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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被秦长老的术法所困,虽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但是却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听到了鬼金羊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也听到了秦长老留下的最后之言。此时秦长老已死,术法自然消解,他又重归了自由,心里却觉得比方才被术法拘束时更加沉重。
“或许,来到这个小镇便是我犯的一个错误吧。”黑衣人自嘲笑道,“朱雀啊朱雀,你也没有想到吧?你一手设计的杀墨之局,竟然会弄到如此境地。”他缓缓打量着屋内的众人:秋决明和刘瑾恬仍是昏迷不醒,谢子枫困在黄金巨手中不知死活,李怡蹲在地上一声不吭,屋内竟然一片死寂。黑衣人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场面有些蹊跷。他停下脚步,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因为他想到屋里似乎少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如此的不起眼,以至于鬼金羊和秦长老都没有发现他是何时不见的。
黑衣人心里有些不安,他在箱子货物之间快速穿梭,想要找到那个人的踪迹,却只在窗棂边上发现了一个浅浅的脚印。黑衣人皱起眉头,低声自语道:“柳棋,你到底是谁?”他思索片刻也无头绪,猛回头却看到倚墙蹲着的李怡,心里怜悯之情顿起。他苦笑道:“我在长安时被天宝大将军困在城内,若不是药师兄相救,恐怕早已成了宇文成都戟下之鬼了。既然鬼兄都已经不计较了,我何苦为难故人之子呢?”说着走到李怡身前轻声道:“小丫头,快起来。叔叔带你找爹爹去。”
李怡身子微微一动,艰难地抬起小脑袋问道:“你知道我爹爹的下落?”黑衣人道:“你爹爹前几日尚在临淄,我带你沿着济水一路寻过去。正好可以与大帅汇合。”李怡的双眸亮了一下,又重新黯淡下去。她低头喃喃道:“爹爹他不会有事的,是吗?”黑衣人见她身子单薄,又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不由温言道:“不会有事的。你爹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谁都不能伤害他。你快起来,地上阴凉,对身体不好。”李怡点点头,慢慢地站了起来。许是因为蹲久了的缘故,起身时两腿发麻,不由自主地靠在了黄金巨手上。她一只手打在谢子枫的脸庞上,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转头问道:“叔叔,你能救小枫子出来吗?”
黑衣人道:“这是鬼兄的点石成金术。此金乃是实实在在的真金,坚硬无比……”见李怡眼中隐约泛起泪花,忙道:“且让叔叔看看。”李怡闻言让到一边,眼神定定地落在谢子枫的身上。黑衣人叹一口气,缓步上前。他先用手试了试谢子枫的鼻翼,发现呼吸未绝,又在颈下按了一按,扭头对李怡道:“只是脱力昏死过去罢了,并无大碍。你且后退几步。”等李怡走远了,伸出一指抵在巨手上,低喝一声“破!”。指尖倏地泛起红芒,轻松地插进黄金之中。
破军罡风,无坚不破。黑衣人缓缓运气,将巨手一点点地割开。只听“哐啷”两声巨响,巨手轰然落地。谢子枫失去了桎梏,也跟着软软地掉了下来。黑衣人伸手接住,指尖的红芒正对着谢子枫的咽喉。他望着谢子枫略显清秀的面庞,脸上阴晴不定。“朱雀说过,此子是大帅的命中克星,我本来不是很信。然而自雁荡湖回来后,大帅便对此子青眼有加,经常在我等面前提起。为了大帅的安全,我是不是应该杀了此子,以绝后患呢?”黑衣人想到这里,手指向前逼近了一寸。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了谢子枫腰间的白玉佩饰,身形为之一顿。
“罢了罢了。天道无常,非我等可以猜度。朱雀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呢?”黑衣人想到这里,只觉浑身轻松许多。想着谢子枫那输人不输嘴的倔强模样,他晒然笑道:“小猴子么?鬼兄的这个外号起得倒是颇为贴切。”把谢子枫放下,对李怡道:“小丫头,你不和叔叔一起走吗?”李怡摇头道:“我要和小枫子一起去找爹爹!”黑衣人笑道:“药师兄要是看到宝贝女儿为一个野小子哭成这样,不知会做何感想?”见李怡脖颈泛起红色,提棍出屋,高声道:“镇民被我的属下关在南边的一个破庙里了。等小猴子醒了,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他,省的他以为叔叔是个杀人魔头。”李怡追出门外问道:“可是你的属下……”黑衣人道:“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若是想替墨门弟子报仇,就冲着我来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丫头,叔叔走了!”兔起鹘落间,已闪出镇子。
李怡呆立在门口,心乱如麻。黑衣人指使手下杀了诸多墨门弟子,按道理说应该是坏人无疑。然而他却放过了镇子百姓的性命,又出手救了谢子枫。听他说与爹爹李靖颇有交情,以爹爹的眼光,结识的朋友绝不是无德之人。她却不知道,谢子枫若不是因为佩戴着王慕秋送给他的那枚白玉指环,此时恐怕已命丧黑衣人之手了。李大小姐虽然聪慧,但是江湖经验毕竟浅薄,她见危机解除,便守在谢子枫身边等他醒转。也许是之前哭累了,居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是被屋内的人声吵醒的,睁开眼睛看到谢子枫正盘腿坐在地上与秋决明说着话,她心里蓦地涌起喜悦之情。转头又看到刘瑾恬靠墙而立,默默地看着谢子枫,她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谢子枫还有王慕秋在代海寺的地窖中偷吃西瓜的场景。李怡摸摸眼睛,撅嘴大声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不叫我?”却听谢子枫讶然道:“噢呀大小姐,你醒了!听刘姑娘说,你身子太过虚脱,所以就让你多睡一会咯。”李怡凑到谢子枫身旁,嘻嘻笑道:“好师弟,真乖。”
秋决明脸色依然苍白,轻声问道:“大小姐,你有没有见到柳棋和明天?”李怡道:“明天跟那个老鬼一起去埋秦长老了。柳棋……听黑衣人叔叔说,他早就逃走了。”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骗子……啊不,秋大哥,秦长老他……”却见秋决明神色平静,摆手道:“秦爷爷之死,在下已经知晓。柳棋的事情倒是出乎在下所料,此人平时唯唯诺诺,不通道术的样子,却能从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遁走,不可小视。”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去,“我们再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启程。”
李怡见他背影寂寥,低声问道:“秋……大哥他怎么了?”谢子枫黯然道:“我们已经找到了秦长老的坟冢,就在小溪对面的密林中。除了秦长老,死去的墨门弟子和那些蒙面人也都被人妥善安葬了。据你所言,应该是鬼金羊和明天所为。”刘瑾恬焦急道:“我们应该立即追上那个老鬼,把我师弟抢回来!”
“他已经回来了。”秋决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明天慢慢地走了进来。刘瑾恬佯怒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那老鬼对你不利?”明天走到她身前,“噗通”一声跪下,低声道:“大师姐,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刘瑾恬掩口惊声道:“你说什么呢?我们马上就要回师门了,辞个什么行?”明天顿首道:“我决心退出鬼谷,拜入齐墨门下。我要继承秦长老的机关术,把他的心血发扬光大!”刘瑾恬又吃了一惊:“改换门庭这种事情,你要请得师父和我爷爷的同意才行啊。先与我们一道回谷再说。”这时却听空中飘来鬼金羊的声音:“小娃娃,还不快走?老夫的耐心可是有限的!”明天听了这话,又重重地对刘瑾恬叩了三个响头,道:“这三个响头是我磕给师父和师尊的。大师姐,你多保重。”说完转身便走。
刘瑾恬怔怔地看着明天的身影,连阻拦都忘记了。她从未想过,从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师弟,也有如此决绝的一面!这时却听秋决明怒喝道:“鬼金羊,你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有本事出来,齐墨的少宗主就在这里!”鬼金羊朗声笑道:“按辈分,你得叫老夫一声师伯才是。你爹秋泽小时候还被老夫抱过呢!”秋决明虽然未能听到鬼金羊与秦长老的对话,然而早已从之前的蛛丝马迹中猜到了鬼金羊的身份,他恨声道:“有你这样戕害同门的师伯吗?”鬼金羊沉默半晌,悠然叹道:“三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更何况老夫如今也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身不由己啊。”
秋决明见他口气松动,心思一动,温言问道:“在下曾听父亲说过,他小时候有一次差点丧命,是商渊师伯奋不顾身,从马蹄下救了他。敢问前辈可是商渊师伯?”鬼金羊道:“小鬼头,你在想什么,老夫一清二楚。罢了,就让老夫违逆一次主上吧!你听好了,此次定陶之事名为杀墨局,是主上亲自制定的。除了齐墨,鬼谷也在主上的计算之中。”刘瑾恬在屋内发出一声惊呼。鬼金羊又道:“秋泽昨日被老夫以书信诱进鬼谷廿八阵中,吉凶难卜。你们还是尽快去救他吧!救下他以后,你们就尽快离开这里。”秋决明道:“多谢前辈指点。”鬼金羊似是不放心,又叮嘱道:“杀墨局并不是你们想象般简单。救了你父之后,立刻离开,千万不可停留。”谢子枫冲出屋子大声问道:“商前辈,你的主上究竟是谁?他到底有何图谋?”
他没有等到鬼金羊的回答。鬼金羊,连同明天,一道消失在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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