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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节 昏堂明灭见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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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13-11-13

    第二日清晨,谢子枫是被一阵三弦琴声吵醒的,踏出门外,只见秋决明自己搬了把胡椅坐在院中,怡然自得地演奏着,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右手上,神色间无比专注。随着左手来回拨动,一支青州小调就这样缓缓地自指尖流淌出来。乐声悠扬空灵,却暗含着一丝寂寞。

    谢子枫拍手赞道:“这支曲子是决明兄自己编的吗?听来略有些惆怅啊!”

    秋决明抬头见是谢子枫,嘻嘻笑道:“这可不是在下编的,而是家乡的一支俚曲。不过在下倒真得编了一首情歌,子枫要不要听听?”

    秋决明调了调弦,轻声唱道:“夜阑寂寞那个望星空呀么,妹妹都在那个天上飞……”

    谢子枫心里大汗,却听李怡猛地推开房门,叉着腰大叫道:“姓秋的,你再乱哼哼,本小姐就要揍你了!”

    “怡姐姐,我师父说了,早晨火大,不利于养颜。”李玥换了一身淡紫色的短衫,朝着谢子枫微微一笑,又转身向刚踏出房门,呵欠连天的王慕秋行了一礼,“两位师兄早!”

    “老秋啊,你这歌儿连我都听不下去了,还想跟寥寥姑娘比?”经过昨夜的一番打闹,王慕秋与秋决明的关系可谓是一日千里,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话里透着一股热乎劲儿,看得李怡轻咳不止。

    “谢兄弟,王兄弟,还有两位姑娘,我家副帮主有情。”陆言声随人至。只见他今日换了一袭旧衣,蹬着一双木屐,面色里露出一丝疲惫。众人随着他来到沐时修养的院子里,四周的守备与昨夜相比更为严密,而且多了不少生面孔。

    这些新人恐怕就是那个刑舵主带来的吧?谢子枫暗暗思付,跟在王慕秋的身后进入大堂。

    大堂里光线并不好,四周的窗户皆被紧紧关上。沐时歪坐在堂上,脸上冒着冷汗,满是倦色,全然不见昨夜的那股坚毅与热切。谢子枫心里咯噔一声,急忙去看李玥,却见少女伸出一手,微微摆了摆,又虚指了一下右前方。

    谢子枫顺着手指望去,只见沐时下手端坐这一位方面短髯的汉子,发髻上插着一支木簪,神色肃然。他见众人进来,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抱拳对沐时说道:“副帮主,这就是你托付寻找漕船的人?我看他们年纪轻轻,神色轻佻,可不要耽误了副帮主的大事呀。”

    沐时虚弱地回应道:“寻找失船本是小可之责,然而小可这身体……所幸这位谢公子是小可的朋友,愿意帮忙,小可也只有将这副重担托付给他了。子枫,这位是我漕帮青州舵主刑方刑大哥。”

    “大哥之名,刑方不敢当!”刑方摆手打断了沐时的话,看得陆言脸上不悦。他似乎毫无知觉,倨傲地走到众人身边,“你们几个娃娃,可有什么线索吗?”

    “还没有……”谢子枫正要回答,却被王慕秋抢过话头。只见他不卑不亢地回道:“有或者没有,只有沐帮主可以知晓,刑舵主未免越俎代庖了吧?”

    “呵呵!”刑方回到座位上,冷笑道,“我看是你们毫无头绪,心里发虚了吧!”

    他对着虚空一拱手,肃然说道:“沐副帮主,秦帮主的信里说得清清楚楚,宇文丞相已经发下话来,漕船之事不必深究,我等当务之急是加紧筹备粮食,尽快将其送进行宫,将功抵罪。你不去收集粮食,却死死咬着漕船不放,难道是要违抗帮主的钧令不成?”

    沐时还未说话,陆言却拍桌而起,怒喝道:“秦帮主远在江都,这里一切皆由阿时做主,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秦帮主的心思,我漕帮上下谁个不知?不就是投靠宇文老贼,做他的走狗么?你愿意做便做,没人拦你!”

    “你!”刑方毫不示弱,亢声说道,“我漕帮乃朝廷钦封,自当遵从朝廷调度。听从丞相之命,何错之有?朝廷命我漕帮火速调粮,你却躲在这里毫无作为,是想学那不自量力的王薄老儿,与天兵抗衡不成?”

    王慕秋脸色立马阴了下来,嗤笑道:“王薄老头是自不量力,然而他只凭着八千汉子便可撼动青州。听闻贵帮上下好汉已逾万人,怎地却没有一个带把的?”

    “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刑方脸色阴沉,拱手对沐时说道,“副帮主,这就是你请来的客人?此人放浪形骸,目无王法,我漕帮之事绝不容他插手!”

    王慕秋脸色一变,立即便要甩袖走人,却听沐时轻喘着说道:“刑大哥,你也是我帮元老了。十年前漕帮初创之时,可没少做目无王法的事情……”他闭上眼,陷入回忆之中,“我漕帮虽然被天子封为天下第一大帮,然而十年来行走江湖,一直以‘义’当先,何时成了朝廷的顺吏了?”

    王慕秋轻叹道:“想不到这副帮主倒有些血性。我本想借故避开他们帮内争斗的,现在倒想帮他一帮了。”原来谢子枫与李玥昨夜回去得太晚,并没有将夜谈之事告诉其他人,故而王慕秋方才假借发怒,是想趁势退出漕帮内讧这滩浑水,谁知却被沐时的一番言辞打动。

    “副帮主也知道漕帮以‘义’为立身之本,那么就要遵从帮主之命。调查之事,请立即停下。筹备粮食才是当务之急!”刑方脸色一缓,换了一副口吻谆谆劝道。

    “去哪里弄粮?”陆言冷笑道,“漕船被劫,我帮声誉大降,运河上的生意一落千丈,沿河弟兄们都吃不饱了,还要给皇帝筹措粮食?你且看看运河上下,饿殍满地,兄弟妻儿,朝不保夕。谁要是在这时候逼着帮中兄弟捐粮,谁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麻叔谋!”

    “不过是要求每位兄弟捐出一点粮食而已,如何就跟奸臣麻叔谋一样了?”刑方尖声说道,“你等能出一千两银子寻找失踪的漕船,就不能捐出一船粮食?”

    “放你娘的狗屁!”陆言破口大骂,“这一千两银子,寻得不单是漕船,还有我漕帮十余年的信誉!阿时坚持调查此事,不过是想找出陷害我帮的幕后黑手,还众兄弟一个青白,与狗朝廷有何干系?就这样窝窝囊囊认栽服输,老陆做不来!”

    “副帮主,你真要违反朝廷之命,帮主之命吗?”刑方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手已经缩回袖中。

    “漕帮纵横数年,信义是最要紧的事情。我想,若是老帮主遇到此事,也会做出与我相同的抉择吧。”沐时捂着右肩的伤口,喘息着说道。

    “看来副帮主伤得不轻啊。”刑方往前迈出一步,冷笑着说道,“既然副帮主身体抱恙,帮中事务便交给在下与陆舵主协同处置吧。还请副帮主将帮主钧令还给刑某。”

    刑方话音未落,缩在袖中的手猛然发力,向摆在沐时桌前的漕帮钧令抓去。然而手指尚未碰到那纸文书,就被一根船桨凭空截住。

    “陆舵主,你这是想要做什么?”刑方轻笑不止,手型不断变化,在空中划出好几道幻影。

    “久闻刑舵主明灭手使得炉火纯青,老陆斗胆领教一二。”陆言口中嘿然,手下的船桨却被他使得如同飞刀一般轻盈灵活,将刑方手掌的虚影一一接住。

    “陆舵主这套干戚舞也是名不虚传吶!”刑方冷笑一声,忽然化掌为爪,扣住陆言的船桨。陆言心头一凛,急忙催动灵力,船桨顿时发出土黄色的光泽来。

    “雕虫小技耳!”刑方的手掌上光芒明灭不定,暗红色的火苗自他的指间冒起。伴随着“滋滋”的声音,一股焦味在屋里弥散开来。

    陆言脸色一变,正要用力抽回船桨,却听“咔嚓”一声,整个船桨承受不住刑方的爪力,崩为几块。他力度没用好,整个人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

    “承让了!”刑方长笑一声,正要去抓桌上的文书,却听沐时轻笑一声,伸出一手,缓缓地在空中捏了一个古怪手印。桌上的文书无风而起,轻轻地落到了他的两指之间。

    “拈花指法,不对,这是密宗的虚空藏菩萨印!”王慕秋双眸睁大,疾呼一声。

    “副帮主既然负伤,就不要劳神费心了。”刑方眸光一闪,右掌不退反进,竟然冲着沐时的手腕要害处切下。

    沐时将手缓缓抬起,姿态优雅闲适。刑方的明灭手到了他的身前,却变得凝滞缓慢,似乎陷入了泥沼之中。

    “你!你不是受伤了吗?”刑方额头的汗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还未及地,就蒸发成了水汽。他厉喝一声,明灭手忽地发出炽白之色,五指齐出,往沐时胸前抓去。

    “刑大哥,小弟好心替你送上文书,你却想要小弟的命。这却是为何呀?”沐时忽然松开手指,那张薄薄的文书居然化为锋锐的暗器,挟着风声向刑方面门刺来。

    刑方大惊失色,急忙收回右爪护在面前,他情急之下没有撤去手上的火灵之力,文书碰到手掌的瞬间便烧成了灰烬。刑方脸色煞白,转身就要冲出大堂。

    “刑舵主慢走!”陆言大呼一声,双手快速结印,往地上一按。只见一道土牢自地而起,将刑方关在其中。刑方又惊又怒,提起右手往土制的栅栏上抓去,却听沐时幽然说道:“刑大哥,我敬你是帮中前辈,不愿太过为难。你且在这里好生歇息几日,待漕船案子破了,我自当向帮主负荆请罪。言哥,撤了术法。”

    “哼!”刑方冷笑道,“沐时,陆言,你二人这是要反出漕帮不成?”

    “不敢!”沐时一掸衣袖,徐徐笑道,“自老帮主故去,帮中早已积弊重重,不复昔日雄风。值此危难之际,秦帮主仍想着亲近奸臣,实在令人齿冷!我漕帮自成立以来,何时需要看朝廷的脸色行事?烦请刑大哥给几位兄弟捎个话,就说四日之后,雷泽水榭,沐某要开义利大会,商讨我漕帮未来之事。小弟与言哥恭候各位大驾。”

    “好好好,四日后见!”刑方正一正衣冠,拂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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