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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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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城。坤宁宫。

    皇后赫连虹正和自己的长女永泰公主羽凤仪在一处坐着说话,不远处五皇子羽乾树正坐在临窗的一张金丝楠木雕花大案旁,坐得笔直得在描红临帖。

    “凤仪,你父王已经定下如今任着兵部尚书兼中极殿大学士的内阁首辅段文昌的三公子,叫段怀英的尚主,做你的驸马爷。等这一回女科完了,替你选了公主府的女官后,便诏告天下。”

    皇后看着自己长眉入鬓,眸子深邃幽静,五官精致到无暇的女儿颇为欢喜得说道。这半年来皇帝的病时好时坏,政务大半是让自己的长女帮着处理。她每日接受后宫嫔妃们的请安后,便会领着众人去乾清宫探望皇帝,侍疾左右,不免一喜一忧。喜的是若是按照如今皇帝的安排来说,凤仪极有可能继承皇帝的遗志登基称帝。而忧的是皇帝的病怕是在拖日子了。

    虽然此时皇后赫连虹面带笑意的和自己的女儿说着皇帝要为她主持大婚的事,但这驸马的人选却是皇帝最近才订下来的。在这之前,皇帝也和皇后商量过,一共有四五位人选,都是世袭功勋公候之后。大周朝有传统,凡是皇室公主的驸马人选必是从世职的武将功勋世家里选出。像这样选择文官之子却是非常少见。皇后很想问皇帝原因,以这十数年对他的了解,她知道,皇帝这么做定是有他的原因,而且若是她猜测不错的话,这定是和储君之位有关。

    在自己的长女去年回京之后,皇帝命令她掌管御前护驾的三千营,又将三年前就开建的,今年建好的永泰公主府拨给她开始,皇后就知道太子乾皓肯定会被皇帝废黜。许多年前,当大公主羽凤仪被送出皇城,送到自己哥哥茂国公赫连松所在的后军都督府中去从军时,她还在皇帝面前哭个不止,怪他狠心,年纪这么小的女儿竟然要被送到北边的苦寒之地去遭罪。可是等她再次见到自己的长女凤仪时,她才觉得皇帝当年的“狠心”是多么正确的决定。

    当初自己的凤仪离开皇城时,还是个单薄纤弱的女孩儿,眸子中虽然有超过同龄孩子的早慧,但偶尔还是会露出对离开父皇母后的惶恐。但是七年后再见到她时,皇后简直不敢相认。她的掌上明珠变了,那美貌那风姿虽然有自己的影子,但那眉目间的杀伐决断和坚定冷凛却是酷似其父皇。而皇帝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更是眸子陡然一亮,仰天哈哈大笑起来。那一天在乾清宫中,还有诸位被皇帝叫来迎接大公主的嫔妃和皇子公主。

    不是皇后偏心,自己的凤仪和其他皇子公主比实在是姿容绝世,其身上的湛湛华光若耀日般璀璨。自然是盖过了平日也如星辰般闪耀的其他人。

    想起这些,皇后看向羽凤仪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自豪。

    听完皇后的话后羽凤仪却垂眸不置可否,好似听到的什么驸马之事是别人的事,和她并无相关一样。

    皇后见状以为她不满意这桩婚事,便又说:“自你父皇说了为你找了那段阁老的三公子做驸马,为娘特意差了人特意去将那段怀英招进宫来相看。那孩子今年十八岁,比你大一岁,生得高大挺拔,俊美不凡,听说是去年已经中的探花,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可见他甚有才学。后来我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见他对答如流,行止洒脱有礼,也颇为满意。最后我又让人去打听了下此子平日的所做所为,回来禀告的人说他在外头品行端方,处事谦逊,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做你的驸马还是挺合适……”

    羽凤仪微微颔首,只说了一句:“我省得了。”

    其实心中却想母后这后头去找人查人家的根底实在是多此一举,父皇既然能选他做自己的驸马,必然早令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将他查得清清楚楚。而且父皇此刻选择拉拢内阁首辅联姻,必是在做第二手准备。从自己回到燕京城开始,一直患病卧床不起的太子哥哥那储君之位便岌岌可危。

    父皇的病时好时坏,如果自己所想不错,父皇是想硬撑着等着太子哥哥先去,从而顺利的传位和自己,这是最好的一种可能。而撑不下来时,却有两种可能,一是找个错处强行废黜太子,那就需要以段文昌为首的内阁支持,而且也只有他们能顶住那些清流言官雪片一样飞来的反对废嫡的奏章。若是太子顺杆下,或者能多活几年。第二种可能却是父皇会逼着太子篡位反叛,这样的话太子只要有异动,就会落入父皇早设计好的圈套,到时候自己以嫡长女的身份承继大统,便顺理成章了。

    想到此,羽凤仪心中忽然一动,如果父皇是做后面这样的准备了,那就是说父皇的病已然到了撑不下去的时候?一定是这样,否则父皇也不会开始为自己找什么内阁首辅的公子做驸马了。一霎时,她心里不免为父皇痛心起来。可是在面儿上她却依然是云淡风轻。

    随后便见她起身往正在窗前金丝楠木书案前描红的自己的弟弟乾树跟前去。轻轻走到他身后,弯下腰去负着手看他写了几个字道:“五弟,我和母后才将说得什么话呀?你若知道,我给你外头我府上崔嬷嬷做的窝丝糖吃。”

    五皇子羽乾树一听忙将手中玉管狼毫扔下,回转头来看向羽凤仪舔了舔舌头问:“大皇姐可是说真的?”

    一想起大皇姐带进宫来的窝丝糖,乾树就要吞口水,宫中内造的窝丝糖他也不少吃。可是自从吃过大皇姐带来的窝丝糖后,内造的那些糖一下对他都失去了吸引力。于是他总是眼巴巴的等着大皇姐进宫来看母后,然后趁机缠着她要糖吃。这会儿听一向十分端严的大皇姐主动提起窝丝糖自然是想争取一下了。

    “才将我听母后说,父皇给大皇姐定了门儿亲事,是内阁段首辅的三公子,名叫段怀英。母后还说这叫段怀英的又是什么探花郎,又是什么翰林院的编修,还说他长得好,将来做大皇姐的驸马爷正好……”羽乾树站起来,转身仰面看着羽凤仪,嘴中如爆豆子般的噼里啪啦一咕噜说了出来。

    羽凤仪呵呵笑出了声,坐在两人不远处的皇后赫连虹也笑了起来,连声招呼羽乾树过去。谁知羽乾树不肯走,反而眼巴巴得望着羽凤仪道:“大皇姐,我可说对了?”

    “嗯,对是对了,可是你不认真写字,只是装装样子,这又该罚。你说,我是该奖你还是罚你呢?”

    羽乾树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忐忑道:“皇姐,你先说说你打算怎么罚我?”

    “罚你再写五百个字。”羽凤仪道。

    羽乾树立即笑道:“好,我答应你。原本我还以为大皇姐要打我屁股呢。我打算一边吃着窝丝糖,一边挨皇姐的巴掌……”

    羽若汐看着他摇头笑笑,抬手在他头上摸一摸,亲切道:“你这小毛头,真是个馋猫。”

    皇后走了过来,刮了刮他鼻子笑,“你瞧瞧你,今年都九岁多了,这宫中有多少内造的糕点糖果你瞧不上,单单惦记着你大皇姐那里的什么窝丝糖。还有啊,你可是个哥儿,怎么像个姐儿似的喜欢吃甜……”

    这话虽然说得是责备的内容,但语气却非常宠溺。羽凤仪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幼弟,淡声道:“都是母后把他给宠坏了。以后等他大一点,还是把他送到舅舅那里去罢。”

    皇后开始还一脸笑,听了羽凤仪的话脸上笑容蓦然僵住了,看着自己的长女,一恍眼似乎是见到了皇帝站在自己眼前。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话语。恍惚中似乎想起了当年长女被送走后,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每日起来站在坤宁宫前的台子上,望着北方,总想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此刻在做什么,吃得可好,穿得可好,有没有受苦?若不是自己这个小儿子在身边陪着她过了这些年,她真不知这日子怎么过。

    若是自己的长女登基称帝后,定然会将幼子送走吧。她也承认,因为凤仪的离开,她对眼前这幼子十分宠爱,不够严格。但是为什么自己的乾树就非得有出息,做一个闲散王爷不也挺好的吗?这话她也只敢在心中想想,若是对皇帝说,皇帝定会冷了脸子骂她没养育好皇子等话,而对自己的长女说,怕也会说自己把乾树带得没出息。

    羽乾树年纪虽小,但也知道自己舅舅赫连松掌着北边的后军都督府,那里是苦寒之地,十分艰苦,自己的大皇姐就是从那里回来的。以前大皇姐没回来时,母后一说起那地方就要红眼圈儿,可见是个十分可怕的去处。

    “我不去舅舅那里!我不去舅舅那里!我要陪着母后和父皇!”羽乾树抱着皇后赫连虹的腰嚷了起来。

    皇后忙楼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不去,不去,你大皇姐给你开玩笑呢。”

    话毕抬起头来,用有些恳求的目光看着羽凤仪。

    羽凤仪轻轻叹了口气,和声道,“好,不去,不去,皇姐给你开玩笑来着,你不是要吃窝丝糖么?我这就给你拿去可好?”

    羽乾树松了抱着皇后腰的手,高兴起来,上前去拉着羽凤仪的手连声道:“好,好,大皇姐我们这就去……”

    羽凤仪反手握了这个漂亮得似个女孩子的幼弟的手,到外间临窗大炕上坐了,命跟随自己进宫的太监小福子将早已准备好的两盒子窝丝糖拿了上来放到炕几上,“瞧,五皇弟,这是我给你带来的崔嬷嬷做的窝丝糖,是照着她南方老家祖传的方法做的……”

    羽乾树忙打开一盒子,见里面的糖颜色金黄,香味扑鼻,口水早流出来了。正欲抓起一块吃,忽地停住,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羽凤仪眨了眨眼,笑着小声说:“大皇姐,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你可想知道?”

    “哦,是什么?”羽凤仪闻言感兴趣得问。

    羽乾树往羽凤仪跟前凑,压低声音道:“前几日我随着乾桢他们去探望父皇,向他请安后,他叫我到他跟前坐着说话,我把随身带着的一匣子你送我的窝丝糖拿出来给他吃。他尝了尝也说好吃呢,那一匣子他竟然吃掉了大半。你也知道父皇这几月犯病后来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可见那糖的确好吃。”

    停了停跳下炕来,看向羽凤仪笑道:“大皇姐,我们不如这会儿一起去瞧一瞧父王,再给他一盒子窝丝糖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盼望已久的公主登场了。