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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节 月光如水照清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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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默然半晌,还是李玥第一个调整好心态,从树下取回各人的行李。她轻轻擦拭着自己的长剑,一言不发。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秋决明手足无措地问道,“看样子这漕船失窃案的水很深呀,在下,在下水性实在不好……”

    “你又想做逃兵了!”李怡不齿道,“爹爹说了,战场上的逃兵就地处决!大骗子,纳命来吧!”

    听了李怡这句玩笑话,秋决明轻咳道:“但是,水性不好是可以练的。这世上就没有天下第一琴师不敢做的事!是吧慕秋?”

    王慕秋沉吟片刻,轻轻靠近谢子枫,将手搭在他肩上,“枫弟,这姑娘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查或是不查,由你决断。”

    谢子枫仔细回想着进入东平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觉得漕船失踪的背后,并不只是朱雀七宿在作怪。迷雾阵,张须陀,这些线索看似明白清晰,然而他们一路走来,反而如坠雾中,不辨东西。八公桥断,沐时被刺,谢子枫深信这一切绝不是巧合。他们刚刚接受漕帮的委托,便遭人暗算迷晕,又有个小姑娘传话叫他们罢手。

    水,真的很深……

    谢子枫仰头轻叹一声,有些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他心里自然是想追查下去的,然而随行的几位同伴,当真要与他分担未来的风险吗?他不确定。死这个字,太沉重。

    “公子,可等到你们了!”谢子枫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欢叫,抬头一看,原来是车夫老马。他不知怎地,居然就在前面的官道上停着马车,好像专门等候他们几个似的。

    “公子,你脸色有些不好?”老马是王安指派给谢子枫的,知道这位少年在东家心里的地位,急忙说道,“天色不早,我们还是赶天黑前进城吧?”

    “进城?”谢子枫有些错愕。

    “对呀,我已经听茯苓庄的人说过了,往东行三十里就是郓城。几位公子小姐请快些上车,再晚城门就要关啦!”

    “茯苓庄?”谢子枫将这三个字默念几遍,眸光一亮,“老马,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们啊!”老马迷茫地问道,“说起来真是吓了老马一跳,谢公子喝茶的时候我偷了个懒,猫在车厢里睡了一会。谁知一觉起来,发现几位同那茶铺老板都不见了。老马正着急着,突然来了个小姑娘,让我在前面林子里候着。她说几位正在茯苓庄做客,一会就回来。嘿嘿,果然见着了!”

    “小姑娘!”谢子枫急走几步,促声问道,“可曾留下姓名?”

    “这倒没有……”老马想了想,忽然摸出一封信来,“对了,我在这儿等几位公子小姐的时候,遇到昨日款待我们的好汉了,马车刚过去不久。车上坐着一位干净的小哥儿,他有句话托我转告二位公子。”

    “什么话?”众人听老马描述,那小哥儿必是沐时无疑了,急忙凑上前问道。

    “好像是什么鞋子湿了要小心,鞋子没湿请速回。”老马有些不话声太轻太快,我记不全了。”

    “事谐小心,事不谐速回?”秋决明轻声念叨着,“看来姓沐的也知道这事不好办啊。子枫啊,既然漕帮都不对我们报以希望了,我们还是……”

    谢子枫轻笑着打断秋决明的话,“决明兄,我想沐兄要传的话并不是这句。”他转过身来,目光炯炯。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谢子枫露出一丝倔强的笑容,摊着双手说道,“我们的鞋子早就湿了,不是吗?”

    “子枫,你该不是想……”秋决明一脸苦色。

    “不错!”谢子枫点点头,“查!为什么不查?越是有人阻挠,越说明这件事的重要。我倒要看看这迷雾后面到底藏着些什么!”

    “本大小姐就喜欢破案,越难越好玩!”李怡轻呼起来。

    “小妹愿追随师兄。”李玥将擦拭一新的长剑送进剑匣,拱手应道。

    “咳咳,在下自然是要跟着子枫和慕秋一道的。”秋决明堆起笑容,“我们还是照原计划去郓城吗?”

    “不必!”王慕秋沉声说道,“我想,我应该知道漕船藏在哪儿了。老马,一路以来辛苦你了。我们还有事要做,就不去郓城了。若无他事,你还是早点回濮阳复命吧。”

    “什么?”众人闻言齐齐吃了一惊。秋决明更是捶胸顿足道:“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

    “小秋秋,你发现了什么?”谢子枫急声问道。

    “尚不确定。你们可敢与我回去探查一趟?”王慕秋虽然皱着眉头,但语出丹田,声沉意坚,一副成竹在胸之势。

    “有何不敢!”“好啊好啊,杀他们个回马枪!”众人纷纷和着。唯有秋决明碎碎念道:“在下不甘心,在下不甘心吶……”

    “决明兄,你可以……”谢子枫以为秋决明急着想去郓城见寥寥姑娘,温言劝道。

    “为什么你能找到漕船,俺却找不到呢!俺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秋决明忽然抬起头来,眼睛里仿佛冒着绿光一样,“你说的漕船在哪儿,指给俺看!”

    王慕秋猝不及防,竟然被他拖着就走,李怡和李玥急忙追了上去。谢子枫轻笑一声,好生谢过赶车的老马,又托他向王安问好,这才急急忙忙地反身追赶。

    众人穿过偌大的树林,返回河边时,天色已暗。河水在月光下汩汩流淌,不知疲倦地冲击着下游的水车。

    “咦,这水似乎大了一些?”李怡眼尖,一看就看出这河水与下午时相比上涨了许多。

    众人若有所思,却并没有详加考究,只是按着来时的顺序跃过河水,悄悄潜到后门外。因为怕惊动庄内的人,就连秋决明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王慕秋在前带路,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只见他轻轻一堆,那闭得严严实实的后门无声地开了半扇。他招手示意众人小心,第一个闪进后院。

    与下午逃走时相比,此时的庭院在昏暗的天光中更显沉寂。这里本就是庄子的后院,少有人来。抬眼望去,只见前院灯火通明,这里却依然是昏暗一片。院墙深重,众人有些不知所从。但见王慕秋轻身一晃,钻过一扇月门,在另一侧摇手示意。

    “大色胚似乎对这里很熟?”李怡忍不住嘟囔道,“可不要把我们带迷路了。”

    “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王慕秋低声说了一句就没入了前面的夜色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众人百无聊赖地听着蝉鸣蛙语时,他匆忙回来,脸上露出一丝决然。

    “跟我来!”王慕秋压低声音,在前面带着路。也不知拐了几个弯,绕了几个圈,众人无奈地紧缀其后,心里却多少有些疑惑。

    “小心!”路过一处庭院时,王慕秋停下脚步,示意众人将身体掩入草丛中。

    “又怎么了?”李怡有些莫名其妙。

    “嘘!”王慕秋张着耳朵做出倾听的动作。众人顿觉奇怪,亦侧耳听去,果然听到了丝竹管弦之声。

    “有人在……”李怡正要轻呼出声,却被人捂住嘴。她嘴里呜叫正要反抗,耳边却传来谢子枫的声音。

    “有人来了!”

    李怡顿觉浑身有些发软不自在,挣扎着推开谢子枫的手。谢子枫似乎也觉得刚才的动作太过鲁莽,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然而其他人却无暇留意这件插曲。只见两个侍女款款走来,一人提着灯笼,一人端着食盒。

    “今天多亏了纶少爷,不然这火还不知道要烧成什么样呢!”其中一个侍女语气欢跃地说道,“听说纶少爷只用了一招,就把大火扑灭了。可惜我当时不在花厅呢!”

    “傻丫头,又做胡梦了!”另外一人打趣道,“一会送饭时可要小心了,纶少爷这会正为走脱坏人那事大发脾气呢!”

    “都怪那些坏人!”之前那个侍女有些怨愤,“纶少爷在外面辛苦一天,到家也不让他歇息歇息。”

    这两人显然并没有什么修为,全然没有发现草丛中藏着的五个人。等她们走后,王慕秋又招呼众人向左穿过一处花圃,来到一个小小的码头边上。

    “那是什么?!”李怡也顾不得抱怨自己成了侍女口中的“坏人”,指着远处的一个庞大黑影低呼道。

    “来!”王慕秋领着众人借着墙壁下的阴影快速前行,很快就到了黑影旁边。借着如水的月光,众人赫然发现那黑影竟然是一艘长约十三四丈的货船!

    “莫非这就是那艘失窃的漕船?”谢子枫不禁失声问道。

    “师兄你看,船舷上刻着‘运河漕运制’五个大字,这一定是漕帮的船。”

    “这庄子的主人好厉害,居然在家里修了一个码头!”李怡的话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艳羡。

    “看看漕粮还在么。”谢子枫正要跳上船去,却被王慕秋拉住胳膊。只见和尚苦笑道:“不用看了,船上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谢子枫大吃一惊。

    “恐怕这条船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空船了吧……”秋决明忽然轻轻地说了一句。

    “大骗子你又说瞎话了。”

    “不,决明所想与我不谋而合。”王慕秋居然和秋决明一齐轻叹了一声。

    “你们这是在打哑谜吗?”李怡有些抓狂,气急败坏地问道,“再这样吞吞吐吐的,五雷咒伺候!”

    “大小姐稍安勿躁。”秋决明与王慕秋对视一眼,点头说道,“在下所想与慕秋一样。船上的粮食恐怕早已被人搬运一空了,而且并不是在这庄子里。”

    “你们还记得门前的河吗?如果在下所记不错,那条河就是清水河。”他看着众人有些迷惘的神色,叹息道,“亏得在下是青州人,却没有想到这一层。这清水河虽然勾连运河与雷泽,然而水道窄浅,行不得大船,自大运河修好以后更是日渐荒废。这里还好一些,上游水道恐怕早已变为芦苇荡了。”

    “芦苇荡?”谢子枫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不错!这条漕船之前几天恐怕就泊在那片芦苇荡中!”秋决明轻声给出一个推断,“借着大雾,将漕船开进荒废近十年的水道中,借着芦苇丛掩盖船体。船上的粮食就是在那里被运走的吧?”

    “在桥上故意留下字迹,就是将漕帮的视线转向鬼谷。谁能想到,漕船竟然一直在他们眼皮底下?”王慕秋哂笑道。

    “可是水道狭窄,这么大一条船又是怎么过来的呢?”李怡问道。

    “大小姐还记得回来时看到的河水吗?”秋决明说道,“水位上涨,水道自然开阔了。”

    “水位上涨……”谢子枫沉吟道,“难道与昨日八公桥断裂有关?”

    “只有这种可能了。”秋决明有些消沉地说道,“运河被堵,清水河水位自然上涨。漕船顺流而下,之前搬运时留下的痕迹荡然无存。这件事要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在下就去跳河!可是在下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将船停在自家码头上?直接丢弃不是更好?”

    “自家码头?”王慕秋轻笑道,“若真是自家码头,白天的大火又作何解释?难道是你秋决明放的不成?”

    “偷鸡摸狗还行,杀人放火在下可做不来啊!”秋决明急忙举起双手。

    “姑且信你一次。”王慕秋轻笑一声,“既然不是你放的,那么就是有人要嫁祸给这家人咯!”

    “小秋秋,照你的说法,这家人是无辜的了?”谢子枫皱眉道,“那么捉我们的人和那个发出警示的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呢?”

    “子枫,你怎么连这个也想不明白!”秋决明一副大为失望的样子,“漕帮可以内讧,这偌大的庄子,难道就不许有些勾心斗角吗?”

    “呵呵,这位后生说得不错。兄弟阋墙,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众人正在小声议论时,忽然从花圃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此人不知何时藏在院墙之后,众人都没有察觉到。只见李玥的手已经按在背后的剑匣上,口中轻叱道:“谁?”

    “小娃娃莫要动武,老朽没有恶意。”伴着这句话,一位轻微驼背的老者慢慢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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