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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这个念头无时无刻不在唐枝的脑中。但是她更清楚,眼下绝不是逃跑的时机。老猫和林头都是残忍冷酷之辈,现在只是绑着她,那是因为她没有做出不适宜的举动。倘若她有一丝逃跑的倾向,等待她的绝不是可以承受的后果。
唐枝从容地从荒草丛中出来,自觉地伸出双手,让老猫重新绑上麻绳。老猫有些诧异:“还从来没见过这样配合的肉票。”唐枝不答话,不紧不慢地从他身边擦过,不哭不闹不撒泼,老猫反而觉得寂寞:“你就不害怕吗?不怕我们把你撕票?”
“我怕。但是怕又有什么用?怕你们就会放了我吗?”唐枝脚步不停地朝前走,声音却透着一丝低落。
老猫在后面看着她挺秀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痒:“但是你可以逃跑呀!你看,现在就我自己,听说你是个极聪明的女人,你可以想办法放倒我,然后逃跑呀!”
唐枝不答。
老猫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过了良久,唐枝才缓缓开口:“你信命吗?”顿了顿,不等老猫回答,低低又道:“我信。如果我命不该绝,便会有人来救我。如果这是我命中注定的过不去的坎,逃也没有用。”
老猫怔了怔:“你不相信人定胜天吗?”
“我只是个女人而已。”唐枝摇头,躺在床上,翻身面向床里,不再动静。
老猫挠了挠头,一步三回头地往床上看去,心中满是疑惑。但是接下来,唐枝当真老实得紧,除了喝水如厕,几乎没有什么要求。仿佛就如她说得那般,她只是个女人,被绑住手脚的情况下,又能如何呢?
傍晚,林头带着食物回来,瞥了里间一眼,问老猫道:“她可有不安分?”
老猫摇头:“不能再安分了。”
林头皱眉:“你仔细着些,万不能被她跑了。”
老猫道:“那是自然,这种事情有过一次便够了,我岂能再掉以轻心?”
林头仍然是早出晚归,不知在做什么。老猫守在石屋外面,每天只有一件事情,便是看守唐枝。
唐枝每日除了吃饭,便是躺在石屋里间的床上,安分得不能再安分。倒是老猫无聊之极,常常喊她出来晒太阳。每喊几回,唐枝也会出来一回。
这一日晌午,老猫靠在树干上,被暖烘烘的日头烤着,渐渐竟有了困意。猛然惊醒,抬头看向石屋内,只见唐枝依然背对视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嫂子,不出来晒一晒啊?”
不出所料,唐枝并不答腔。老猫摇了摇头,再次倚着树干闭目。直到里间传来一声:“我要如厕。”
老猫走过去,为她解开绑住手脚的绳子。唐枝下地时忽然一歪,老猫浑身一凛,二话不说钳住她的手腕。待检查一遍,才发现唐枝只是手脚麻了,并没有其他心思。唐枝唇边勾起冷笑,什么也没有说,扶着墙壁慢慢走向屋外。
倒是老猫有些讪讪,但是同肉票道歉又有些怪,便闭口不言。唐枝方便回来,伸出手腕让他绑,美艳的面孔上泛着一股认命的漠然,老猫挠了挠头:“便是圈鸡也要常常放出来跑一跑,你就在外头走一走吧。”
唐枝也不跟他客气,转身便进了屋,却搬了只木凳出来,坐在门口托着腮晒太阳。明亮的光线照在她美艳的脸上,披散的头发,有些脏污的衣服,显得格格不入:“从我头上拔下来的首饰卖不少钱吧?随便给我买一身干净的衣裳行吗?”
除了初时的绝食不配合之外,唐枝这个肉票简直安分得令人发指,难得提出一个条件,老猫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等林头回来了,我就跟他说。”
唐枝在外头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道:“我要回屋了,你给绑上吧。”伸出一双宛若凝脂的玉手,原本应该白皙的皓腕上布满红痕,看得人连连可惜:“得了,这么一会儿,你跑不了。”
“你最好还是把我绑上吧,我睡个安稳觉,你也能够眯一会儿。”唐枝冷淡地道。
老猫挠了挠头,虽然心有怜惜,仍然是谨慎地把她绑上了。只不过,看着唐枝手腕上的红印子,手下力气不知不觉比平时松了一些。
唐枝转身进屋里睡了,老猫无趣地坐在院子里,被日头晒得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忽然远处传来高高低低的哨子声,老猫顿时一个机灵跳了起来。仔细听了两声,脸上泛起兴味,瞧了一眼里屋翻身向里的唐枝,拿起锁链将门锁上,径直跑了!
唐枝听到锁门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眼看着老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间,心里砰砰跳动起来!
命运?她自然是信的,就好像当年唐夫人之死,假如她年轻时没有一时意气用事,间接害得唐书林的妾侍流产,大概会有一个儿子。那样的话,便没有后来孙小蝶之事。但是谁又能说,那个长大的庶子与愚蠢的姨娘,不会做出什么来?
就像唐书林亲手断送唐记,即便有儿有女,不会被许万松蛊惑,谁又能保证,十年后二十年后,不会有许千松许百松出来,用妖媚可人的女子诱惑他?他那样自负甚高的性子,跌跟头是迟早的事。
她信命。不过,当命运来到身边时,浑身的血液里都充满了不甘。
不甘心,不服气,一定要争一争!
一股锐利的光芒在眼中一闪,唐枝三两下褪掉手腕上的麻绳,又弯腰飞快解开脚腕上的绳子。这几****别的不做,专门研究如何解开绳套。她手骨纤软,本来绑得结实些,费些力气也可褪下。今日老猫突发心软,给她绑得松了,正好省了不少事。左右一望,捡起地上的木凳,用力朝门上砸去!
木门年久失修,没几下便被石凳砸得摇摇晃晃。唐枝用尽浑身的力气,终于砸开木门!返身将麻绳捡起拿在手中,冲出石屋门口朝反方向逃去!
扑通,扑通,心跳声在耳边急速响起,唐枝狼狈地在树林里逃窜,崎岖不平的山路,高高低低的坡谷,也不知摔倒了多少回,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逃出去,
山间林木繁密,不辨方向,幸而明亮的光线从枝桠中穿透下来,不时仰望天空中高挂的日头,朝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老猫为何突然离开,那骤然吹响的哨声是什么?他们多久才会拐回?唐枝不知道,只知道迈出一步,又一步。
被掳已有七八日,郑姑母他们急坏了吧?有没有请唐姑母一起寻她?有没有写信,告诉郑晖?消失这些日子,在他们眼中,她仍然是清白之身吗?
唐枝没有把握,不时想到那日身下流出的血迹,那个孩子大概没有了吧?紧紧咬住嘴唇,迫使虚弱的身体前行。
走了不知多远,渐渐日头西移,坠落在云山之中。当瑰丽的霞光慢慢暗淡,整个世界一片黑暗,唐枝停下了脚步。举目四望,无数的树木枝桠,渐起的山风掠过荒草,发出呜呜的声音。没有房屋,没有山洞,只有一块巨石勉强可抵御寒风。
唐枝抱紧膝盖,缩在石头下面,单薄的衣裳抵不住夜晚的寒气,咬着嘴唇瑟瑟发抖。
老猫听到哨声,迅速和林头汇合,林头周围有三四名官兵,正打得不可开交。老猫怪叫一声,飞扑而上,与林头联手,不久后便将官兵摆脱。
“你来得倒快,将人安置好了吗?”脱身之后,林头与老猫大步走向石屋的方向。
老猫答道:“那是自然,若叫这只到手的鸭子飞了,往后可有我们好过了!”
“裴家报了官府,他们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我们要赶紧转移。”林头快步走道。
老猫不以为意:“你腿上受了伤,还是先包扎上吧。至于那只肥鸭,手脚都绑着,我来之前又锁了门,任她长了翅膀也飞不了。”
“也好。”林头嘶嘶吸着冷气,坐在地上。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说道:“裴家有动作倒还好对付,难对付的是郑家结交的那帮弟兄。个个敏锐灵活,说不定这两日便寻过来,我们得转移得远一些。”
等到包扎完毕,才与老猫一起往石屋的方向走去。老猫还在感慨:“从没见过这样本分的肉票,给她松绑还不乐意,非要绑上才安全。仿佛不绑上,我们就要吃了她似的。”
“本分还不好?”两人说着,石屋已经出现在视野中。破碎的木门,滚到一边的木凳,两人大惊失色:“跑了?”
顾不得腿伤,飞快跑进屋里,只见床铺已然空空,哪还有半个人影?再看家居摆设,并不见凌乱,尤其绑缚唐枝手脚的麻绳并未在地上:“跑了还是叫人救走了?”
老猫红了眼:“不可能跑了!麻绳紧紧绑着她的手脚——”说到“紧紧”两字,老猫艮了一下,旋即高声道:“一定是被人救走了!”
林头铁青着脸:“还不快追?”
且说西疆战事暂歇,郑晖回到雁城,总有一股心神不宁之感。每每入睡,总被噩梦惊醒,终于忍不住写了封信叫人送回京城。
寒冬之时,冷风呼啸。唐枝在山林里坐了一晚,不敢睡着。郑晖与她讲过,越冷的时候越不能睡着,许多人被冻死在雪地里,无知无觉便被冻死了。脑子里记起郑晖曾经说过的话,走走动动,蹦蹦跳跳。唐枝不敢,只觉山林格外可怖,只是捂紧身躯,不停摩挲手臂和腿脚。即便如此,手脚还是很快失去了知觉。
终于捱到天光发亮,唐枝的身上已经蒙了一层白霜。抿着青紫的嘴唇,辨别方向,起身踉跄地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