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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鸿一面活动着刚才被绑的手脚,一面故意大声和孙月蓉谈笑,还时不时拿柳叶开涮。偏偏孙月蓉见严鸿答允给钱,已经大为高兴,凑合着谈笑风生。只把个小柳叶气得没话说,自个提了刀,到树背后去坐着,不理这一对气人的男女。可是,真走了又不放心,她时不时还要从树背后探头来看。
严鸿见她这样子,笑道:“孙兄你瞧,叶兄对我多好,生怕咱俩吵起来,我被你一刀劈了,时不时来关心一下。”
柳叶勃然怒道:“姓严的,你再啰嗦,我现在就一刀劈了你!”
严鸿吓得缩成一团,往孙月蓉背后躲:“孙兄救命,孙兄救命,叶兄要劈了小生啊!”
三人就这么打打闹闹,约莫两个时辰后,山背后蹄声得得。柳叶翻身起来,两步上了山坡一张。但见小路上,正是严洛策马而来。
此时严鸿和孙月蓉也看见,严鸿笑道:“好了好了,严洛来了,我这项上人头保住了也。”
片刻,严洛马到坡前,翻身下马,从腰包里取出四十张银票,总计便是四千两纹银,递给严鸿。
严鸿略数一下,便径直将银票交给孙月蓉:“给,足尺加三,拿去救济难民吧。”
孙月蓉见他这么大方,四千两银子拿出来眼都不眨,不禁生出一分佩服。她颇为感激地接过来:“谢谢严兄。”
严鸿咧开嘴道:“不必客气,人心都是肉长的嘛。这些不义之财,赈济民众,也算给我积点功德,不是坏事。”
孙月蓉对柳叶道:“如何,我说严公子不会有坏心吧。事不宜迟,赶紧去救济灾民吧。”
柳叶轻轻哼了一声,便要去拉马。严鸿一伸手:
“且慢。孙兄,你们拿了这四千两银子,准备如何去发到难民手中?”
孙月蓉一愣。先前只想着怎么从严鸿那里把钱搞出来,这会儿真把钱到手了,怎么个散法,还真没仔细想过。严鸿接着道:
“小弟胡乱猜测啊,按孙兄你的打算,大约寻个路口,敲锣打鼓,聚众当场分发,大口五钱,小口一钱,于是万人欢呼,最最痛快。可是你真要这般大张旗鼓地散银子,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后脚就到,一准当你是邪教聚众图谋不轨,到时候银子没收事小,怕就怕,那如狼似虎的官兵,把你俩连人抓进去剥光了吊起来打事大啊。看你俩这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住监狱里那些酷刑!做善事,太高调了是不好的。”
孙月蓉和柳叶听这么一说,想到如此实际的一个问题,脸上兴高采烈的情绪顿时降了几分。
严鸿又道:“要说赈灾的实效,拿银子去买了米,熬成粥分发给难民,最是落到实处。可是这活儿手续不少,又要买米,又要准备锅灶柴火,又要一锅一锅熬,又要防着插队,还得防着男人抢女人的,大人抢小孩的,年轻人抢老人的。就您二位这人手,欠缺点。更别说,你当众熬粥,地方官也要问,是哪家员外做得好事?细细搜查起来,也怕不方便。要说不麻烦呢,最省事的莫过于把四千两银子往寺庙或者慈善堂里一捐,由得他们去处理,不过,这样您二位银子拿出手,可连响都听不得一个,到底这些银子有几两几钱能到灾民口里,也是各安天命罢了。”
孙月蓉听严鸿说得这么头头是道,不由叹道:“哎,若是你严大少爷出面办慈善赈灾,我便不怕了。”
严鸿扑哧一笑:“孙兄谬赞了,别忘了我可是小阎王,向来银子只有进手的,哪来出手的。我要办慈善啊,估计这全北京的人,都当我是趁机中饱私囊。除非是我爷爷拿着朝廷敕令来强征,否则任谁也不会捐一文钱的!”
几个人都笑起来。严鸿又道:“所以,眼下二位仁兄要赈灾,我只有个笨法子:您二位去钱庄把银子兑成零碎的,然后骑着马在灾民往来的地方穿行,看见可怜的,不拘多少给点,或者路边有饮食摊子的,买下来当场分给灾民吃。别在一地儿停留,也别在一条道上穿。或者看见有好心人在救济他人的,给他些银子,帮他一臂之力。总之,四千两散尽了事,能救得几口人,能有那些人得救,也只好看各人缘法了。毕竟这千千万万难民,你想要都顾及,那是没戏的。”
孙月蓉沉吟片刻:“好的,只能这么办了。多谢严兄指点。”
看向严鸿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严鸿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孙月蓉的手。孙月蓉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似要抽走,最后却又给严鸿握住。
接着,严鸿对孙月蓉道:“孙兄,你赈灾之余,还是在福林客栈住着,千万别搬走。待赈灾事了,我再来寻你,咱们再续旧游。”
孙月蓉脸上已尽是红晕,猛地一点头:“好,一言为定!”
此时日头早已偏西。严鸿等四人策马回城,要寻个酒楼好好吃喝一顿,然后就让两位“壮士”去行赈济灾民的大功德。毕竟在外这许久只吃了些干粮干肉,早就饥渴得紧了。
严鸿陪孙月蓉二人用完酒饭,依依惜别之后,自个回到严府,拎着包东西先去看欧阳氏。
他这里倒是真心实意的,欧阳老夫人对他的关爱,确乎发自内心。将心比心,投桃报李,严鸿自个也是把这位满面慈祥的老太太,实实在在作为自己最亲近的人。
进了严嵩老太爷的后院,却看欧阳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宝蟾冲他一笑:“大少爷,来了?”
这宝蟾与严鸿同岁,只大两个月,身形高挑,唇红齿白。虽然说不上十足的艳丽,却另有一番俏皮玲珑的风情,尤其她跟随欧阳太夫人几年,行事沉稳,言语得体,一对眸子明亮之极,眼珠如乌漆般黑亮,时时流露出如水灵光,惹人怜爱。
在严鸿挖掘的正牌死鬼记忆里,这位宝蟾姐对严大少爷,似乎颇有意思,近来每次他来拜见奶奶,总能看见宝蟾眼中的秋波频送。
可是不知道是担心夫人胡晚娘喝醋,还是别有隐情,严鸿发现被他附体前的正牌,倒真没诚心动宝蟾的心思,顶多是口头上调笑两句罢了。
对进入一个不熟悉的领域来说,暂时保持旧制总是不错的。严鸿决心也别去动这位太夫人房中的一姐,免得招惹上说不清的麻烦。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何况自己毕竟是21世纪来的新青年,哪能学那些**文的主角,见一个收一个呢。
因而他每次遇到宝蟾,也就限于彬彬有礼的招呼,或者一般的关心问候,比如“这两天有雨,天阴返潮,宝蟾姐要多加些衣服,春捂秋冻”一类的。
他却不知道,这种平等朋友之间的问候,反而让宝蟾越发觉得大少爷坠马之后比坠马前更加正经和体贴了。
且说这会儿严鸿独个走到院门口,见宝蟾招呼,便也搭个礼:“宝蟾姐姐好。奶奶这会儿可有空闲?”
宝蟾嘴角一翘:“有,有。老太夫人刚午睡起来,才问大少爷呢。”她走近一步,轻轻对严鸿道:“待会儿留心点,老太夫人可能要问大少爷睡书房的事儿呢。”
严鸿一惊,抬眼看宝蟾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顿时雪亮:“宝蟾姐,是你告诉老太夫人的吧?”
宝蟾一怔,摇摇头:“天地良心,大少爷,我确实知道你睡书房的事儿,但真不是我告诉的。”
严鸿心下尴尬,口中道:“哼,宝蟾姐你竟然私窥我的院子,很过分啊。”
宝蟾道:“谁敢私窥大少爷的后宅啊。是你那童仆严安,那天来找我要厚被子,说给你在书房里搭铺用的。小孩子的嘴管得住什么。”
严鸿叹口气道:“是啊,谁叫咱房里没啥精明的人用呢。”
却看宝蟾俏脸一板:“坏死了。”
严鸿一怔,猛然醒悟自己说漏了嘴,于是讪讪道:“我没那意思,宝蟾姐别误会了。”
宝蟾哼了一声:“大少爷的意思,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猜得到啊。快进去吧,免得老太夫人多挂念。”
严鸿点点头,跟着宝蟾进屋去,见欧阳老夫人正坐在床边上,一个小丫头在给捶着肩。严鸿把手里东西交给宝蟾,上前一步,跪倒磕头:“奶奶,孙儿拜见奶奶,祝奶奶福寿万全。”
欧阳氏见长孙来了,脸上每个皱纹里都露出春意:“鸿儿快快起来。自家人客气什么。”
严鸿起身,从宝蟾手里接过包裹,呈给老夫人:“奶奶,城南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里面做的绿豆糕挺不错,又细又甜,孙儿买了些来给奶奶尝个新鲜。若是不中吃,就留给宝蟾姐她们吃也好。”
欧阳氏见孙儿孝顺,笑的浑身颤抖:“好好好,鸿儿,有你这份心,奶奶啥都爱吃啊。”
宝蟾在一边也凑趣道:“其实大少爷何必买绿豆糕,您这一张巧嘴,那不就是满口流蜜么?老太太靠这,就能甜到心窝里啦。每天听大少爷一句话,能活到一百八呢。”
欧阳老夫人笑骂一句:“你这丫头,越大越没规矩啦。”
严鸿就势上前:“奶奶,我来给您捶背吧。”
欧阳老夫人连说“好好”。严鸿便走到老夫人身侧,坐在床上,有板有眼地给老夫人捶背,不时还使出推拿手法,在老夫人肩头、脊背上拿捏几下。
老夫人舒服得轻轻叹息,忽然开口:“鸿儿,奶奶听人说,这些天你睡的书房?”
来了。严鸿心中暗自一紧。偷眼看看,宝蟾冲自己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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