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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节 昏灯忆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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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13-11-03

    众人回到草庐中,将谢子枫安顿好了,顺便围坐在他身周。李怡眼睛微红,跺脚说道:“爹爹,你为什么要放过那个人啊?你看他把小枫子害成这样了。”

    谢子枫见李靖神色郁郁,猜想他定然在为自己的徒弟神伤,勉强宽慰道:“大小姐,其实也怨我。我只知道他被方丈爷爷破了气海,却不知他能借我的灵气反过来打我。”

    李怡轻轻地掐在谢子枫腰间,口中嗔道:“他伤了你,你还替他开解?”这一掐牵动了附近的一个伤口,疼得谢子枫呲牙咧嘴,抽气说道:“大小姐,轻点。他对代海寺做的事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但是他毕竟没有杀人,我只想捉住他,问问他,到底在图谋些什么。还有那个‘朱雀’,竟然冒用李伯伯的名号,真是恬不知耻!”

    李靖见他提起“朱雀”二字,轻喟一声,“子枫身具君子之风,倒叫某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示意李怡把那羽扇拿出来。这扇子正如盛师彦所说,全身用孔雀翎制成,在灯光下翠青碧透,骨架背面画着一副八卦图,轻轻一挥,隐隐有绿色光波在扇间流转。

    “是了,这扇子上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五行八卦阵。”李靖将扇子自正东坎位扇来,只见青芒点点,如同小小的飞鱼,在之前的绿色光波中穿梭嬉游,“可惜这阵法不知被谁毁了大半,如今看来,只能调集风水二气了。”他拿着扇子对谢子枫轻轻一挥,只见青绿光芒缓缓下落,尽数没于少年体内。谢子枫被这双色光雨浸润,那浅的伤口瞬时愈合,较深的也弥合了不少,整个人更是精神了许多。

    “五行灵气之中,水灵之气主气血,木灵之气主生机。水生木,木生风,故有风生水起之说。这扇子在某那孽徒手里只会成为作恶的工具。到了某这里,却是最好的疗伤之器。”他将扇子递与李玥,“玥儿体内恰好有水木灵力,这扇子便交与你了。只盼你不要用它杀生,而是用来救人。”

    李玥接过扇子,恭声说道:“玥儿晓得。”

    李靖点点头,见众人都拿眼看自己,眸光中一片渴求之色,轻叹口气,涩声说道:“不是某有意向你们隐瞒鬼谷弟子的身份,实在是连某自己都不愿回想起从前那段故事。师彦说的话都可不听,唯独有句话说对了。某的确配不上鬼谷朱雀的名号。”

    他长身而起,向众人讲起自己求学鬼谷的经历。原来李靖自幼随舅舅韩擒虎学习兵法武术,自以为小有所成。韩擒虎想要在先帝面前举荐他,特意求得一场阵法推演大比,想要帮自己的外甥挣个出身。以韩擒虎上柱国的威望,李靖的对手哪个敢胜?十日大比,眼看着就到了第十天,李靖竟然无一败绩。那天李靖仍高坐帅座,正百无聊赖间,却听有人擂鼓下战书。他出账一看,原来敲鼓的是个白衣少年。李靖心高气傲,又仗着舅舅的势力,言语间颇多不屑。那少年却不卑不亢,只是要与他斗阵。然而让李靖大惊失色的是,三场比斗,他竟然输了个干干净净。

    “说来惭愧,本是为某晋身所设的大比,却成为了他人嫁妆。那人入了朝廷,一步一步低调沉稳。某一气之下,便投了鬼谷,专学兵法阵图,想要一雪前耻。”

    李靖眸光中隐有不甘闪过,看来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冲刷变淡,“某自投鬼谷以来,幸得拜于当代鬼谷子门下。他老人家见我好胜心强,便请太清宗的明微道长为我讲授道门玄奇。他老人家本想用道家的无为之说化解某心中的无名之火,前几年里某的心性的确沉稳了许多,更从明微道长那里学到了不少太清宗的秘术。某有一段时间精研御气术,自创了一门暗器手法,厚颜名之为‘坠星术’。”

    “李伯伯!”谢子枫惊呼一声。

    “不错。你所使的暗器手法,正和某的坠星术一样。”李靖闭目叹道,“那日某特意用棋子点拨你,就是想将这一手暗器手法传给你。你悟性果然很高,某轻轻提了一句,你就已经想到很远了。”

    “盛师彦就是在那时进谷学艺的。顺便一提的是,鬼谷门前有二十八道机关阵法,寻常士子根本不可能闯入。某当年入谷之时,也只破去了其中七道。师彦入谷时却破去了整整十五道!而那时,师彦年方十四。”

    “李叔是关心则乱。”王慕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折扇轻轻地打着,“说不定那盛师彦入谷之前,就已经投入假朱雀门下了。以假朱雀的能力,既然能让盛师彦甘为属下,智计定然远胜于他。”

    “不错!”李靖眼中赞赏连连,“如今想来,以师彦那时对五行术数的研究,根本不可能破去十五道。然而某当时只觉得此子乃天纵英才,自告奋勇要教他。某见他学得快,一时高兴,便把坠星术一并传给他了。”

    “那盛师彦为何又要叛出鬼谷呢?”李玥轻声问道。

    李靖停下了脚步,盯着桌上的油灯怔怔说道:“这就要从我与初尘的相识说起了。十八年前,某出谷历练,顺路回了长安。这一回,才知道物是人非事事休。舅舅韩擒虎因为失宠于新君,郁郁而终。而当年与某斗阵的少年却已然是手握重兵的将军了。某心灰意冷下跑到酒楼里买醉,就在那里,认识了张大哥和初尘。”

    说起自己的结义大哥与小妹,李靖的神色中也带上了几分英气,“张大哥与小妹都是道门弟子,而某也与太清门颇有渊源。我们从道术谈到了兵法,又从兵法谈到了国事。我们意趣相投,相约同行,杀贪官诛奸贼,最后还跑到突厥大单于的王庭闹了一场。越国公杨素听到此事,笑谈江湖风尘中又出了个三个少年侠士。‘风尘三侠’的名字就是从此而来的。那段肆意快活的日子,至今想来仍令人怀念啊!”

    众人默默地想着三位少男少女仗剑北行的洒脱自在,皆露出神往之色。

    “可惜天下并无不散的筵席。张大哥因家中有事,急急回了丹阳。某则与初尘情投意合,一道回鬼谷,想征得师父的同意,为我二人主婚。谁知回谷之时,听说师彦因为与师父争吵,被人关了起来。某急忙去找师父说清,师父却不愿见某,并命人传话,说某私自勾引太清门后人,坏了鬼谷与道门的交情,未经他老人家允许,某终生不得踏入鬼谷半步,也不许使用鬼谷绝学。”

    李靖言语低沉,难掩心头的痛苦,“此后,某便再也没有听过关于师彦的消息了。一别十几年,他,他竟然便成了现在这样。而某,空负鬼谷朱雀之名,却只做得几年马邑郡丞,便被小人构陷,落得丢官去职的下场,灰溜溜地跑到怀谷躲了起来。这几年里若没有初尘豁着脸来回奔走,这家绝难维系下去。”

    “爹爹……”李怡轻轻地抱住李靖的胳膊,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柔情。

    “没什么。”李靖勉强一笑,捡起桌上的剪子将灯芯绞短了一些,那本已昏暗的灯光立时明亮起来。

    “李伯伯不用伤怀。”谢子枫说道,“小子斗胆,觉得他所说的李伯伯配不上朱雀的话,看似冠冕堂皇,其实却是狗屁不通!”

    “枫弟!”王慕秋叱道,“不可妄言。”

    “秋哥,你且听我慢慢说来。我对鬼谷所知不多,但是听他口中之意,韩信、周瑜皆是先代朱雀。然而这两人惊才艳艳,智冠天下,又做了些什么呢?韩信汉中拜将,水淹废丘,自立假王,驰援荥阳,最后以十面埋伏之计斩杀楚霸王,可称得上兵圣了。然而他目中无人,野心又大,最终丧于吕后之手。周瑜自领东吴大都督,火烧赤壁那是何等威风。然而他执着于孙家一姓之国,终其一生也未能踏进中原。这样的人物,就能配上朱雀之名了?”

    “哦?”李靖眸光一闪,“那依子枫之见,何人才能称为朱雀呢?”

    “楚人有歌曰,飞朱鸟使先驱。朱雀一定是那个看得最深远的人吧?在天下大乱时,已经看到了太平之道。在盛世歌舞中,已经看到了四方危机。至于具体的道理,我就讲不出来了。”谢子枫半天想不出新词,有些气馁。

    “呵呵。”李靖只是笑,并不对他这番话做出评价。

    谢子枫心里忐忑,却听王慕秋把话岔开,轻声问道:“李叔,不知道那盛师彦到底想从你这里找到什么呢?”

    李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玦放在灯下,一个赭红色的“朱”字在玉玦里若隐若现,“他要找的定是这个了。这枚玉玦是师父赐予某的,象征着鬼谷朱雀之名,是鬼谷子亲传弟子的象征。他老人家逐我出谷,却并没有将这枚玉玦收回去。自那以后,某日夜将它放在身边,那孽徒恐怕是要把这玉玦献于他口中的‘朱雀’主公吧。”

    李靖皱眉又道:“不知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那位主公的意思呢?若是没有二十年前的事,这枚玉玦倒是可以调动鬼谷弟子,可是如今只不过是个纪念物罢了。这枚玉玦,难道还藏着别的秘密不成?”他坐在灯下默默地看着手中玉玦,不知在想些什么。李怡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袖问道:“爹爹,娘亲呢?”

    “哦,一直忘了跟你们说。”李靖自失一笑,“某这脑子越来越不管用了,难怪初尘经常骂我不中用。”他谈起张初尘,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师彦的那些手下,哪里是初尘的对手?她觉得打得不过瘾,口里嚷嚷着要除妖,直接往荥阳找道衍大师去了。你们不必担心。”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齐齐一松,一股喜悦瞬时泛上心头。有风尘三侠之一的张初尘帮助代海寺,那边的危情可以稍加舒缓了。只有李怡想起早晨娘亲为自己整理衣领的事情,眼圈一红,忙低下头去。

    李靖将她的神情扫入眼中,心中一叹,起身说道:“夜深了,你们早些睡吧。某还有些事情要做。”

    众人围着谢子枫又说了一会话,唯有李怡有些神思不属。谢子枫心里敏感,口里嚷嚷道:“小爷困啦!”把众人打发出去,熄了灯躺到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是望着屋梁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箫声呜咽着传进屋子。然而此时的谢子枫早已困意难耐,听了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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