉,瞪向陆建安,怒问:“陆建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们家小泽受伤了?!你怎么照顾儿子的?!早知道我就不去闭关了——亏我闭关前你说得信誓旦旦!”
陆建安有些无奈。
陆母继续质问:“这是谁伤到的?怎么要坐着轮椅?你给儿子报仇了吗?”
陆建安一句话都回不了,因为他知道回了也不可能让陆母满意。他转移话题:“小泽说他梦见‘未来’了。”
陆母顿时没了刚才的愤怒。
她迅速冷静下来,认真地抓住陆西泽的手。
陆西泽手掌一暖,心中也一暖。不管是陆建安还是陆冬灵,都不会这样来安慰他,在陆建安眼里他是儿子,应该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陆冬灵眼里他是哥哥,什么都能替她挡住的哥哥。但在陆母眼里,他永远是个需要关心的小孩。
这样的关怀,莫名地让陆西泽有些鼻酸。
陆母见向来乖张跋扈的儿子眼眶红红,马上也红了眼。据她所知,陆家历代“人皇”梦见的可都不是什么好事。还好陆建安还算聪明,会把她从闭关的地方叫出来,要不然谁能替她宝贝儿子撑腰!
陆母说:“小泽,你有我们在。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一家人都会在一起!”
这样的话薛舒扬说起来像个笑话,陆母说出来却让陆西泽满心感动。
陆西泽坚定地说:“对,我们一家人永远会在一起。”
所以死的必须是“那个人”!
如果薛舒扬护着“那个人”,那就让薛舒扬和“那个人”一起死好了!
陆西泽眼神微冷,娓娓说出自己梦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