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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顺着沐时的眼光看去,只见那位曾在客栈里手持陌刀的高大青年起身抱拳道:“在下王雄诞,代右帅杜伏威拜见沐帮主。这几年来,我淮上兄弟为了生计,与贵帮结下了不少梁子,杜大哥甚是过意不去。听说贵帮漕船被劫,他特意在都梁山准备了三千斛粮食,以资贵帮。”
“都梁山?那里距江都离宫不到三百里,乃是淮水要冲,想不到已经落入杜伏威之手。”窦线娘心思急转不停,“这些山东义军的余部不可轻视,我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河北。”
漕帮帮众里有不少是义军出身,对杜伏威是再熟悉不过了。五年前正是他与王慕秋分领左右二营,杀得官军节节败退。王慕秋善谋,喜欢以智取胜,虽然成果赫然,却并不为普通将士喜欢。杜伏威则恰好相反,他心性果决,逢战必上,战必亲临,威望反而比王慕秋更高。他被虞世南以离间之计逼走后,王慕秋独木难支,终于在齐郡城下大败亏输。
义军溃灭后,一些人加入了漕帮,藏起自己的身份,做起了水上的买卖。这些年来,他们一面不情不愿地替朝廷运送贡粮,一面打听着昔日袍泽的消息。此时忽然听到右帅杜伏威的消息,一个个红着眼圈,七嘴八舌地问道:“杜帅身体可好?”“原来你们是右营的兄弟,难怪总是我们吃亏。”“可惜左帅被朝廷害死了,左右二营,如今只剩下一支,真是可叹。”陆言在上首坐着,心神激荡,却因为沐时的叮嘱,只能搓着双手以示欢喜。
沐时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长叹道:“隋失其鹿也,天下可共逐之,九州又要不平静了!”他向王雄诞谢道:“杜帅雪中送炭,小可感激万分。不知杜帅还有别的事情要我漕帮做吗?”
这王雄诞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是以窦线娘和徐世绩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然而他甫一开口,就送给漕帮一份大礼,这可要比空头文书要实在得多。再加上杜伏威与漕帮帮众之间的特殊联系,两人皆屏住呼吸,静待他的下文。然而王雄诞只说了一句:“一如既往。”便闭上了嘴。
众人被他这句话弄得云里雾里,过了半晌,却听沐时大笑道:“好好好!杜伏威果然是杜伏威,宁愿在战场上拼杀,也不愿在庙堂上算计。王将军,小可也有句话要托你转告杜帅,奉陪到底。”
王雄诞眸光一亮,对沐时一鞠躬,分开众人大步而出。沐时高叫道:“替王将军备船。船不用大,但是一定要用山东的特产美酒填满。算是小可送给义军兄弟的一份薄礼。”
王雄诞去的太急,陆言只得问沐时道:“帮主,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沐时笑道:“杜伏威送我粮食,又不想携恩图报,所以用‘一如既往’来打消我等报恩之意,我既然知道他的意思,当然要用‘奉陪到底’来回应了。似他这样恩怨分明,傲骨铮铮的大丈夫,如今是越来越难见到了。”
沐时说着杜伏威,窦线娘和徐世绩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们既然能到这里来,自然是各自势力内的核心人物,对杜伏威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们原以为杜伏威只是一介莽夫,成不了气候,然而亲眼见到漕帮众人溢于言表的敬慕之情,又听到沐时的赞叹,心中真是震惊不已。大争之世,唯有不断的算计,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二人都是修道习武之人,见杜伏威依然坚守着江湖道义,心里是又敬又羞。
谢子枫虽然为李玥的话失神,但是并没有漏听沐时与王雄诞的话。他心里苦笑道:“师妹啊师妹,你昨夜还说自己无心俗世,想要重回栖霞山,怎么今日却算计起我了。你明明知道我的打算,为何还要帮瓦岗说话?是了,一定是徐世绩这人用你义父威胁你。”谢子枫不愿责怪李玥,下意识地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徐世绩的头上,此时看着徐世绩的眼神十分不善。
徐世绩有些莫名诧异,然而他身负与漕帮结交之责,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沐帮主,这位谢公子正是密公新结识的一位小友。谢公子,你们在濮阳时,是否曾收到密公的书信,命你们来东平探查?这封信就是其中之一,谢公子贵人多忘事,想是记不清楚了罢?”
谢子枫心里一惊,白隼当日传书时,他只读过其中一封,就是那封指引他们来东平查探迷雾阵的信。他却从未想过,李玥居然偷偷地藏起了另一封信。此时此刻,看着一脸倦容的李玥,他的心里头一次浮起对蒲山公李密的不满来:“居然让师妹做这种事情,他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师妹的感受。”
沐时“哦”了一声,沉吟道:“想不到密公与子枫竟然有如此关系。子枫昨夜救了漕帮众多兄弟,便是我漕帮的朋友。既然如此,徐将军,还请内厅叙话。”
沐时的话说得极慢,似乎是在等着什么。然而等他说到这里时,谢子枫依然是一言不发。王绪在一旁急得咬起手来,窦线娘更是有些失落地闭上了双眼。正在这时,却有人促声叫道:“沐大哥慎思,这封信只是义父的意思,与师兄并无关系!”
众人诧然望向李玥,谢子枫更是错愕不已,却见李玥神色凄然道:“师兄,小妹辜负了你的信任。义父说过,只要我替他做成这件事,便可……本以为……本以为……”说到这里,她脸色复归于平静,哂笑道:“是小妹太贪心了。师兄,你不会怪我吧?”
谢子枫心头火起。本来对于瓦岗与漕帮结盟之事,他并无太大偏见,反而因为李密的关系,乐见其成。然而因为这件事情,他心中对瓦岗的好感荡然无存:“居然将一个弱女子逼到这种程度,如此行径,岂是英雄所为?”想到这里,他长身而起,大声说道:“沐兄,陆兄,漕帮众位兄弟,在下四日前与沐兄约定,要寻回漕船以解漕帮之难。四日之期已过,粮食却没找回,反而因为昨夜的事,与朝廷彻底交恶。此乃在下之过也!”
“子枫说哪里话来!”陆言摆手道,“你虽未找回漕粮,却救了我们所有人,若没有你,我们这些人早就成了妖女的傀儡了。此话再莫提起!”
谢子枫感激一笑:“沐兄与陆兄的胸襟,小弟佩服得紧。不过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在下既然答应助漕帮脱困,就一定要做到。”有了在濮阳城中的那番表现,此时的谢子枫,言谈间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激越:“诸位试想,漕帮明明已经内交外困,朝不保夕,为何河北夏明侯,河南瓦岗寨都急着与漕帮结盟?窦姐姐,徐将军,漕帮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们下如此大的血本?”
窦线娘与徐世绩默然不语。
秋决明心知谢子枫的用意,配合说道:“小枫枫,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俗话说,无利不起早。这些人既然对漕帮之事如此关切,定然是有利可图了。依在下之见,漕帮有三利。这第一嘛,漕帮经营大运河多年,足迹遍及河北、中原与江南。运河水道之上,尚无人能挑战漕帮的地位。与漕帮结盟,便等于将这三地牢牢地掌握在手中。无论是商贸往来,还是军资运输,那都是大大的有用啊!”
谢子枫佯装恍然大悟,又问道:“那剩下的两利呢?”
秋决明笑道:“你既然心急,为何要打断在下的话。你且听好了,这第二,漕帮现在虽然身处危境,入不敷出,但是帮中坐拥一万多名兄弟。这些兄弟出身虽然不同,但却义气相投,这些好汉无论对任何一方势力来说都不可忽视。至于第三嘛,漕帮之前是隋廷钦封的‘天下第一大帮’,它若是与某一方势力联合,势必会令那一方势力名声大振。你这下总该听明白了吧?”
谢子枫拱手谢道:“决明兄一席话,真如醍醐灌顶,小弟佩服得紧。不过漕帮既然如此重要,无论与哪方合作,都会为其他势力排挤。倘若沐兄今日与徐将军缔约,恐怕夏明侯明日就会捣毁河北分舵。而漕帮若是与夏明侯联手,日后自然也不能在中州立足了。窦姐姐,徐将军,我说得可对否?”
“怎么会呢……”窦线娘本想含糊过去。然而徐世绩已经点头道:“谢公子说得不错。漕帮帮众遍布中州,顷刻间便可化为一张情报网。我瓦岗志在中原,岂能允许腹地有这样的存在?”
谢子枫见徐世绩老实承认,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拍手赞道:“徐将军好爽快!沐兄,既然无论做何选择,都会使漕帮再次蒙受损失,小弟斗胆建议,漕帮不要投靠任何一家!”
“什么?这怎么可以?”“如此一来,我们不是把周围所有人都得罪光了吗?”“谢公子虽是我帮恩人,但是这主意却是搜得很。”听了谢子枫的话,漕帮上下乱哄哄吵做一团,唯有沐时眼前一亮,他原本已经决定与瓦岗结盟,一方面是处于对谢子枫的感激,一方面是因为相较窦建德而言,他更看好李密一些,此时忽然听到谢子枫抛出两不相帮的方案,急忙问道:“贤弟是建议我漕帮恪守中立,不参与任何争斗吗?”
“不错!”谢子枫一揖到地,“子枫愚钝,这几日苦思冥想,终于想到这个助漕帮脱困的法子,还请沐兄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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