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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到初八初九的时候,刘家的亲戚总算是走完了,来刘家拜年的亲戚,也差不多走完了,热热闹闹了这么些日子,可算是安静了下来。
但也没有安静两日,一日傍晚,安氏娘家兄弟匆匆赶了车来刘家,刘家人没有准备,还是路过刘家院子的村民,许是认得安氏的兄弟,远远瞧见安氏娘家的马车过来,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将大娘,你们家好像有亲戚来了,赶着牛车的汉子,像是前几日刚来过的。”
蒋氏正在院子里洗洗刷刷,一些平时用不上的桌椅,锅碗瓢盆,洗刷干净了,说不定能带去县里用。
听到这话,蒋氏心里疑惑,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亲戚过来?但她也没有耽搁,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匆匆往院门口走。
安氏娘家兄弟的牛车已经近在眼前了,蒋氏眼神一亮,连忙招呼道:“水根,你怎么过来了?”说完又回头,扯着嗓子冲院子里喊道,“老四家的,你大哥过来了。”
蒋氏这话喊来的不仅仅是安氏,正在各家屋子忙活的女人们,都出来迎接客人了。
“水根舅。”家里的男人和孩子们都出去玩了,刘延宁因为要温书所以一直在屋里,作为留在家中的唯一男丁,刘延宁打了招呼后,十分自觉的上前要帮安水根牵牛。
安水根哪里肯让他做这事,刘延宁刚伸过手,安水根一把将牛绳扯过来,忙道:“延宁可别碰这个,脏。”
刘延宁不由分说的扯过牛绳,笑道:“舅舅路上辛苦了,先进屋歇歇罢。”
安水根还真不是客气,看着穿一身簇新青衫的少年,举手投足皆带着不一样的气质,手里却握着一根脏得看不出原样的牛绳,安水根实在觉得局促,想把牛绳夺过来自己牵着,又怕自己动作太粗鲁冒犯了刘延宁,一时有些举棋不定,听到刘延宁的话,才反应过来,忙道:“今儿时辰不早,我就不进去了,这会儿赶过来,是想同你们说一声,高山叔那儿已经找了几间何时的屋子,刘叔蒋婶有空的,明儿可以进城去看一眼,哪家合适就选哪家,高山叔问过的,价钱都差不多,就看你们喜欢哪个。”
蒋氏眼神一亮,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答案,她还有些不确定,又追问了一遍:“这就找好了?”
安水根点头,“我爹前几日有催高山叔快些,再不找好,就怕赶不上延宁元宵后回书院了。我爹说了,耽误谁的事,也不能耽误延宁念书。”
“哎,这次还真是麻烦亲家公了。”蒋氏喜的不知所措,一边搓着手,一边道,“等这事忙完,可要找个好日子,请亲家公过来吃顿饭。”
安水根笑道:“蒋婶客气了,一家人何必如此?我爹倒是说了不急,他就等着过几个月,来叔婶家讨杯喜酒喝呢。”
刘家近来又没有嫁去喜事,小一辈这里头,连个定亲的都没有,安水根这里说喜酒,指的自然不会是嫁娶喜酒,而是刘延宁的状元酒了。
安水根还真不愧是安氏的大哥,兄妹俩嘴皮子不比谁差。刘延宁都还没参加科举了,他们家就等着喝喜酒了,这不是说刘延宁一定会金榜提名的意思嘛!
蒋氏听安水根这么说,眼睛的笑得眯成一条线了,嘴上还想客气几句,牵了牛进院子,绑好牛绳的刘延宁出来,打断了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笑道:“奶,外边这么冷,先请舅舅进屋坐罢。”
“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请你进屋。”蒋氏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头,对安水根笑道,“快进来坐罢,外边风大,别冻着了。”
说着,蒋氏又回头吩咐几个媳妇:“去准备些点心茶水啊,叫水根喝碗热茶暖暖身子,还有,谁去一趟堂里,把老头子他们叫回来?”
家里头大大小小的,都跑出去玩了,女孩也不例外,三丫四丫跟在刘雅琴屁股后面去串门子。刘青本来也在她师傅家练习,因为就在隔壁,离得近,听到动静才跑了出来,这会儿听蒋氏这么说,刘青很自觉的站出来:“奶,我去罢。”
刘延宁本来是不想让他妹妹跑一趟。前儿才下过雪,这会儿雪是化了,太阳也大,但是却比以往还更冻人,风吹过来就跟冰刀子似的,再说自己里堂里的距离不算远,却也不近了,来回跑一趟,也要一炷香的功夫。
尽管刘青这半年身体调养好了许多,大概有点遗传到了她娘弱柳扶风的气质和身型,怎么吃都吃不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瘦弱一些,但比起以前,是真的好太多了。刘延宁却仍然觉得他妹妹非常柔弱,出一趟门就会被伤害到,恨不得替她跑这一趟。
只是刘延宁也只能想想,家里现在就他一个男丁,他还要陪客人。这个时辰,堂里都是男人在那儿烤火聊天,蒋氏李氏她们也不好过去,刘青年纪还小倒无所谓,只有她最合适了。
安水根听了蒋氏张罗起招待自己的事,连忙摆手:“蒋婶不用忙活了,我过来就是带句话,带到了就行,我就先回去了,再耽搁下去就要赶夜路了。”
说到这里,安水根顿了顿,才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明儿我就不过来接你们了,免得耽搁时辰,咱们到城门口碰头,我带你们去找高山叔。”
蒋氏却拉住了急着要走的安水根,笑道:“急着走做啥啊,水也不喝一口?”
安水根还想推脱,却已经被蒋氏不由分说的拉进了门:“先坐一会儿,你叔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见他们进了院子,刘青也转身快步往堂里的方向走,一边将手塞进兜里,脖子缩进衣领里面,一边很有些忧伤的想,天这么冷,明天去县里看房子应该轮不到她罢?
刘大爷几人听到刘青说安水根过来了,也不耽搁,当下起身跟着她回了家。
进了屋,一群人又客气了一番,安水根本想回去,却被热情的刘大爷留住了:“回去做啥?明儿要进城,索性就在这儿住一晚,到时候咱们一块进去,岂不方便?”
安水根还想客气客气,刘大爷沉声道:“娃他舅特意跑一趟,为我们带话,我们还要你天黑赶回家,留都不留宿一晚,这像什么话?”
刘大爷都这么说了,安水根也不好再推辞,只能应了下来,蒋氏便乐呵呵的领着媳妇们,去灶房准备晚饭了。
虽然天色瞧着还早,但这个时节天黑得早,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吃晚饭了,今日又来了客人,早点开始准备也无妨。
刘青见没她的事,又回她师傅家去了,到傍晚时分,她师傅要准备做晚饭时,刘青才拎着自己的针线篮子回来了,再没什么事干,索性就坐到火炉边,一边吃着零嘴,一边听他们说话。
正好听到他们在商量明天早上几时出发,几时回来,刘青就顺口问了一句:“爷,明儿我要跟你们去吗?”
刘大爷笑眯眯的反问:“青青想去吗?”
刘青皱着眉,纠结了会儿,下定决心般得摇头:“虽然城里很好玩,但是我以后都要去城里住了,不差这一回,就不去了罢,主要是天气太冷,天没亮就要起来,我都起不来。”
刘大爷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笑完才正色道:“可这屋子是你们以后要住的,你得去瞧瞧满不满意啊。”
刘青心说她一个小孩子,就算真发表了意见,也没人会听她的,便继续皱着眉道:“爷和叔父们不是会去吗,你们看过就好了。”
“那不一样。”刘大爷是真相培养这个孙女的,可他自己大字不识一个,也教不了她什么,索性就不放过每一个带她去见世面的机会,刘大爷还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孙女这么聪明,带她去见见,她以后就懂了,比教什么都管用。
既然决定了,刘大爷的语气便不容置喙,说完又顿了顿,补充道:“明儿早上叫你奶灌一壶汤婆子,给你拿褥子裹着,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于是第二日天还没亮,刘青再一次被她娘从床上挖起来,迷迷糊糊的穿衣裳,洗漱,吃早饭,然后上板车都是被人扶着的。
这次去城里的人不多,就刘延宁兄妹,刘大爷和刘二叔几兄弟,却有两辆板车,车上空间就十分大了,刘青跟亲哥和刘大爷一辆,她整个人还能横躺在板车上。
板车上又垫了稻草,虽然比不上棉被,但也软绵绵暖呼呼的,还算舒服,刘青怀里又抱着热乎乎的汤婆子,裹着褥子,除了脸上被风刮着,其他地方还真是全副武装。
板车摇摇晃晃,晃得刘青又开始犯困了,头一歪,就倒在了刘延宁肩上。
刘青觉得自己就补一会儿眠,睡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是艳阳高照,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什么时候这么能睡了?
旁边的刘大爷还在笑道:“青青,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爷可要喊人了,前边就快到城口了。”
刘青一脸懵逼,“就到了城里?”
“可不是。”赶车的人已经变成了刘四叔,刘二叔便挪到了另一辆车上,听到这边的对话,便转过头来笑道,“青青你躺在延宁身上,倒是睡了个好觉,比在家还舒服罢?”
刘青这才记起来,她睡过去的时候,明明是靠在亲哥肩上的,醒来的时候就变成枕在他腿上,连刺眼的阳光,都被他的身子挡去了大半,这才让她一睡不醒的。
舒服是舒服,只是这么大人了,刘青还被长辈们这么打趣,到底觉得不好意思,不由抿唇看着刘延宁,倒打一耙:“都怪哥哥,也不喊我起来。”
刘延宁伸手帮她捋了捋睡得有些凌乱的发鬓,笑得一脸纵容:“是,是,都怪我。”
说话间,果然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时节年味比刘青上辈子浓得多,不说整个正月都是过年,但是元宵节以前,确实都算过年,因此这会儿排队进城的人,还没有刘青上回来得一半多,大概都是些进城走亲戚了。
很快便排到他们了,同守城士兵交流的是刘延宁,他一身书生气,无论是举止还是谈吐,皆是文质彬彬,一看便知道与旁的人不一般,守城士兵对他也很是客气,不过简单的问了两句,便直接放行了。
进了城,安水根说得高山叔,就在城里边等了。
虽然安水根称呼对方为叔叔,但他却没比安水根大几岁,大概是因为同安家父亲兄弟相称的关系,安水根也只能这般按辈分称呼了。
高山叔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干净整洁的长衫,不知道是不是账房先生的标准打扮,看起来也是一派斯文,又很注重礼节,一行人一一见了礼,便大半天功夫过去了,高山叔才领着众人去看房子。
虽然这位高山叔行动上有些磨蹭,或者说是读书人的穷讲究,但他办事还是很靠谱的,找的好几间屋子,位置都还不错,离青山书院不到一炷香的脚程。关键是清静,高山叔自个儿也住这几条巷子里,对这儿的环境赞不绝口。
屋主是高山叔提前打好招呼的,直接领了众人去看,看完房的时候,屋主也没急着问刘家的意见,等他们一家家看完,高山叔才叫他们做决定。
刘大爷同几个儿子商量了之后,选了一间靠近高山叔家最近,朝向也不错的屋子——这屋子算是里头最小的,虽然没小多少,但如果说价钱一样,选这间屋子便有些亏了。
只是刘大爷他们见过高山叔本人之后,接触下来,也认为这人比较可靠,便宁愿吃些小亏,也要离他家近一点。
毕竟到时候老大家的带着儿女单独在县里,自家离得远也没办法帮衬,若是能离他家近一点,也好有个帮衬。
刘大爷选这间屋子,高山叔也很高兴,他既然帮了这个忙,就不怕往后被麻烦,刘家人放着前边宽敞些的屋子,宁愿的价格宁愿典小一些的屋子,也要离他家住得近些,这个举动便表明了对他的信赖,高山叔心里还挺高兴,觉得自己没白张罗一场,大手一挥,拉了刘大爷和屋主,笑道:“孩子他娘一早在家做饭了,咱们过去一边吃饭,一边商谈这价格和契约的事。”
刘家人没想着麻烦了人家,还要在人家家里蹭饭吃,刘大爷连忙摇头道:“实在对不住,这次饭就不吃了,先签了契约,我们还要赶着回家,不然天晚了路上不好走。过两日我们搬了行李过来,再请大兄弟好好喝一杯!”
“老哥这就见外了,你请我,我请你,不都一样吗?再说孩子他娘都准备了,你们不去吃才是浪费。”高山叔笑道,“况且吃饭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对方盛情难却,刘大爷也只能厚着脸皮过去蹭饭吃了。。
房租还是之前说的行情价,并没有涨价。半吊钱一个月,先一次*三个月的,然后又交了一两银子的押金,刘大爷这次是准备充分来的,身上有钱,也就懒得啰嗦,便一次性给清了银子,在高山叔的见证下,和屋主签订了契约,各按了手印。
收起契约,屋主又给了一串钥匙过来,还很客气的道:“本来屋子里头的家具,我是要搬走的,但是高山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你们都是厚道人家,不会乱来,我想着能在青山书院的,应该也能放心,家具便都留下了。你们不用再搬太多东西过来,直接用那些便是,只有一点,这些东西我家往后还要用的,还望你们用的时候都注意些。”
这屋子看得时候家具齐全,但是刘大爷先前跟人打听过,一般除了床和必备的桌椅,很多家具都是没有的,想要住得方便,自家少不得添许多东西。刘大爷心里有数,先前屋主没有说明,他便以为也跟旁的人一样,此时听屋子说这些东西全留给他们用,连锅碗瓢盆都不用带了,得省了他们多少事?
得了便宜的刘大爷自然是喜不自胜,满口子应下了屋主的要求。
吃完饭,又谈完正事,趁着天色还早,得打道回府了。高山叔的妻子金氏,同他一样热情好客,送他们到门口的时候,瞧见马车上的汤婆子,便很是热情的道:“这汤婆子想必是出门的时候灌的,水都凉了罢?正好锅里还有些热水,我帮你灌一壶新的。”
刘青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汤婆子便被金氏接了过去,对方留给他们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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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好了房子,就只剩下搬家了,刘延宁元宵一过就要回书院,因此元宵节之前得把搬家的事准备好,因此这次回了家,刘家人便忙活起来。
从古自今,搬家这种事,都一样繁琐的令人头疼。
收拾行李这种东西,还是女人负责的,蒋氏带着几个媳妇们,洗被子晒被子,缝新被子新枕头,忙得不亦乐乎。刘青则跟着她娘整理衣裳,要带的衣裳都晒了再装起来,收拾这些东西忙了一日,第二日便整理一些吃用的。
刘大爷和几个儿子便负责准备粮食,城里物价贵,秉着少花一文是一文的原则,光是大房母子三人这几个月吃的粮食,他们便准备了满满的一板车,米面青菜和肉类,应有尽有。
因此别看房子里头家具齐全,不用自备柜子凳子,锅碗瓢盆什么的,但要带的东西仍然不见少。
刘青看刘大爷收拾出来的时候,是忍不住想咂舌的:“爷,这么多粮食,一次性搬去城里,车也不够啊?”
刘四叔扛了一袋红薯出来,笑眯眯的逗刘青:“车不够就自己扛啊。”
事实上,刘家虽然收拾出来的行李多,但也远没有到需要靠人力抗袋的地步,县里又不是镇上,个把时辰就够来回的路程,真要扛这么多东西走去县里,体力再好的人都要被累死的。
刘家有亲朋好友来帮忙,搬家的前一日,刘家姑姑那儿就得到了消息,两个姑父各赶了一辆车过来帮忙搬家,安水根也过来了,加上刘家自己的,就有四辆牛车,刚刚好把行李一趟搬完。
搬家的这日,刘青没有去县里,主要是因为行李太多,实在坐不下闲杂人等。毕竟他们去县里,是准备当日去当日回的,搬了行李下来,顶多只有个把时辰给他们收拾和整理屋子,刘青这个小身板,过去了还真帮不上什么忙,便没让她占个位置,蒋氏便带着几个儿媳妇去了。
刘青被留下来,自动成了熊孩子们的看护人。
好在刘青也不是第一次负责熊孩子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负责的,熊孩子们一惯被放养,又因着过完元宵,他们也要去镇上的私塾上学了,初六的时候刘延宁已经带着他们去拜过林夫子,三个小家伙的学习生涯即将开始,刘青也不想拘着他们,就让他们享受一把最后的狂欢。
如此一来,刘青真正要做的,就是负责午饭和晚饭了,等蒋氏他们回来,天黑之前能到家都算不错了,累了一日,当然不能叫他们做饭,自个儿既然在家,就算没人叮嘱,该准备好的也要准备好。
刘青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不过家里还剩下很多剩菜,都不用她再炒菜,热一热就可以吃了,中午吃过晚饭,把一刷,刘青就去隔壁她师傅家了,学到傍晚,她师傅开始做晚饭的时候,刘青也收工回了家,热了剩饭剩菜,就坐在堂屋里翘首以盼,等着大部队从县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