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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的八月三十日,是个密云不雨的日子,商抗日、商嘉成和卢利三个人,联袂走进了公社的打谷场,场内四周码放着两人高的玉米堆,金黄一片,煞是耀眼。一群男女知青正在忙碌,手扶拖拉机的机器启动着,皮带带动脱粒机,知青用大铁锨扬起玉米,扔进脱粒机,立刻的,谷粒和棒子杆从下面的出口飞射出来。
“同志们……”商抗日大声招呼,“请把手中的工作停一停,我们开个会啊,开个会。”
机器逐渐停止,环境变得安宁,卢利把肩上扛着的麻包扔在地上,站到两个人身边,“同志们,都坐下吧,坐下说话。”
知青们认识商抗日和商嘉成,知道他们一个是公社书记,一个是生产队长,在商家林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只是不知道这个说话结巴的天(津)知青跟着干什么?不会是来打击报复的吧?按照命令,一众湖(北)知青席地而坐,抬头看来,“今天呢,由来自天(津)的知青,同时也是我们商家林知青点的第一个知青党员同志,卢利同志,给大家开了会,我和商队长也是列席会议人员。同志们,欢迎?”
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商抗日和商嘉成同样盘膝席地坐了下去。卢利嘴角抽动,算是笑了一下,弯腰拉起麻包,提着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开始说话,“我……说话结巴,会有……些慢,请同志们……原谅。”
“…………”
他再度弯下腰,打开了麻包,里面是一个一个的玉米,一提麻包的底,玉米滚落得满地都是,“这些玉米,是我今天上午从八点半到九点,在半个小时时间里,在属于湖(北)知青的知青点田地里捡来的。我知道你们都是第一次干农活,没有什么经验,但毕竟不是盲人吧?掉落地上的玉米,为什么不能弯腰捡一下呢?就这样浪费了,不可惜吗?”
“……这只是半小时内我捡到的,面积不到三分,你们的土地一共有多少?一百二十亩,又有多少玉米被舍弃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样的麻袋,可以装整整四百个!”
“卢利同志,你这样计算太武断了吧?或者你去的就是散落最多的呢?其他地方,可能一亩也收不到这样一麻袋呢?”
“是的,确实有一些武断,但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宣扬伟大的伟人思想的吗?不是为了把伟大的特殊时期进行到底的吗?还是为了浪费农民和其他知青的心血来的?种不用你们,管不用你们,只是负责收割,还弄成这样?不瞒你们说,你们现在收割的这些玉米,是几个月前,我和商队长、书记,还有其他比你们先来的知青一起种下的;管理,也不用你们,施肥、除草,同样是我们这些人干的。我们的汗水洒在地里,我们的脚印一个一个饮在玉米田地中,现在要你们做的,只是收割,你们却这样浪费吗?难道这就是你们对贫下中农抱有的阶级感情?”
“这也不是我们故意的嘛!”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我们不是没有经验吗?”
“这也是我和书记、队长商议之后,决定在这里召开会议,而不是在公社全体社员面前召开会议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是新来的,还没有经验,当然,也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卢利向两个人点点头,看他们站起身来,抓紧时间说了最后几句话,“希望新来的同志们戒骄戒躁,尽快掌握生产技能,把我们的商家林变成我们美丽的第二故乡,我的讲话完了。下面请书记给我们讲话!大家鼓掌!”
商抗日站到人前,和着大家一起拍拍手,“知青同志们,我每一次看到来自其他省市的年轻人,都会用同样的话欢迎你们,希望你们能够为我们商家林带来宝贵的革命经验,当然,正如卢利同志说的,也有一些我们所有的生产经验,要传授给大家。希望同志们能继续努力,在新长征的路上,取得更大的成绩!我的话也说完了,散会。”
一众湖(北)知青看着三个人走远,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那个结巴是谁啊?听书记说,他还是党员呢?”
“我知道他,上一次和常星海吵架的就是他。”
“不对,那不是他,是他哥们,那个人好像姓胥的。”
“胥?哪个字?怎么还有姓这个姓的?”说话的知青大声回头招呼,“星海?星海,上一次和你吵架的是他吗?”
常星海正是那个和卢利拌嘴的知青,他摇摇头,“算不上吵嘴吧,我就是和他说了几句话……”
“你得了吧,你那还不算吵嘴?吐沫星子都快啐到人家脸上去了。常星海,听书记说他是党员,又是先进模范,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常星海给同伴说中心思,脸色一红,“胡说什么你?我会怕他?一拳一脚,把他打到**去!让伟大领袖他老人家看看距离北(京)城一百多公里外的天(津)卫的知青是什么样的!?”
众人一片大笑。
常星海也笑了,向一边走了几步,靠近一个同伴,“哎,马丽同志,你在想什么?”
马丽就是那个昵称叫小丽的姑娘,苹果般的小脸,让任何异性一见而生保护欲,从武(汉)开往北(京)的火车上,常星海第一次见到马丽,得知对方也是前往同样的一个目的地时,男孩子的心完全被少女俘虏,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不怕牺牲去争取胜利!总之一定要拿下她不可。至于怎么拿下,拿下之后又怎么样,还是十六岁少年的常星海却连想也没有想过。
“马丽同志?我在和您说话呢。”
“哦,哦。”马丽俏皮的摇摇头,脸颊两侧的小辫甩啊甩的,“你听书记说了吗?他还是知青中的第一个党员呢!真是了不起。”
常星海一愣,糟糕,她不会开始仰慕这个什么党员知青了吧?不行!自己得把她这种思想扑杀在萌芽状态,“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没听见吗?他还是结巴呢。”
马丽完全没有任何的杂念,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人挺‘能’的,闻言抬起头来,“这不更加说明他有工作能力吗?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否则的话,怎么会让他入党呢?”
哎?常星海不想自己的话会起到反效果,呆了一会儿,“我要努力向他学习,”马丽没有注意他神色的异常,继续说道:“以这个人为榜样,做伟大领袖的好战士。”
“我……我也一样,我也要向卢利同志学习,争取早日入党,做伟大领袖的好战士。”
“你说得真对。”
常星海大晕其浪,正待再说几句,趁机接近,忽然听姑娘说道:“我想去向他学习学习,也好取取经,争取和他、和常星海同志一起进步。”
常星海脑筋一转,随即点头,“好,我们一起去找他,和他取取经。看看人家是怎么进步那么快的?怎么样,马丽同志,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
卢利挥手和二商告别,订下今天晚上再去喝酒的约会,转身回家,走了几步,觉得身后有人,“哎……你们……有……事?”
“算是有事吧,卢利同志,我叫常星海,武(汉)市人,听了您说的话,我们特别受感动,又挺惭愧的,所以想再和您请教请教,看看能不能在您的帮助下,取得更大的进步?哦,这是我同乡,她叫马丽。”
“卢利同志,你好。”
“哦,你好。”卢利和两个人分别握握手,推开了院门,“来,我……我们……进来……说话。”
常星海一眼看见胥云剑,正脱了光膀子,挥动锄头,在院子中劳作,地上已经多出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大坑,地面上堆满了泥土,“哎呀,累死……我cao!你怎么来了?小小,怎么把他带家里来了?”
马常两个不知道他叫谁,只听卢利说道:“人家……也是……革命同志,你……别这样没……礼貌。”
“这怎么是我没礼貌呢?”胥云剑倒提锄头,大步走近,“嘿,你来干嘛?有事跟我说,别动我哥们。”
“我没想和卢利同志吵架,这一次来,是和他学习的。”
“学习,学习嘛?”
常星海和马丽都说一口相当标准的普通话,卢利几个却是满口天(津)方言,实际上他们也会说普通话,只是嫌其费事而已,“对不起,这位同学,这和您没有关系。”
胥云剑回头看去,卢利已经脱下外面的衬衣,上身只有里面的跨栏背心,露出坟起如丘的肌肉,挥动锄头,在地上大力开垦,冰窖已经挖了三尺深,口大肚子小,这样不但放不下多少冰,即便放进去了,也很难长时间保存,还得大力加工才行,“胥云……剑,你别欺负……人家。正好,给他们倒水。”
“小小,你糊涂了,还让我给他们倒水?”
“那我去?”
“别,我怕你,行了吧?我倒!”
马丽听得好笑,他们的关系好亲近啊?一个姓卢,一个姓胥,可知也只是普通知青的关系,但为什么自己和同伴,就没有他们这样亲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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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了一会儿,卢利从坑中走出,把锄头交给接班的张清,自己则洗一把手,在两个新人面前坐定,“不是我……不想教你们,这种事没有什么……敝帚自珍的,但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真的。”
“卢利同志,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哦?”马丽笑眯眯的看着卢利,“常星海同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这会儿让常星海说煤球是白的他也会点头,“没错,卢利同志,希望您帮助我们,让我们取得和你一样的成绩,大家共同进步。”
卢利有些无奈了,他大多是发自内心的去做,要口头解释,他却无以置辞,“就你们,还想和小小一样?别做梦了,门儿都没有。”
“为什么呢?”
胥云剑瞄了一眼说话的马丽,这个小丫头的眼睛真好看!“我告诉你吧,小小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那可说的就多了。等以后,慢慢说给你们听。”
“别嘛,说说嘛!”
“不是我不说,我和卢利是最好的朋友、同学,有些话从我这里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等过几天,我们的一个同学从雷庄来了,我们一块和你说。”
“为什么等他?他说话我们就信了?为什么,他和卢利同志是仇人吗?”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不过我可以回答你,他和卢利不是仇人,但也差不多了,他们两个从小打到大的,天天打架。这样的人说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够客观了吧?”
“不会的,我们不会认为您是在故意吹嘘您的老同学卢利同志的。”
“胥云剑……你……该……你了,干活去!”
“哎。”胥云剑二话不敢说,向两个新人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重又拿起了锄头。
马常两个各有不同的心思,一个心里想,卢利同志很有威望嘛?另外一个却觉得,他是在故意耍威风,当着新来的同志立威呢。两个人表情各不相同,卢利逐一看在眼里,也不多说,“等一会儿该吃晚饭了,你们……”
“哦,我们也得回去了。”常星海附和的点点头,“马丽同志,我们也回去吧?”
两个人不及出门,外面传来一声怒吼,“胥云剑,m!你想提裤子不认账啊?今儿个就到大队部去,找支书评评理,你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