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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节 玄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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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13-10-21

    静,濮阳城静得出奇。街道上仍残留着昨天人群散去后的果皮碎屑等痕迹,然而整条大街上却很难看到行人。偶尔遇到一个,也是低着头匆匆地走过去,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似的。地温随着时辰慢慢地升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味道。

    这不是一般的静,濮阳城的人都去了哪里?王慕秋等人眉头紧皱,只想尽快赶到蒲山郡公府,看看是否可以从那里寻得一丝端倪。众人都在埋头赶路,唯有谢子枫仍在思索着小驿差留下的谜题,不知不觉已经被其他三人落下了好大一截。

    “枫弟,立在那里发什么呆呢?”王慕秋偶然回头,见谢子枫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地问道。

    “噢呀!我知道了!”谢子枫本就是聪慧之人,无形中被王慕秋一点拨,谜题迎刃而解,“人在门前大笑三声,是为闫字,闫阎同宗,那个小子不是姓闫就是姓阎。他在门前立了一阵,正和一个立字。闭门之后用木拴锁门,乃是一个本字。闫立本,阎立本……你们可识得姓阎的人么?”

    众人将谢子枫的推断细细分析一遍,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然而几人都没有听说过谁是姓闫或者姓阎的。谢子枫沮丧地说道:“这个小子到底是何来头,他爹难不成是阎王爷不成?”

    “阿弥陀佛,佛祖恕罪,枫弟不是有意冒犯。”王慕秋急忙打断谢子枫的叫唤,“管他到底叫什么呢,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说完还不放心,押着谢子枫在最前面带路。

    “呵呵,原来是阎家的小公子啊。不远千里将幼子安插在东郡,阎毗,这是你自己的意思呢,还是关陇世家的决定呢?”众人皆忙着赶路,谁也不曾留意到,一道瘦削的人影,正站在濮阳正中的钟楼之上,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一句的摄入耳中。从钟楼上到众人行走的位置,相距几十余丈,此人的耳力之强可见一斑。“好了,棋子皆已就位,这局棋是时候开始了。”只见黑影捏诀轻喝,整个人顿时化为一缕灰色的烟雾。

    众人完全不知道钟楼上发生的事情,脚步不停,终于到了蒲山郡公府前。蒲山郡公府前果然如林三所说,搭起了凉棚,摆出了桌案,做起了放赈的义行。府门前排起了好几列长队,有拖儿携女的流民,也有衣衫褴褛的乞儿,各自拿着器皿等着李府的粮食。队首尚在李府门前,队尾却早远远地已经排出了巷子,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了。戴着青帽的林三正领着家丁们来回维持秩序,看见了谢子枫他们,忙高呼道:“谢公子,小小姐!你们来啦!房管事,小小姐回来啦!”

    “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门内传来一声冷哼,房管事仍是昨日那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在门廊下立定,摇摇一揖道,“小小姐,诸位,在下房玄藻,忝为蒲山郡公府管事,请诸位入府叙话。”

    “这就是那个不准我入府的可恶管家。”谢子枫正对着王慕秋和李怡窃窃私语,忽然听房管事邀请众人入府,脱口问道,“房管事,你不是说,不是世家之后,不能进蒲山郡公家么?怎么今天……”

    “蒲山公昨夜白隼传书,命在下好好招呼你们。”房玄藻脸色不变,“在下原本并不打算招待你们,不过蒲山公信中隐约提到,几位并非出身寒门。比如谢公子,出身荥阳谢家,而这位李姑娘,祖上乃是陇西李家。几位虽然打扮寒酸,身上却流着世家的血液,故而有资格进我李府。请!”

    众人被他一席话说得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还是李玥心思细密,轻咳着说道:“既然到了小妹家门,就进去喝一杯茶吧,顺便也可以打听一下粮食的事情。”

    众人听了这话,脸色稍微好了一些,随着李玥入府。那房管事一直站在门廊下保持着恭请的姿势,如同泥塑的罗汉一般,直到四人全部入府,才直起身来,对林三轻喝道:“我进去之后要立即关门,不要让这些流民污了蒲山公的府邸。”林三点头哈腰不提。

    众人转过府门前的影壁,只觉眼前一亮,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绿树曲水点缀其中,俨然一处人造胜景。走廊里屋檐下,随处可以见到李府的家仆,一个个低头缓行,从容有度。

    “啧啧!不愧是郡公府,下人都有如此气度。”王慕秋本是世家出身,此时见到李府的情景也不由讶然颔首。

    “诸位请客堂中坐。”房玄藻依然踱着方步,伸手在旁引路。待众人入厅坐好,他轻拍双手,只见几名小厮端着托盘鱼贯而入,为每个人摆上蔬果香茶。

    房玄藻并没有坐到主座上,而是侧坐在旁边,仿佛李密就在正中高坐一般。他托起茶杯,对众人说道:“此茶乃是在下循古方而制,里面添有桔梗、杏仁、甘草、生姜、昆布,正合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故而又名五味茶。”

    谢子枫听说这是从古书中找到的制茶之法,迫不及待地掀开茶盖,只见茶汤中果然有房玄藻说的那几样东西。轻轻一拨茶盖,馥香扑鼻而来,浅浅呷上一口,五味杂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味道。

    “噢呀……好……奇特的茶。”谢子枫觉得这上古之茶不是自己这种普通人能享受的,喝了一口便不想再喝第二口,偷偷向对面张望,见王慕秋和李怡都在正襟危坐,不由暗骂一声狡猾。转头向李玥那里望去,只见她抿了一口,蛾眉深深攒起,显然也是不适应这茶的味道。

    “谢公子高见!”房玄藻脸上难得闪过一丝喜色,“古书中也用奇绝二字形容此茶。此茶既然遇到知音,公子不妨多饮几杯。”

    李玥见谢子枫一脸哭笑不得,忙解围道:“房管事,赈济之事是从哪天开始的?义父可知情否?”

    房玄藻见她提问,欠身答道:“回小小姐,开府放赈之事,密公自然知晓。自前日起,我们每日辰时开赈,申时收斛,这几日已经放出米面合计三百余石。”

    “哦……”李玥自幼衣食无忧,虽然曾经历家中巨变,却很快就被李密送上了栖霞山,故而对米面数量甚无概念,只是微微颔首。王慕秋和谢子枫从小便为生计奔波,深深地震惊于李府的大手笔。要知道,一户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尚不足两石,若是放在饥荒之年,一石粮食便可养活一家老小。如此算来,三百石米面,竟然已经救济了上千人!

    “李伯伯果然有仁者之心,子枫佩服万分!”谢子枫起身敬道,“如此一来,流民的生计无忧矣!”

    房玄藻见他对李密心存敬意,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五味茶轻呷一口,微笑不言。

    “房管事,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王慕秋忽然起身发问。

    “哦,王公子出身琅琊王家,见识定然不凡,但问无妨。”

    “敢问房管事打算放赈几天?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每天放出上百石的米粮,府中存粮如何能支撑得住?”

    “哦哈哈,此事易耳!”房玄藻轻笑一声,“密公与荥阳郑家颇有渊源,这些赈济用粮,皆是低价从荥阳购得,沿着永济渠运到濮阳,槽船日夜不绝。就算再撑十日也不在话下啊!”

    众人听房玄藻如此一说,恍然大悟。原来柳掌柜曾经提起的荥阳郑家低价售粮之事,并不是随口臆测。

    “难道李伯伯很早以前就在为这次放赈之事做准备了么?”谢子枫目露惊讶之色。

    “然也!”房玄藻向虚空行了一礼,“密公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一切皆在他老人家掌握之中。”

    谢子枫还要再问,忽然看见林三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大声叫道:“房管事,不好啦!濮阳粮行的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啦!”

    “从容!”房玄藻将茶杯重重地放回案上,起身说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方是我李府的风骨。似你这般毛毛躁躁,如何做得大事?你且慢慢说来,到底怎么回事?”

    林三被房玄藻劈头痛骂,眼神中的不满一闪而过,嘴上恭敬地说道:“启禀房管事,我等在外面放赈放得好好的,谁知来了一群粮行的商人。他们说我们大肆放赈,坏了粮行的规矩,要找蒲山公讨个说法。”

    “荒谬!”房玄藻面色一沉,“我放我的赈,与他们有何关系?这群庶民,不明是非,只知道胡闹,真得需要管一管了。前面带路!”

    眼见房玄藻随着林三往府门外而去,谢子枫不由低声问道:“李伯伯在这里义务放赈,怎么会有商人前来问罪呢?”

    “嘿嘿!”王慕秋森然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放赈背后的利益纠葛,又岂是我们几个局外人能分辨的清?不如在此安坐,等姓房的回来,向他讨上几升米面,早点回怀谷才是正道。”

    “既然我们要等他回来,不如也跟上去看个究竟吧!”谢子枫并没有留意到,王慕秋对房玄藻称呼悄然发生了变化,好奇地追了出去。

    “唉,但愿枫弟不要多事。”王慕秋叹息道,“两位小姐就不必凑这个热闹了,我去看着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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