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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之大喜,愈发觉得自己了不起,竟结交上这样豪爽的公子哥儿。敞开肚皮与孙以衡喝起来,不知不觉,两壶酒便下了肚。他心中高兴,整个人也轻飘飘起来:“不瞒孙兄,那夜叉我是一日也忍不得,空长了副好皮囊,性格差劲得要命,心肠又歹毒,你不知道她都怎样整治琼儿她们!”
孙以衡不予置评,举杯道:“再次祝程兄此事顺利。”
“多谢!”程远之哈哈大笑,打着膈,有些心疼地道:“可惜了五千两银子。”
孙以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区区阿堵之物,何必放在心上?”话锋一转,“说起来,我有个兄弟与你一般,曾经也有个悍妻,不过他一文钱也没有花,就把那悍妻休了去。”
程远之眼睛一亮:“当真?”
“呕!”通往京城的北边官道上,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被年轻娇小的妇人扶着,弯腰呕吐不已。
妇人抚着他的背:“老爷,你行不行啊,走一段吐三吐,等你到京,姑娘就是没事也有事了。”
唐书林吐了好半晌,才直起身来,接过妇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要是她没事,我跟她没完!”
“人家都盼着闺女好,你倒巴不得闺女有个三长两短。”妇人冷笑说道。
唐书林吐得脸色发白,腿脚发虚,却竖起眉毛道:“也没有谁家闺女算计自己爹的!”走向马车,瞪着赶车的阿诚:“你跟我说实话,她到底如何了?”
阿诚正色道:“小姐被姑爷逼得快没有活路了,老爷快些去救人啊!”
“还骗我?”唐书林冷哼一声,“她是我闺女,我还不知道她?从小就硬,程远之动得了她一根头发丝,老爷我的名字倒过来写!”刚收到信时,唐书林着实慌张了一番,可是上路两天,便琢磨过味儿来,唐枝多半把他给耍了!
“老爷,程家上下几十口,姑爷欺不得小姐,别人还欺不得吗?”阿诚辩驳道,倒不怕唐书林发怒,反正人在路上了,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姑爷天天在外头花来花去,回家后又宠着小妾,一年到头也没几日到小姐屋里头,小姐多委屈啊!”
唐书林却皱起眉头:“没打死过人吧?”
闻言,阿诚的嘴角抽了抽:“小姐再温柔淑雅也不过,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呢?”
“姑爷的手脚都还齐整吧?”唐书林却仿佛不信,皱眉又道。
阿诚一噎,只听“嘁”的一声,妇人接话道:“你自己脑子不好使,别把人家的脑子也都想得不好使。你闺女那脑子,有的是本事把人齐手齐脚的作弄死。”
京城,程家。
“秋翎,把话本挑两本来,给琼姨娘摆上。”唐枝半倚在椅背上,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
“真是不好意思,妾今日嗓子不适,怕是念不了了。”琼姨娘轻咳两声道,刚被大爷教训的人,也有脸折腾她们?真真可笑。垂手站在旁边,做弱不禁风状。
“既然能说话,就能念书。”唐枝漫声说道。
琼姨娘咬了咬牙,愈发虚弱地道:“夫人今日可是不开心?不如让妾讲一段轻松的故事?”只可惜大爷没有动手,看着唐枝异常美艳的侧脸,琼姨娘的心里很是不平。
“我说的话,你敢不听?”唐枝终于回过头来,看向琼姨娘道。
“妾不敢。”琼姨娘心中咯噔一下,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即暗笑自己胆小,唐枝刚被程远之教训过,难道敢对自己动手?若唐枝识相,此刻就该请自己坐下,认真给自己赔罪,到时候自己高兴了,说不得就替她求求情,免了程远之休她的念头。
毕竟如果休了她,虽然程远之无意再娶,程老夫人回来后却不见得肯依。新夫人进门,少不了又要费一番功夫。
琼姨娘如此想道,反而放松一些,朝前走了两步,娇弱地道:“妾今日不适,恳请夫人体谅——”
话没说完,只见眼前一闪,随即“啪”的一声,脸上被一本手指厚的话本砸在脸上:“让你念,你就念。”
硬邦邦的话本从脸上滑下,露出前方唐枝美艳却冷若冰霜的脸庞。琼姨娘心中大恨,咬着嘴唇,弯腰拾起话本,强压着怒气:“夫人也是出身大家,怎的行事如此龌龊?妾读书不多,也知道女子该温良恭俭,矜持自尊。夫人若喜欢这等书,自己偷偷看也就罢了,为何拉着我们光天化日之下念出来?”
唐枝的眼睛眯了眯,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环姨娘上前一步斥道:“琼姨娘好威风啊,连夫人也敢教训?是不是要我们尊称一声‘王夫人’啊?”
“环姐姐不必如此,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琼姨娘嘴上说道,心里对‘王夫人’三个字却有些波澜,如果可能——
不,不可能。大乌朝律典规定,妾室扶正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可行:一是男人没有娶过妻子,从始至终只有该妾室一人服侍在左右;二是妻子死去超过二十年,家中的子女均已成家。
前者已经不可能,后者的情况她等不了。琼姨娘脸色微黯,这辈子是不可能扶正了,最好的法子便是让程远之不再娶,或娶个性子软和的主母。摸着被砸得生疼的脸,咬牙暗恨,一定要把唐枝撵出去,看她被休之后还如何猖狂!
唐枝忽然道:“两个月前,环姨娘的脸上忽然起疹子,是琼姨娘收集了桃毛,趁无人时撒在环姨娘的屋里。三个月前,兰姨娘在花园里跌了一跤,扭伤了脚,是琼姨娘在路上洒了油。四个月前,苗姨娘被大爷训斥善妒,是琼姨娘暗中挑唆,并非兰姨娘告状之故。”
一席话听得几人都变了脸,环姨娘的脾气最爆,忍不住道:“是你害我?”
苗姨娘和兰姨娘也围上去:“贱人!”
“我就知道是你!”
被三根葱尖儿似的水嫩的手指头指着,琼姨娘的脸色也不好看:“无凭无据,夫人也不能诬赖我!”
“无凭无据?”唐枝轻笑一声,忽然喝道:“把如月叫来!”
“不要!”琼姨娘脱口道。
“哦?琼姨娘不是要证据吗?”唐枝靠在椅背上,轻敲着扶手,“把如月叫来,人证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